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魔族会身在深渊? 当然,王国的每个人都知道,那是因为它们罪孽深重,遭到了神母的封印。 那么,具体是什么罪孽,怎么深重? 在被神母封印之前,魔族住在哪里,怎么生活?为什么从未看到相关的史书记载? 归根究底,魔这个种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简单吃完那种酸苦的果子,昏耀又开始动身往前走,兰缪尔依旧跟上。 瓦铁的追兵就在身后,现在还远远没到安全的距离。昏耀彻底放弃了想要使用身后那家伙的念头,自己冷静地规划路线,沿途制造干扰追兵的痕迹,寻找水源和食物。 兰缪尔边看边学,吃喝就靠蹭几口昏耀剩下的残余,就这么勉强熬着。两个少年在山间走了整整一天,连夜晚都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 神子在深渊的第二天就这样过去了。 昏耀的状况其实已经很糟糕,他的伤口没有得到治疗,疲惫的身体也几乎未曾休息。撑到现在,早已经到了极限。 次日,他开始走得不那么流畅了,偶尔会被山石或者树根绊倒,或者突然脱力倒下。 有的时候,他会疼得冷汗淋漓,将右侧的断角用力抵在地面上,发出克制的呻吟。 兰缪尔安静地站在后面看着,手指微微一抽。 他忽然又想:自己为什么射了那一箭? 多奇怪,他连对方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冲一个素未谋面的生灵开弓射箭……他怎么会做出这么恐怖的事? 为什么上至先知长老,下至王国的人民,都放任他、甚至赞颂他做出这么恐怖的事? 忽然,少年魔王睁开了冰冷的眼睛。 “……你想干什么。” 兰缪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蹲下来,冲魔王的断角伸出了手。 “你的角……” 昏耀自嘲地摇头,“怎么,第一次见到断了盘角的魔族?” 他吃力地将手肘支在地上,艰难坐了起来:“有没有谁教过你,断角代表着什么?” 兰缪尔沉默一瞬,说:“……没有被教过,但是我知道。”他低声道,“代表有人伤害了你。” 少年魔王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 过了一会儿,昏耀神色复杂地垂下头,自言自语:“……你这种傻子,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兰缪尔无言以对。 当然,昏耀也没指望得到回答。 他扶着树干直起身,拖着几乎没了知觉的双腿,继续一步步往前挪。 小劣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歇一会儿吧。你这样撑不下去的。” “歇?现在敢停下,追兵明早就到。” “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昏耀又开始头疼。 为什么他要被追杀?这个问题很复杂,可以从各大部落错综复杂的争斗扯到魔王与首领的关系,从伽索结界扯到深渊的生存法则。 但他不可能跟一个傻子解释清楚这些。 “因为,”昏耀随口糊弄,“你说的,有人伤害了我。” 小劣魔忽然安静了。 昏耀很满意。 嗯哼,傻子就是好糊弄。 夜色再次侵吞深渊。 又走了一小段之后,大概是真的走不动了,少年魔王终于停下:“我要休息了,你随便。” 说完,他慢吞吞地在周围四顾一圈,挑了一颗顺眼的大树,又爬上去了。这次连鳞尾也没露出来。 看来对于会爬树的魔族来说,这的确是个很好的隐蔽方法。但是兰缪尔不会爬树,只好在树下蜷起来睡觉。 这个晚上兰缪尔睡得很轻,他总是惦记着树上的那个魔族。 一会儿迷迷糊糊地想:魔王会不会半夜突然扑下来吃了我?于是惊醒,抬头看看树上,没有动静。 一会儿又半梦半醒地想:魔王会不会自己死掉了?于是又惊醒,抬头看看树上,还是没有动静。 他辗转失眠,又想起魔王的断角,于是双手交攥抵在心口,迷茫地默念神母的名。 神母那张慈悲的面孔在脑海中时沉时浮,始终沉默。 远处隐隐传来不详的鸟叫声,风一吹,树枝就鬼魅般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兰缪尔才再次睡去。 这是第三天的夜晚。 第四天早晨,昏耀弄到了一只野兔。他熟练地生了火,剥皮烤肉。魔族的牙远比人类锋利,啃啃咬咬就连骨头都嚼碎吞下去了。 剩下的一条兔腿,被昏耀随意扔在地上,等那只小劣魔走过来捡了吃。 但小家伙没动。他刚睡醒,抱膝坐在不远处静静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昏耀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把兔腿捡回来,狼吞虎咽地吃掉了。 这可是逃亡路上,难得有口肉,都烤熟递到嘴边了还不知道吃,这家伙可真是半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想讥讽一句,才想起自己连小劣魔的名字都不知道。 “傻子!”昏耀喊了一声,“叫什么名字?” 兰缪尔回神,快速摇了摇头。 虽然魔族大概不会知道结界之上的神子的名字,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不想说。 昏耀无可奈何:“名字也没有?” 兰缪尔反客为主,问:“你又叫什么名字?” 昏耀眯起眼,冲他招了招手。 兰缪尔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学着魔族那样把尾巴弯起来搭在自己的身上,一副乖巧的样子。 这样一靠近,他更清晰地看到了魔王的状况。原本的那些伤口在持续的行走中反复撕裂,许多地方已经有溃烂的征兆,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篝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烧着,照亮了灰蒙蒙的清晨的山林,空气有些湿闷,像是快要下雨。 少年魔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用鳞爪在地上刻了两个字符,沙哑道:“我的名字。” 兰缪尔凑近看去。 第一个字符,含有“日暮”和“无光”的意思,第二个字符的含义是“照临”。 昏耀。 魔王的名字是昏耀。 照临于这片无光之地的深渊之王。 “装模作样。”少年魔王嗤了一声,“你难道看得懂字?” ……不对。 兰缪尔忽然打了个寒噤,他盯着地面上那两个字,突然间毛骨悚然。 不对,不对!是啊,他是人类,怎么会听得懂魔族的语言,看得懂魔族的文字? 可……可这…… 这不是古文吗? 王国两百年前所使用的古文!! 他能如此自然地读出来,是因为作为神殿神子,习惯了阅读古籍和旧圣训,可为什么魔族使用的文字是人类的古文!? 兰缪尔倏然抬头,死死盯着魔王,声音发紧:“这两个字,怎么念?” 昏耀得逞地笑了。 就知道这小傻子不识字。 “这么笨,连字都不认识,”少年魔王用鳞尾拍熄了火,站起来,回头嚣张地勾起唇角,“这两个字,念昏耀。” “日暮之昏,照临之耀。” “不过你呢,最好还是乖乖叫我魔王。” 作者有话说: 少年体昏耀:笨死了,什么都不会,字都不认识……(眯眼)(嘲笑)(摇尾巴) 成年体昏耀:写信简单点我看不懂,法阵学是什么玩意根本学不会,nmd天天被自家奴隶知识碾压是什么感受!!
第49章 魔王 第四天,依旧是不要命般的前行。 兰缪尔终于开始感到恐惧。 在此之前,神子从未体味到恐惧的滋味。 他是人间最尊贵、最圣洁的少年,既不受贫苦的折磨,亦不被丑恶所侵扰,所有人都爱他,他也爱着所有人。自幼接受的教育打磨出一颗虔诚奉献的心灵,连生死也能置之度外,那世上还有什么能令他恐惧? 都是假象。 兰缪尔听见奇怪的咯咯的声响,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那是自己的牙根在颤抖地磕碰。 一路所见的各种不合理,争先恐后地挤入神子的脑海,化作一个又一个不敢细想的猜测。 他并非无所畏惧,只是从未接触到真正的黑暗。 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前方传来一声闷响。 昏耀跪倒在地上,扶着树枝用力地喘着,眼眸涣散发直地望着远处。 过了一会儿,他又站起来。 兰缪尔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些恶化的伤口。他忍不住喊了魔王一声,昏耀没有听见。 他快步赶过去,抓住魔王的手腕:“休息一天吧。” 昏耀沉默地摇头。 “再走下去,你会死的。” “你说的是废话。但不走更会死。” 接下来,魔王没有多余的力气逗弄身后那只小劣魔了,赶路的过程变得逐渐压抑。 中午,昏耀折了一条树枝当拐杖,但走得依旧越来越慢,他似乎每一分钟都比上一分更虚弱。 下午他们的运气不好,没有找到水源也没有找到食物,只能拔一些没毒的草根。干渴灼烧着喉咙,而饥饿让肠子开始绞痛,兰缪尔想起被拧干的毛巾。 一片山林叠着一片山林,漫无边际。 傍晚时分,昏耀终于一步也走不动了,他们不得不提前歇息。 饥渴依旧没有缓解,但兰缪尔已经木然,倒也不觉得很难熬。 他蜷缩在树下,默数着眼前飞过的带翅膀的小虫,想着神母、长老、魔族、深渊。 忽然,嘶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如果我死了……” 兰缪尔将脸扭过来。魔王疲倦地靠在树干上,眼神没有焦点,失血与缺水让他的唇变得灰白干裂,“……你怎么办?” 兰缪尔的心口像是被刀子戳了一下。 昏耀不知道,他并不是迷路的小劣魔,是神子为刺杀魔王而来。 如果魔王死了,他将会回到富饶的人间去,再也不必在深渊挣扎求生。 是吗? 他还能回得去过往吗? “……别怕。” 昏耀闭上了眼,自言自语道:“羽虫低飞,最晚后天肯定会下雨。” 说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也不知从哪里又榨出一点力气,攀着树干爬了上去。 …… 次日早上,兰缪尔睡醒了。他看到山林依旧静谧,并无下雨的迹象,连带着身后那颗树也很安静。 等到将近中午,魔王依旧没有爬下来。 兰缪尔开始意识到不对了。他知道现在是被追杀的处境,因此不敢出声大喊,就在地上捡了一根断枝,用力拍着树干。 过了一会儿,树冠窸窣地动了一下。 又几秒,突然,一道黑影直直地掉了下来,直接砸在兰缪尔面前的地上! “——魔王!” 兰缪尔的面色倏然变了,他快步过去,将地上横着的少年魔王抱起来,顿时轻抽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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