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母会谅解他吗?” “谁知道呢?毕竟他目前还是那夫妇俩唯一的儿子。”对接人回道,“对了,他其实真的够蠢。他作案的手法一点不高明,即便熊老师不说,警察也很快就能侦破这个案子。他是最后一个见到弟弟妹妹的人,警察和家里人一问他,他就要不断撒谎,然后用新的谎来圆上一个谎。熊老师应该知道的,一个未成年自以为完美的谎言,其实在成年人眼里不堪一击。 “最可笑的是,他竟然还一度拿‘森林楼梯’的事来搪塞父母!他说弟弟妹妹在邻里间听说了树林里有个楼梯,爬上去就会不见,因此很想要去一探究竟。他阻止过,但是后来一没注意,弟妹就跑不见了。不过父母没信这些话,毕竟那个村里的人,都不怎么相信‘森林楼梯’的传说。” 熊乐晨道:“但‘森林楼梯’确实出现过。” “我知道,我当然不会怀疑这点。”对接人道,“不过照这么说,‘森林楼梯’究竟是因为哪个失踪案出现的呢?” 这就是熊乐晨真不知道的了,于是他回道:“不知道。” 对接人又问:“对了,熊老师,你真的没感应到另一个失踪的男的怎么了吗?” “没。”熊乐晨回道,“他失踪的时候,我们还没到村里。” “唉,好吧……” 最后寒暄几句后,熊乐晨挂掉了电话。 他看向了坐在旁边但一直不说话的薛锐,薛锐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没什么。就是在想他那句‘人怎么能和动物一样’。”熊乐晨道,“在我看来,人和动物,其实很多地方是极其相似的。我在网上看一些概念,也说人其实就是动物的一种。” “我明白你的意思。即便我也是人,但看多了这么多世界的世间种种,人的行为举止,很多时候和群居中的野生动物在本质上也无甚区别。”薛锐回道,“对你来说,这点应该更加明显吧。” 熊乐晨点头,随后又道:“他说他无法理解那个大儿子的做法,可我觉得逻辑上没什么问题。这就是和雏鸟推蛋一样的思维,和那个大儿子本身学习成绩好不好、平时什么表现,没有太大关系。” 薛锐解释道:“他可能想说,这个大儿子既然了解法律和道德束缚,为什么不能好好遵守这种束缚。” “我也理解这个世界的法律和道德束缚,但事实上,我遵不遵守和我了不了解没关系。”熊乐晨道,“人类总认为规矩说出来,所有人都要遵守。可事实上,就是有人会不遵守。‘知法犯法’,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我听说部分人类的生理反应,会使得他在违反约定俗成的时候,产生不适,所以他本身的意愿就是不去违反。但还有一部分人,不会因此产生不适,所以他们要考虑的只有做了之后获得的利益,是否抵得上付出的代价。” 薛锐回道:“你说的这种人,在这个世界被称为‘反社会人格’。” “我知道这个,心理医生曾经担心我会发展成这种结果。我后来能通过测试,是因为我在完全模仿一个‘社会中的普遍人类’。”熊乐晨道,“不过,我只是在模仿,你又在遵循什么呢?我想知道,你的是与非,你所遵守的约束,都是以什么为根据的?” 薛锐感觉这个问题有些深了。 但他还是思考了一番,回应道:“我的观念基础,应该是以我出生、长大的世界环境培养出来的。不过我后来经历了一些事,还走过了这么多世界,见识了各种各样的约束观念和约束方式。我现在的判断逻辑,确实已经和原来的世界大不相同了。” “那你到底怎么判断呢?”熊乐晨问道,“就像现在,你不用担心这些世界的法律和道德会处罚你,那你以什么为判定标准?你的利益?” “包括,但不仅仅是这样。”薛锐顺着他的话思考,隐隐有所感,“应该是出于我的本心。” “‘本心’?那……就是你高兴,所以这么做?”熊乐晨努力理解着,“‘本心’的‘本’,指的是从原来那个世界成长起来的原本的你,还是经历了这么多、被影响了这么多的现在的你?” “……我还真被你问住了。”薛锐摁了摁眉心,随后掌心一翻,掏出来一本装订方式很质朴的册子,递过去,“认识上面的字吗?” “认识,你之前念过,我记住了。”熊乐晨接下书册,但没急着翻开,只是望着他,“你的能量……似乎有些不稳定,你怎么了?” “被你这个问题儿童引导,不知不觉开始‘问心’了。”薛锐换了个盘腿修炼的坐姿,抬手结了个印,说道,“我需要‘感悟’一会儿,时长不确定,你就在这里给我念功法吧。” 熊乐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只得问:“会有危险吗?” “没事,你就当和你在翻世界线差不多就行。”薛锐顿了一下,为了防止他乱跑,又道,“但你得给我护法的,不能远离我。” “我知道。”熊乐晨说着,背后蔓延出了大片的黑雾,将房子的客厅彻底包裹起来,“我保护你,任何其他存在都无法穿越我,你放心。” 他还道:“我还可以完全化为黑雾,但依旧保持给你念功法,你想这样吗?” “不用。”薛锐握了一下他的手,说道,“你就用这个形态陪着我吧。” 熊乐晨凝视着他,轻轻点头:“好。”
第66章 ——怪谈猎人 薛锐这一入定,就定了七天七夜。 等他冥想结束,缓缓睁开眼,顿时就被眼前的场景搞得怔了一下。 只见这个小小的客厅当中,在之前把这里包围得密不透风的黑雾,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它们化成了黑色字符,一个接着一个,一排接着一排,在半空中徐徐滚动着。伴随着熊乐晨的功法念诵,这些空中符文似乎也有了法力。此刻,客厅变成了文字构成的牢笼,薛锐定定望着这些文字,仿佛也成了被锁在符文中的鸟雀。 熊乐晨其实在薛锐睁眼的一刻就注意到了,但他不知道要不要立刻停止念诵功法。直到他观察了薛锐好几秒,确认薛锐一切平安无事,这才停下了念诵——其实已经是背诵了。 “我随便试着做的。” 熊乐晨看薛锐盯着半空中转动着的那些字,解释道:“就是你给我的这本功法。其实只有一条在转,会从头到尾滚动完整本功法。” “我认得出这是我的功法。”薛锐转头看他一眼,随后目光又回到那些滚动的字符上,“我只是觉得这个场景有点震撼。” “震撼?”熊乐晨有些疑惑,“可这规模并不大。” “不在于多大,在于这种……视觉上的冲击感。”薛锐仰头望着,分辨着眼前转过了一个个文字,感叹道,“你不知道,很久以前,我的门派里有一个石室,很黑、很封闭,是用来惩罚关禁闭的。里面的石壁上雕刻了功法,但大部分时候里面都伸手不见五指,所以想知道墙上的字,只能用手摸。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被照亮的石室。墙壁、地板、天花板……总之,那种四面八方都是功法字符的感觉,非常有压迫感,甚至有种那一个个字都‘活过来’了的错觉。它们盯着我,盯着在黑暗的石室里接受惩罚的人。胆小的人,会觉得毛骨悚然。” 他的语气里带着对旧日时光的感慨,但熊乐晨总觉得他似乎不太高兴。 “你还好吗?”熊乐晨像以往薛锐查看自己时一样,伸手过去握住薛锐的手背,“感觉如何?” “……现在才想起来问?”薛锐回过神,偏头看他,眼底浮现出隐隐的笑意,“挺好的,感悟了一些事,这次冥想挺顺利。” “我问的不是这个。要是不好,我会感受到你的不稳定,不用多余问。”熊乐晨说着,收起了那些组成文字的黑雾,客厅里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他继续道:“我是问,我这么做,是不是勾起你不喜欢的回忆了?如果是这样,我以后不会玩这个了。” “没什么。我只是顺便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你的这一手可比石室里雕刻的功法都精彩。很好看,也很唬人,没什么不能玩的。”薛锐道,“难得你主动自己想一个玩乐的法子,你保留着吧。不过,我让你这么枯坐着陪我,你是不是太无聊了?” “还好,也没什么无不无聊的。我就是看到一个水墨字游动的视频,所以模仿那个放个这么玩罢了。”熊乐晨把放在身边的功法拿起来,还给薛锐,淡然地回答着,“对了,我还试过手机上网,不过可能是受到了我们的能量叠加起来的影响,网络不是很稳定。” “这种网络信号,应该是会受到磁场影响。我们的能量运转起来时,就会影响这个世界所谓的‘磁场’。”薛锐收起了功法,随后又感叹,“我真要看好你了。要是你被别的修者骗走,指不定要怎么想方设法地利用你。” 熊乐晨不以为意,或者他对这种事基本都是无感的:“我有什么好利用的。” “你这种连功法都能过目不忘,这还不够?不管是什么道、会不会使人入魔的功法,你都随便能背下,并不受影响。而且理论上来说,你还能永远记住,永不遗忘。”薛锐望着他,“长此以往,你可以汇聚海量的功法,这对于修炼者而言,你本身就是一座无价的宝库。” 熊乐晨疑惑:“但我并没看多少功法。” 薛锐问他:“你想看吗?” 熊乐晨反问:“看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但,给你增添一些价值,或许也不错。”薛锐道,“很久很久以后,如果我没了,至少别人动你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你的价值。” 熊乐晨沉默数秒,回道:“……那我不想看。” “为什么?” “不为什么。”熊乐晨道,“不喜欢。” 薛锐有点意外于他的形容。 随即,薛锐又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不喜欢我说我没了吗?” 熊乐晨望着他的眼睛:“我该喜欢吗?” 这不是一个问题。 这是熊乐晨罕见地,用一个反问,表达了否定。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薛锐的手覆到他的手上,“我不说这些了。” 其实薛锐是很清楚的,熊乐晨不喜欢与他分离——无论是什么形式。之前他消失后,熊乐晨不管受了多少苦,都要坚持寻找他。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得上“倔强”。 而薛锐本人,是很欢迎这种“倔强”的。 只是仅仅有“倔强”,还远远达不到薛锐想要的目标。他有点怀疑自己会永远达不到目标,但至少现在,他还有耐心继续等待。 当然,等待期间,也还能有些别的福利,和或大或小的推动。 比如现在,薛锐就在道歉后,进一步倾身,拥抱了熊乐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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