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动静?”叶听雪听到的声音不小,但他看不见,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柳催闲闲地说:“有人发疯。” 刚刚跑出去的聂岫忽然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方式不甚体面。他是倒着飞回来的,整个人砸到地上摔得头昏眼花。在他过后不久,又有几个剑宗弟子被大力拂开。 叶听雪听见那个疯乞丐的声音,他口齿不清地喊道:“我看见了!我不告诉你们!” “怕什么呀?该是我怕你们杀了我,挖我眼睛,吃我心肝,剥我皮,拆我骨,哎呀哎呀好恐怖!”他扑倒在地上,又两腿一并把自己整个身体甩了起来,那些剑宗弟子提着剑又朝他而去。 疯乞丐看到刀剑就害怕,跌跌撞撞往后逃,躬身以一个十分丑陋地姿势避开了杀招。他越过一人身侧,染得通黑的手掌呼到那个剑宗弟子的脸上。 叶听雪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他立刻去摸向风楼,但他的手很快就被按住了。 柳催不许他动,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的好阿雪,你看江湖真凶险啊,剑刺进皮肉里,可是要人命的啊。” “要什么人命?不需要出刀,不需要拔剑,单凭只手也能杀掉人!”疯乞丐浑浑噩噩,忽然又抱着头痛苦的大叫,“好恐怖!能不能给我神仙药,我要成神仙,再不去受刀剑苦。” 他在地上痛苦地打滚,滚得那一身比脏更脏,仿佛多加了层泥灰打的铠甲。这灰头土脸的乞丐好像抽了疯,他立刻从地上挣扎起来,朝柳催这方向冲了过来。 “嗯?”叶听雪感觉有人冲了过来,他拿起剑,但是没出手。柳催皱着眉往脚下一踢,使他和叶听雪连人带椅地往后退,让那乞丐生生扑了个空。 疯乞丐重重摔在地上,骨肉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响声,但他丝毫不觉得疼。他匍匐着朝两人爬了过去,以一种近乎痴迷癫狂的神态看向叶听雪,他说道:“你好香啊,有药能不能救救我?”。 “卯长宁!快躲开,他会伤人的!”聂岫感觉自己摔断了一根骨头,呼吸之间剧痛无比。他见乞丐飞过去了,立刻出声提醒道。 这一声把乞丐给吓到了,不知道扯乱了他哪一根神经,使他眼色倏地变得狠戾起来。 “好恐怖!好恐怖!啊啊啊啊!”他大喊着,运功提起朝柳催的方向狠狠打出一掌。 叶听雪听声辩位,将柳催边上狠狠推了一把,仓促之间给他传音说道:“千万别出手。” 柳催没应答,他被推得避开了那道凌厉地掌风。叶听雪两手握着风楼,紧紧捏着剑柄。但众人看到的只是一个瞎子,握着一把布包着的破剑,颤颤巍巍地对上一个疯子。 “阿雪!”柳催喊了一声。 乞丐一掌打空了,整个人愣在原地,他想不到会这样,那个人应该好端端站着让他打死才对!他疯狂地想着,张开嘴呜哇乱叫,挥舞着双手不知道在打着什么。 疯了不到半刻,他忽然定定看向叶听雪:“你能不能救救我?” 他嘴上说着求救,下手却毫不留情。五指成爪直朝叶听雪脸上袭击过去。叶听雪将旁边的凳子踢向他。乞丐被砸了也不觉得疼痛,他叫唤着,一定要闻见血腥味才肯作罢。 叶听雪几乎要把剑抽出来了,那门外忽然踏进来一个穿着剑宗服饰的人,他见形式危急,当机立断地将聂岫掉在地上的长剑狠狠一踢。 剑朝乞丐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稳稳扎进了他腿肚里。
第87章 恍惚隙中驹87 “这是义气帮的人?你们的恩公?”霍近英将这疯乞丐拍晕,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封住了他的穴道。 聂岫适时后厨里要来了一大团麻绳,紧紧给这疯乞丐绑住了。他见霍近英站在一边,在等卯家那两兄弟回话。但卯长宁只顾得上他弟弟,眼里再看不见任何人。 他们不说话,聂岫先感觉到有些尴尬,遂开口对霍近英说:“师哥,这确实是义气帮的人,他胸前文了一只孔雀。但应该不是他们的恩人,卯长宁说他恩人也不疯啊……” 霍近英没说话,他还是看着那两个人。这两个人并没有受伤,但见了这副景象难免惊惧,尤其是那位卯阿雪,情况看着颇为不妙。他理解卯长宁对卯阿雪的紧张。毕竟是兄弟,怎么能不在乎自己的手足? 想到这,霍近英心里泛上一丝酸楚,不会有人这么维护他了。 “去拿安神丹。”他朝聂岫吩咐道。 叶听雪的脸色很苍白,倒不是因为刚刚的生死关头,而是那个乞丐的疯言疯语。 药?什么药?香?什么香? 心头忽然狠狠一抽,痛得他脸上瞬间浮了层冷汗。叶听雪感觉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他紧紧抓着柳催的手,嗫嚅问道:“……我有吗?” 柳催把人抱在怀里,他知道阿芙蓉是叶听雪拔不开的梦魇。每每牵扯上,就会令他再度回到当初那个绝望境地,可怕的瘾爬在他的骨里,反复折磨他可怜的精神。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柳催被阎王令折磨十几年,变成今天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太清楚这有多痛苦了。 “没有,阿雪没有,别信疯子说的话,你跟他没有关系。”柳催紧紧抱着他,但叶听雪仍是一直在颤抖。他在压抑,骤起的痛苦无法排解。 一股浅淡的血腥气弥漫出来,柳催卡住他的下颌,使他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遮住双眼的黑色布条沾染一点水汽,叶听雪还能平静,柳催劝解无果,只能一掌把他拍晕。 霍近英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他将装着安神丹的小瓶子递给柳催,温声道:“平心静气,凝神安息的丹药,对他或许有用。” “多谢。”柳催说着,但是他没伸手去接。见他不领情,霍近英也不在意,把药收起来退开两步。 这两个人不对劲,尤其是那个卯阿雪。他如今是痛苦混乱的模样,但霍近英察觉到他无意识地控制自己的内息。 习武之人修习内功心法都要佐以特殊的吐纳术,修炼内息。内息一旦乱了,招式就会出错,这是武者大忌,因此需要时刻保持住内息的平静。 寻常小民没受过指教,没习过武功,怎么会将控制内息当做吃饭喝水一样的平常事?卯阿雪肯定不如他表现出的那样简单。 再说那个卯长宁,刚刚霍近英过去的时候动作很轻,这人却很快就警觉过来了,好像始终保持着警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起他。 霍近英没见过他们出手,刚刚危难关头他们都没按捺住了。究竟是不能出,还是不敢出?他想不清楚。 “他们也是义气帮的人?” 这话问的是聂岫,后者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说:“不是不是,他们是北河边上过来的,要去投奔义气帮。师哥怎么了?” 北河边?霍近英思索着这个地方,他眯着眼,遮住其中万般考量。 聂岫的功夫稀疏平常,看人看事都不如霍近英敏锐,他没发现这双兄弟有什么异常。 “楼上有房间,可以让他去休息,需要什么药物吩咐一声就好了,这是我们剑宗看护不周。”霍近英妥帖地说着,话音才落,柳催就冷着脸把叶听雪抱起来了。 霍近英看了他怀中人一眼,又说:“聂岫去带路。” 柳催很快就带着人走了,他一刻都没有停留。霍近英看着这一地狼藉又叹了口气,桌椅板凳许多都被砸得粉碎。他跟店家说了声“抱歉”,接着表示剑宗会全部赔偿。 安抚了受惊的伙计,他才去看那个被捆成了粽子的疯乞丐。这脏兮兮的人即使昏迷也在龇牙咧嘴,仿佛他是只没了人性的野兽。 霍近英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把小巧的匕首,他用刀尖挑开了乞丐破烂的外衣,果然见了泥垢之下的一抹艳丽文身。 他收了匕首,以刀柄狠狠击在乞丐的心口。血气倒灌,乞丐忽然睁开眼睛,两眼肿胀通红,像两颗桃子,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标致的年轻人。 “我刚刚听说你想要神仙药,可以跟我说说,这是什么东西吗?”霍近英蹲在他身边,眼神很是仔细温柔。 温柔散的香气并不浓烈,能和酒服食,也能放在香炉中熏成一段软香。这香浅服时叫人心神荡漾,用重了会叫人变得十分亢奋。在风月旖旎之所,温柔散是一剂很好的催情药物。 叶听雪陷在冗长的梦境里,他好像又迷迷糊糊地闻到了那股香气。曾经他很痴迷这种味道,直到有个人跟他说:“这东西是毒,不是香,别再闻了。” 他能作闭气,能作吐纳,可这香沾染在他身上,如影随形,似跗骨之蛆,避无可避。 似乎这样就能酥软他一身骨骼,叶听雪不知道自己心中在坚守什么,他抗拒,使这外在熏染的香诱他不成。 方试弦看着这人肉身病气羸弱,骨骼却始终铮铮如铁。她不满,令人直接给他喂阿芙蓉,先养出一身瘾,再给他吃歇心丹。 歇心丹,叶听雪逐渐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一只无形的爪子给攥着,这药控制他的心脏,时常作祟使他痛苦。方试弦以为这样就能够拿捏叶听雪,给那人养出一个世间最艳丽媚人的妖精。 身如飞絮游丝,命若薄雪轻霜。 方试弦用软香拿走了叶听雪的名字,给了他一个轻贱的花名。软香馆里没有潇水山庄的大公子,只有一个被药得神志不清,一身是病的“絮雪”。 “絮雪,今天跟我走吧,今天带你离开藤园。”有人跟他说。 叶听雪疑惑地想:“絮雪是谁?你又是谁?这是在哪里?又要去哪里?” 那个人说:“你是絮雪,你留在软香馆里会死的,快点走吧。” 叶听雪不想死,他跟着那人离开那间充斥温软香气的庭院,但很快那个人就不见了。他去了哪里,叶听雪感到很头晕,他连东西南北也分不清了。凭他一个人,怎么离得开这个华丽的囚笼? 接着来了很多人,叶听雪数不清,也认不出来,那些人也要带他走。他分辨不出复杂的人心,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混乱茫然的人。叶听雪站在原地,接着被人推搡着进了一座漂亮的阁楼,他听见很多人在说话。 “那位客人喜好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看他可以,可比那些脂粉少年看着讨喜多了。” “懵懵懂懂,痴痴呆呆的,冒犯客人怎么办?” “絮雪,你听得见吗?好好伺候那位客人。” “这双眼睛太漂亮,先遮起来,他解开带子,你再去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教他疼你。暖夜衣衫不必太厚,但也不能直接不穿,你需得轻靠着他,诱着他,教离他愈来愈近。” 他是谁?叶听雪被人按着动弹不得,他脱了一层衣衫,鞋袜也褪了,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让他瑟缩。眼前一暗,他看不见一点光亮 原来是眼睛也被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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