难怪张错让他先走,没打算让犼和他一起打架。之前在水洞遇上宋妄师徒,张错也是让他把犼收回去。 “行了,消停点。”闻人珄对犼说。 犼的毛还炸着,像一颗愤怒的刺猬,它似乎不懂为什么主人让它收手,一双鎏金璀璨的招子看过来,颇有点委屈。 闻人珄拔出张错给他的瑰金短刀。 “委屈什么?你想把我也一起埋了?”闻人珄将短刀向上抛,利落地反手接住。 “再说,神农这山冢是老古董了,人家全族都靠这地方生养,最好别祸害。”闻人珄盯着地上的煞星,冷冷地说,“本来我们现在就和神农结仇,能少一笔账是一笔。” 煞星被雷电劈得冒烟,他趴在地上,抬起头,喉咙里溢出苍老的呻/吟。 闻人珄感觉,他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这煞星突然暴起,朝闻人珄扑过来! 闻人珄横过刀刃,屏气凝神,预备一刀割断他喉咙。而在这时,煞星后头竟又扑上来个人! 这人不是冲闻人珄,就是冲煞星来的!她扑得飞快,将煞星扑倒在地,张嘴一口咬在煞星脸上! 她着实不挑嘴,凶狠地啃咬,从煞星的脸往下,撕咬过脖子,然后是胸口,等她把头埋进煞星肚子里,煞星已经死透了。 闻人珄张了张嘴,一时间被震得没法动弹。毫不夸张地说,这就是一场“人”吃“人”。 这是什么?这突然扑过来的也是煞星?他们互相残杀? 闻人珄不敢放松警惕,反而警觉更甚,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后退两步,犼蹦到闻人珄身前挡着。 正在闻人珄犹豫要不要先出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 “含羞,够了!” 一句厉喝,闻人珄立马辨出,这是宋妄的声音。 循着来声方向,闻人珄眼睛看过去。太黑了,他看不清,只能看见不远处一颗石头旁边,靠着一个人。 那人是宋妄。 那么...... 闻人珄又去看眼前被咬死的煞星——那扑过来咬煞星的就是含羞,宋妄的鬼尸傀儡。 含羞很听宋妄的命令。这时候她已经从煞星身上起来。 鬼尸傀儡抬起露着森森白骨的脑袋,黑黢黢的眼洞看向闻人珄。
第84章 “宋妄,为什么不起来杀我?” 闻人珄:“......” 闻人珄和黑窟窿眼对瞪一会儿,脸皮抽了抽,先移开视线。 他拍两下肩头,犼便一高蹦上去,窝他脖颈蹭蹭。 闻人珄绕过含羞,往宋妄那边去。 含羞转了个身,黑窟窿眼瞪闻人珄后脑勺,但因为没得到宋妄命令,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闻人珄走到宋妄跟前,站住,然后大大咧咧地蹲下,歪头瞅宋妄。 宋妄:“......” 宋妄咳嗽两声,胸口一阵艰难地起伏,略有些气息不稳地说:“你居然敢过来?” “为什么不敢?”闻人珄笑眯眯地,他撸了把犼头,颇有些散漫,“你算什么了不起的货色?我需要害怕呀?” “......你!......”宋妄一瞬急火攻心,身体一抽,呕出口血来。 闻人珄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看不清宋妄什么状况,但他能肯定,宋妄现在非常不好,大概伤得不轻。 宋妄牙里咬血:“张错那只看门狗居然不在你跟前转悠?你怎么下来的?闻人听行,你小心我弄死你!” 闻人珄冷哼:“你也就一张嘴会放屁。” 闻人珄皱起眉:“虽然我用不着,但你刚才帮我杀了煞星。” “你少在那自作多情,那煞星原本就要杀我,你不过是突然冒出来罢了。”宋妄撇开头不看闻人珄。 闻人珄眯起眼,他语调上扬,语气冷飕飕:“哦,那你怎么没让含羞再扑上来咬我?” 宋妄顿了顿:“你他妈瞎了?” 宋妄:“操控鬼尸傀儡太费力气,你看不到我现在状态很差?” 言下之意,就是没那个力气命令含羞去咬他。 闻人珄挑了挑眉,感觉事情很有意思。 这可稀奇了。宋妄不是一直想报仇,想要他命吗?按宋妄那二百五的师控德行,呕两口血算什么,只要不断气,五马分尸也要为师父、为赶尸族报仇啊! 闻人珄看向不远处——地上那个死相惨烈的鬼尸傀儡,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视线轻飘掠过原地待命的含羞,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 然后,闻人珄又笑了下,一屁股坐到宋妄身边。 宋妄扭回脸,像受到极大刺激一般,诡异地瞪闻人珄。 闻人珄快速将他打量过,二话没说,从自己衣摆撕下一块布料,扔给宋妄。 “干什么?”宋妄改瞪腿上的布料。 “你的腿需要止血,再这样失血,你会休克。”闻人珄淡淡地说。 宋妄:“......” 宋妄大腿上有一道特别深的口子,幸运没伤到动脉,但伤口太深,一直流血不止,疼得要命。 “快点。”闻人珄叹气,“你不是想死在这儿吧?你师父不是还在上面?” 闻人珄:“看你在这里我就能猜到。” 闻人珄笃定地下结论:“是你求、或者是商量,又或者用煞星的消息作为交换,让姜邪带你下来。但山冢危险,你不可能带你师父一起。” 闻人珄友好地朝宋妄微笑:“所以你是想宋三省那老糊涂蛋抱着你的尸体哭?” 宋妄:“......” 宋妄张了张嘴,憋气好半晌,最后闭上嘴,咬牙切齿地拿起闻人珄撕下来的衣角布,绑住伤口止血。 宋妄绑好伤口,一抬头,刚要硬邦邦地朝闻人珄说什么,闻人珄竟忽然一拳头抡出去,将宋妄狠狠打成仰倒! “啊!”宋妄痛叫一声,被这一拳揍得猝不及防。 他捂着汩汩冒血的鼻子,呼吸间尽是腥气。勉强撑起身子,宋妄朝闻人珄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果然是找死!” 闻人珄不愧为变脸高手。他刚才还笑眯眯的脸当下面无表情,甚至十分不近人情。 宋妄就听闻人珄语气平静地说:“我早就说过,你要是再骂阿错一句,我就打得你那张丑脸开花。” 宋妄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愤怒申辩:“你说的明明是再骂他一句结巴,就打得我丑脸开花!” 闻人珄点头,似乎有些欣慰:“成天对我这仇人喊打喊杀,我的话你倒是记得很清楚。真是难为你那脆弱可怜的智商。” 宋妄气得又吐了口血。 他按住憋痛的胸口,心里凶狠暗骂——张错就他妈是一只看门狗,看门狗! 刚刚那一拳挺狠,闻人珄现在拳峰都有点麻,他搓了搓拳头,敛眼看宋妄,声音沉下来:“你还是老实一些的好,你现在在发烧。” 闻人珄:“你身上有水吗?有就喝一点。” 空气凝固了几秒。 宋妄调整姿势,疲惫地靠在石头上:“没有。” 闻人珄:“那就干烧着吧。” 宋妄:“......” 闻人珄又抬头看对面直勾勾站立的含羞:“含羞就在那罚站?” 宋妄死哑巴,不接话。 闻人珄一下一下,慢慢摸着张错给他的瑰金短刀。 许久,闻人珄才又说出一句话,他这一句问得有些认真,起码从宋妄那仇视的耳朵里,听不出半点挑衅或挖苦味道—— 闻人珄问:“宋妄,为什么不起来杀我?” 宋妄看了闻人珄一眼,还是没有答应。但他这一眼,就算承认。——起码此时此刻,他不想杀闻人珄。不想杀闻人听行。 闻人珄笑了:“你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出来。” “......”宋妄耷拉下脑袋,头几乎要扎进胸口里。他说话有气无力,不知道是受伤太重,失血太多,还是过分没有底气,就像他下一秒要晕了似的,“我们赶尸族,那时候也是这样吗?救不了......没有办法.....除了死......” “嗯......”闻人珄仔细想了想,实话说,“我也不知道。” 闻人珄:“你知道的,我走了奈何桥,一碗孟婆汤喝失忆了。不要说自己犯下的孽,就连自己得的福报——最喜欢的人,都记不得。” 闻人珄:“不过既然都是煞星,都是因为鸣沙山下的大印,那可能也差不离吧。” 只是赶尸族当年几乎全族成为煞星,那场面,一定比当下的神农要更悲惨。 闻人珄侧头看宋妄——孤零零的,消瘦单薄,浑身是血,伤痕累累,头也抬不起来。 闻人珄非常直观地认识到,宋妄不过就是个没长开的少年。他应该比当年阿错死的时候还小几岁。 闻人珄原本就有些想法,这一刻几乎彻底打通:“我其实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 闻人珄:“你说赶尸族几乎被灭,是七十年前的事儿,当时根本没你这号东西。” 闻人珄:“赶尸族衰败,当年留下的活口基本死绝,你师父大概也早就疯了,算是‘改朝换代’了吧?现在赶尸族没几个人,有那力气早用来修养生息,哪怕心中有怨恨,也不会、更不能薅着我一个死了七十年的人不放。” 闻人珄:“事实也是如此。赶尸族除了你们师徒,七十年间没人神经病一样,自不量力缠着阿错,甚至陪着阿错,活活等了七十年,等我转世。” 闻人珄:“宋三省当年太痛苦了,他疯癫一生,有此执念倒也说得通,你却是半路才冒出来的,你这么积极,连命都不要......” 闻人珄笑了。如果有光,如果宋妄抬头看,那他会发现,他眼前的仇人,似乎笑得有些柔软:“你把师父当作亲爷爷看。你很心疼他。” 宋妄没动,但放在腿上的双手攥起拳头。 闻人珄继续说:“你一天到晚像个白痴一样喊报仇,其实你根本下不了手杀我吧?” 宋妄身体一颤,赶紧叫唤:“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恨不得将你抽筋拆骨,碎尸万段!” “这话我信。”闻人珄点点头,“不过你恨我,和你下手杀我,是两码事情。” 闻人珄:“你一直在打算盘,甚至不惜用鬼尸傀儡这种自损一千的玩意,又费力淬出镇魂钉,要来神农。” “比起杀我,你可能更想查清楚当年的真相。想查清楚到底是什么,让你的师父——你的爷爷,变成那副样子,挨了一辈子折磨。” 闻人珄听见宋妄吸鼻子的声音。然后宋妄抬起头,凶狠地搓了把脸,不知道是抹了血,还是抹了眼泪。 宋妄:“师父捡我回家的时候,就已经疯了。你说得对,赶尸族剩下的人,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心力去报仇。” “只有师父。”宋妄声音颤抖,“师父亲眼见过赶尸族当年有多惨。他的亲人、朋友、师父、兄弟,全都死了。鸣沙山血染黄沙,他们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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