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晓眠正下颜色:“先生去后座吧,一切交给我就好。” 闻人珄打量一眼闻人晓眠:“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闻人晓眠是了解他的。他这话一出口,闻人晓眠就听明白了。 闻人晓眠笑了笑,从兜里拿出一张纸符递给闻人珄:“如果先生实在不放心,可以让犼跟着我。这张符,还请先生用在车上。” 闻人珄接过符咒看了看,认出上面画的巫咒是用来撑结界的。 “好。”闻人珄敲了敲兜里的“小玉兔”,犼立刻从里面钻了出来。 “跟着她,护好她。”闻人珄吩咐犼。 犼很听话地跳上闻人晓眠肩头,喉咙里“咕噜”一声。 “先生大可安心。”闻人晓眠对上闻人珄的双眼,“宋三省这些年虽然疯得厉害,但念及他师父的旧情,以及神农族的面子,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 闻人珄点头:“小心些。” “是。” 二人几句说完,便都下了车。 闻人珄从驾驶座下来后直接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顺手将闻人晓眠给的符咒拍在车窗上。 而闻人晓眠下车往前走了十几步,站在一块凸起的小土堆上,她从怀里拿出一只银白色的八角风铃。她将铃铛放在手心,等了片刻,只听那铃铛“叮——”一声响,于她掌心上朝东方移动一分。 闻人晓眠将铃铛揣回怀中,转身朝东方去,不消片刻便隐没进漆黑的山林中。 那边闻人珄一上后座就把张错捞起来抱进怀里。 车里的暖色灯光渗过来,在张错柔软的黑发上铺散一层光泽。灯光润色下,他的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但闻人珄的心还是被吊了起来,因为张错的身体更烫了。 闻人珄直觉自己怀里抱了个正烧得烈的火炉,明明隔着衣服,却愣是烙得人皮肉微疼。 闻人珄把张错抱得更紧一些,二人牢牢贴在一起。 张错额头上渗出了不少冷汗,额间碎发已经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闻人珄一丝一丝将他潮湿的碎发拨开,抽两张纸巾替他擦汗,而后又摸了摸张错的脸。 张错纹丝不动的眼睫忽然颤了颤,他该是突然很难受,脸贴着闻人珄肩头蹭过两下,眉头也紧跟着皱起来。 “阿错,怎么了?”闻人珄立马紧张地低问,“你醒了吗?” 张错没有睁开眼,他眼睛在眼皮下不安分地转动,忽得微微仰头,干燥的嘴唇咧开一条缝,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闻人珄眼睁睁看见那“活的”镇魂咒又动了。交错复杂的黑色纹路快速爬过张错脖颈,像伸展的触角,直到蔓过张错半张侧脸才停下。 “啊......”张错猛地倒吸一口气,一把抓住闻人珄衣袖,湿润的眼睫抖过几回,终于睁开眼睛。 他意识还不太清醒,微微发抖的手攥着闻人珄衣袖不放,视线黑一阵白一阵,几口气倒过,眼前才缓缓清明几分。 张错总算看清了闻人珄的脸。他发现自己竟被闻人珄紧紧抱着。 “先生。”张错的手松开闻人珄衣袖,“你......” 闻人珄一把捉住张错的手,轻轻捏了捏:“我在。” “你......你......”张错又一次丧失语言功能。可怜了他这结巴,当下半个字都吭不利索。 “镇魂咒这么疼,怎么不说?”闻人珄鼻尖蹭了蹭张错脑门儿,“你不是最会装可怜惹我心疼吗?” “这伤这么疼,你却要忍着?”闻人珄绷起嘴唇,在按捺什么。 “我......你......咳......”张错咳了一声,滚烫的身子在闻人珄怀里颤一下。 “......” 闻人珄闭了闭眼。 按捺? 闻人珄微阖眼睛,在张错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怀里的人一窒,呼吸瞬间停住了。 “......你......”张错抬起眼,直抓着闻人珄看,样子仿佛丢了魂,“你......你刚才......刚才......是、是不是......” 他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幻觉? 但他现在就在闻人珄怀里! “你又......又为什么.......”张错咬了下自己舌尖,强迫自己好好说话,“又、又、又......” 他强迫失败了。 “又抱着你?”闻人珄替他说完。 闻人珄笑了:“之前在水洞里,我冲上去抱你,你是不是吓到了?” “我、我......我很、很......”张错不敢眨眼睛,生怕这是做梦。 他在做什么梦啊?他一个不人不鬼的渣滓,他以为他还能去天堂吗?他还敢这么以为吗? 张错:“我......我很、开心。” 闻人珄嘴角的笑收敛一点。他摸着张错左边脸上错杂的黑色纹路,没说话。 张错有点受不住了,镇魂咒发作,他浑身的血脉都在疼,魂魄仿佛正被一股冰冷的力量疯狂撕扯,可眼前这人......这人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折磨他? 他折磨他,折磨了两辈子。他十三岁进闻人家,至今七十九年,还不够...... 太疼了。连带着对这人的那份心思。那份沉在地狱里也不愿意死的心思——生生剧痛,撕心裂肺。 张错忍不住红了眼:“你到、你到底......” 他磕磕绊绊的话没有说完。 闻人珄捏起张错的下巴,毫无征兆地吻了上去。 他目的明确,舌尖轻易撬开张错的齿关,感受到灼热的口腔。
第70章 他的魂魄被火凤凰衔了去 张错第一次对先生生出不一样的心思,是他进闻人家第三年,他十六岁。 少年尚不开窍,对心中生长的旖旎东西还摸不透,而是隐隐约约,细细痒痒,只知有迹可循。 十六岁的张错已经出挑。他个子拔高一大截儿,闻人听行再不用低下头看他。 少年那一张冷白脸皮儿也越发俊俏。要说闻人先生的确眼光独到,他押得非常对,张错真真是朵美人胚子。还是一朵大美人。 他事事围着先生打转,很自然地就学先生留了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 长发常用一根坠着细红流苏的黑皮绳高高绑起,少年身板挺拔,肩宽腰窄,眉眼深邃,冷白高挺的鼻梁如耸起的小雪山,鼻尖独独点缀一颗小黑痣,是雪山顶一朵怕光的小黑莲,惹人稀罕。 他淡红色的嘴唇略薄,对旁人不常笑,但碰上先生,嘴角总乐意轻悄勾扯,同时一双狭长眼中光亮放软,和他周身偏冷的气质形成鲜明对撞,譬如那隆冬遇了春风,长夜撞见黎明。 “隆冬遇了春风,长夜撞见黎明。” 这是闻人晓眠形容张错的原话。 大小姐近段时间不知吃错了几门子荒药,一头扎进书房看过不少酸诗软语,从头发丝到脚趾皆被熏染,可惜肚子里底蕴贫瘠,妄想装腔作势,就吐出这么一句。 闻人听行听得直皱眉,随手赏她一个脑瓜崩儿:“你说的什么啊,不着四六。你这功课算是完了。” 闻人听行硌楞眼:“阿错就是笑得好看而已。” “真不是!”闻人晓眠严肃反驳,“他对我就从不那么笑,真的!他对我笑得特别敷衍!眼里的光都不会流动的!” “什么玩意?”闻人听行诊断她魔怔,“还光流不流的,你赶紧哪凉快哪里待着。” 他虽有学识,也尊学识,但自个儿着实匹配不来那文人酸软的一套,更听不得她这不三不四的蹩脚玩意。 “......反正和你说不通。”闻人晓眠叹口气,又小声嘟囔,“不过阿错是真好看啊。” 她啧啧:“当年你收他的时候,我是真没想到他能这么好看。” 闻人晓眠忍不住继续夸:“我以前觉得,男人里,先生你就是顶俊的了......现在......倒也不是说你不顶了吧,就是......” 闻人晓眠琢磨半晌,想了个最贴切的形容:“阿错像个妖精,能勾魂。” 她打一响指:“天上掉下个张妹妹!” “啧。什么张妹妹。”闻人听行挑眉毛,“他脸皮薄,你少扯淡,净编排他。” “行行行。”闻人晓眠懒地跟他说,“反正人家是你的心肝宝贝小美人,我哪里敢呀!” 说完朝闻人听行吐了吐舌头,阖楞个眼儿,转身一颠一颠地跑走了。 闻人听行:“......” 闻人听行暗道这丫头大体是被他养痒性了,干脆不管了罢,等她再过两年嫁人,让她夫家好生磨她去。 闻人听行正无奈,院子外传来脚步声,张错从外头走了进来。 闻人听行抬眼一看,少年在太阳下,全身裹有一层暖茸茸的光,他手里捧着一盘子还冒热气的牡丹酥。 “先生。”张错在闻人听行跟前站下,把手里的牡丹酥放去桌上,“刚做好的。趁热吃。” 张错早改称老管家一声“师父”,这三年除了从老管家那儿学来些功夫,还非常精湛地学了这牡丹酥的手艺。 原因自然是一点——先生喜欢,总吃不厌,他当然要好好学。 闻人听行捏起一块,吹了两回,咬一口,满嘴酥,酥得掉渣,入口软化。他嘬着甜味称赞道:“做得越来越好了,已经能赶上你师父了。” “真的?” 听先生夸奖,张错眼睛一亮,露出笑来。 那一双浓黑的眼瞳扑进日光,像一块明媚的曜石,斑斓着象征生命的细腻纹路,他眼里这光是活的,活灵活现地在雀跃欢喜。 ——这就是所谓“流动的光”? 闻人听行愣了愣,缓缓打量过张错的脸,默了片刻,低声说:“隆冬遇了春风啊......” 张错一怔,而后轻微皱起眉头:“是不是、晓眠!先生你!......” “哎呦。”闻人听行捡了乐,“那个不害臊的丫头,还真对着你这么夸了。” “......先生......”张错的耳廓已经红了,他耷拉下眼皮,瓮声瓮气地说,“先生、是不是......是不是也觉得......觉得,我、长得像、女人?” “......怎么会。晓眠叫你‘张妹妹’也不是那个意思,她是夸你好看,可惜嘴不着调......”闻人听行伸手,扯着张错的长马尾,将人往跟前拉近。 他搓着张错的马尾梢不撒手:“阿错俊得不得了。女人哪有你好看。” 张错没吭声,看样子是有点脾气。 不过他从来不对闻人听行发脾气就是了。对上先生顺得很,丁点性子都不舍得撒。 “好了,别不高兴了。”闻人听行那爪子不老实,又去搓搓张错耳垂。 又红又烫,真是臊了。 “唔......”闻人听行想了想,哄着人,“这样吧,三天后我去文水村祛秽祈福,你跟着一起吧。” “可以吗?”张错猛地抬头。 前些日子老管家出去勘察,回来说文水村地上有煞,那村子染过疫病,水源也有问题,庄稼已经两年没有收成,村里人日子很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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