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年站在祭坛之外,他看着这一切。 当火焰燃起的那一瞬,祁年能够感受到这片土地在震动。 不周山在颤抖。 “今日起,人族寿命不过百年,或修行得以延年益寿。鬼族沉入地底,构建轮回之境,名曰幽冥。人死后灵魂入幽冥,享以轮回,转世可再为人,或为兽。圣人聚于天上,镇守天外天,不问人间事,寿与天齐,非犯天道不得死。” “以此,定位三界。圣人为神,人族为人,鬼族为鬼。三界互不干扰,各司其职。我以上禀天道,神族以二圣为首,其一为颜启圣人,其二为闻虚圣人。幽冥以祁年鬼王为尊,司掌鬼族轮回。人族秩序大成,自当生生不息。” 阳止一字一句,身上的神力开始衰退。 神兽与凶兽,以及座下那些圣人,身上出现点点星光,朝着阳止汇去。又通过阳止,往天外天更遥远的地方飘散,往地面最深处沉淀。 从今日后,大地灵气上飘于天上,浊气下沉于地底。圣人独享天地灵力,鬼族尊享浑浊之气。 “轰!” 震耳欲聋的紫金闪电从遥远的天外而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劈在阳止身上。 他仍旧一席青衫,容颜未改,继续说道:“天道容禀!秩序已定,若天道不允,阳止愿将圣格赠予鬼王,鬼王自此之后为鬼神,不受圣人之礼,享有圣人之法,为一界之尊!” “阳止!” 祁年瞪大双眼,他终于知道阳止想要干什么了。 为什么?饕餮那家伙为什么会同意? 阳止将圣格赠予他,便决计活不成了!今日之后,阳止会死! 但阳止身处之内,听不见祁年的声音。祁年想要冲进去,却一缕金光圣格从阳止身上分离,落入他的体内。 他的掌心中,出现了一把白玉权杖,通体雪白,就像是第一次见阳止那样的感觉。 阳春三月。 混沌不知何时吐掉嘴里的破布,他体内的修为能量,不受控制的脱离,阳止这家伙脑子就是有病! “狗屁三界!我不同意!阳止你给我停下来!”混沌怒吼。 三界是有了,人鬼神都有了去处,他们呢?利用完他们神兽凶兽就要跑吗? 阳止置若罔闻。 天地初开时,就没有神兽和凶兽。他们该和自己一同消亡在这天地之中的…… 但两千年的岁月的点点滴滴,在圣格脱离身体的那一瞬间,如同碎片一样,一片一片的涌进他的脑海里。 他睁眼看到了封洵。 封洵也在看他。 神兽都在看着他,他们知道他们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就算阳止容他们,但现如三界已定,秩序落成,天道大成,天道也不会容他们在留在这个世间。 阳止看到了梼杌和穷奇,他们似乎没有恨,只是面无表情。 只有混沌在叫嚣,他在叫嚣阳止的不公。 是啊,他不公。 阳止敛眸,敛去眸中神色。他本是平衡,如今却是不公。 仪式已到尾声,只需阳止叩首天道,便可完成仪式。所有圣人都在等阳止叩首,但阳止却笔直的站在那里,如同松柏。 “天道,我愿以肉身化为一方小屋,血脉充以屋内灵力,灵魂为屋之意志,换以三界之外生灵的安歇之处。” 阳止抬头,高傲的看着苍穹之外。 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和天道对视。 他的脑海中轰然响起一个成熟的声音,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你本该死,凭什么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那是天道的声音。 阳止句句铿锵:“若我甘愿,毁了这秩序,你便还得等百万年,才能真的成为天道。” 天道被威胁了。 但他只能接受这个威胁,祭祀还没有完成,他动不得阳止。 阳止的话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闻虚是最先变脸的:“这不是你同我们说的那般!阳止,你说自此之后便没有神兽更没有凶兽,这天底下除了天道便是我们为尊!” “你不是平衡吗?你不是公允吗?为何出尔反尔!”闻虚怕极了,他怕神兽,更怕凶兽,他怕那无上的力量压制他,他的地位不保。 封洵红了双眼:“阳止,不行!” 是阳止说同他一起死,他才甘愿的!阳止骗他! 阳止对封洵弯唇笑了笑:“乖乖的。” 旋即,阳止看向闻虚:“我早已不再公正,有一己私欲。我成全了你们的私欲,你们也该成全我的私欲。” 颜启神色复杂的看着阳止,最终还是伸出手按住闻虚:“不会威胁到你,阳止死后,没人能威胁到圣人。” 这场祭祀消耗的是阳止和四神兽凶兽的神魂,就算之后神兽凶兽还能活着,除非千万年后,否则根本不足为惧。 阳止对颜启微微颔首。 天道允诺,介于三界之中,有一方小世界,名为万物生,三界之外的生灵皆可以居住于内。 阳止叩首天道,不周山大地震动,苍穹之外雷电暴起,悉数劈在那衣袂飘飘的圣人身上。 银光四散,神魂消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回到现在 “阳止!” 封洵声嘶力竭,跌跌撞撞的扑上前,企图留住点点银光。那些银光却在他的指尖飞散湮灭,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留不住。 一切都结束了。 薛鸣的心脏突突的疼,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只是那种悲痛萦绕在他的心间。 他想要抱住封洵,指尖却一次又一次的穿透封洵的身体。 他无法拥抱封洵,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远古时期发生过的事情,他没有能力改变,更没有办法给予这时候的封洵一丝安慰。 他看到祁年的眼角流出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祁年鬼身成圣,自此以后悲欢都由自己掌控,悲痛时可以流泪,而不是流出自己的心血。 他看到神兽凶兽们力竭,化为原型,一方小屋的大门敞开,他们被吸纳入小屋之内,数不清的神兽凶兽从洪水遍布的大地被吸引到不周山上,又被吸入那个小屋。 在那个小屋的门口墙壁上,有一块小木板,上面只有三个字:万物生。 祁年愤怒的指天发问,为何要这么做。 封洵化作原型饕餮,多年以来第一次化形,身比不周山,锐利的角散发出阵阵黑气,压抑的恶在瞬间爆发,比混沌之恶浓郁了数倍。 没了阳止,独留他活着,这世界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饕餮可吞噬万物,天道施压,他岿然不动,他愿以死作为代价,毁掉这刚成立的秩序。圣人们色变,仓皇而逃, 然而饕餮一人之力不足以撼天,素来与他不睦的祁年站了出来。 天道暴怒,却对二人无可奈何,最终将一缕残魂落入轮回。 这一切都在薛鸣的眼中,他看的清楚,那是阳止的残魂,也就是他的魂魄。 祁年回到幽冥,饕餮去到万物生,当饕餮进入万物生大门后,万物生的门缓缓合上,凭空消失在天边,无人知道它去了何处。 地面的大水持续了很久,黄龙离开不周山以身葬地,将大水填埋。 百年后,饕餮再次现身,设计圣人共工驾龙怒触不周山,将天界与人界的联系撞断,自此后圣人无法下界,人族在一次次生老病死中家国更新,王朝建立又覆灭。 薛鸣近乎麻木的看着岁月一天一天的流逝,他看到一开始进入万物生的神兽凶兽心有不甘,试图离开,却无法离开半步。到后来,他们都静默的在架子上休憩。 颜至本该成圣,却甘心投入轮回,一次又一次的与白虎再会,但每一次都是白虎看着他死亡,再次步入轮回。 他看到他的无数个前世,将一个又一个的货物收入万物生,万物生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驻足过,又在某一个无人注意的时刻,悄然离开,去往下一个驻足的地方。 他甚至看到了1982年发生了什么,挚友为他而死,他也惨死蜈蚣精手中。但幸好后来,挚友还是挚友,不过换了面貌与名字,成为沈庆宇再次与他相遇。 天地昔归,旧时光戛然而止。 薛鸣再次睁开眼睛,对上鸭鸭已然浑浊的双眼。 “你看到了什么?”鸭鸭面容苍白,他的指尖已经接近透明,笑起来像是要消散在风里一样。 薛鸣说道:“看到了一切。” 明明时间只过去了一个小时,但薛鸣却实打实的经过了一万多年的岁月,看过他的每一世。他没有想起来前世的丝毫,却能够感受到每一个前世的悲欢。 岁月沉淀下来的东西,让薛鸣在这一刻,无比的接近阳止。 他是阳止,但阳止不是他。阳止是圣人,他只是个人。 鸭鸭笑道:“之后的路,就不能奉陪了。” “会再见的。”薛鸣给了鸭鸭一个拥抱,看着鸭鸭在自己的怀里,一点点消散,最后一张泛黄的契约飘落在地上。 在接触到地面之后,那张契约也化作灰烬。 万物生里,老狗突然浑身一震,不自觉的看向一个方向,心里空落落的。 他感觉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安沫猛地睁开眼,呼吸有一瞬间的困难,一滴泪不自觉的滑落。 薛鸣还保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等待着有人找过来。 太阳高高的悬挂在东边,已然秋日,阳光也失去原本的温度。 “薛鸣。”饕餮找了过来,他听说鸭鸭把薛鸣带走,没有回万物生。他找了很久,找到了薛鸣。 薛鸣转头看向饕餮,笑容浅浅,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向饕餮,紧紧的拥抱住眼前的人。 那个刻在记忆里的名字终于得以喊出:“封洵。” 饕餮……不,封洵高大的身体蓦地僵住,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你叫我什么?” “封洵。”薛鸣再次叫道。 熟悉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封洵来不及想别的,薛鸣已经松开了他。 薛鸣一脸严肃:“找到混沌了吗?” “你说什么?”封洵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却不敢肯定。 “店里那个混沌,是穷奇假扮的吧?真正跑了的,是混沌。”薛鸣说道。 他看了一万多年的过往,梼杌和穷奇就算不如神兽一般至始至终都站在他这边,但也没有给他捣过乱。一直在捣乱的,只有混沌。 封洵微微伸出手,想要去抓住薛鸣的手,却在半途中又收回了手。 他不敢确定,眼前的人究竟是薛鸣还是谁。 “你想起来了还是?” 话音刚落,封洵便错愕的低头,薛鸣的手扣住了他的掌心。 薛鸣说:“我就是薛鸣,你还希望是谁?阳止吗?虽然那也是我,但我们不一样。你伸出去又收回的手,阳止不会握住,但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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