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拿着一张发黄的纸片,正面是叶棠衣兴致来了写的咏梅诗,背面则是另一人的字迹。字十分稚嫩,没什么章法,歪歪斜斜的勉强辨认出是一个“萧”字。 “萧什么?”柳催目光幽深,手指不断抚着那个字。 这字后缀了一团墨点,不过能认出写的并非是“潇湘”,倒像是一个人名。 叶听雪还真的想了想,但什么也想不起来,随口回应:“忘记了,随手写的吧。” 他的回答并不让柳催满意,叶听雪片刻之后就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柳催站在他身后,在他推开之前把叶听雪拉了过来,然后将人推搡着到了书案上。 人倒了上去,上面堆放的书册哗啦啦全被扬到了地上。叶听雪撞得后腰脊骨发痛,他倒抽一口凉气,伸手将风楼推出剑鞘,柳催却在他手腕上狠狠一捏。 下手不知轻重,险些将他腕骨都捏断了,叶听雪吃痛松开了剑。 “柳催!”他愤怒地喊着柳催的名字,随后他立刻就察觉到柳催神情有些不对,已到嘴边的话瞬间噎了回去。 “放开……放开好不好?”打骂只会更刺激他,叶听雪深呼一口气,竭力忍下心中的火。他用剩下那只手攀上了柳催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柳催。 柳催眼睛发红,眸光闪烁似虚非实,逐渐染上了血色。他和叶听雪僵持片刻后忽然偏过头去,叶听雪捉住机会,灵巧地按着柳催肩颈起身。 刹那间攻守易型,叶听雪毫不留手地将人擒倒,将刚刚柳催对他做的那混账事悉数奉还。 那人红着眼睛倒在桌案上,叶听雪钳住他,好希望现在有条绳索能死死绑住这人的手脚,再把人狠狠打上一顿。 柳催无声地看着叶听雪,血眼中痛苦混乱一闪而过。 他这回可瞧见了,但心中不愿怜惜这个疯子,于是凉凉说道:“你别在这犯病。” 叶听雪念叨了两次,才见柳催眨了眨眼算是回应。他挣开叶听雪的手,后者几乎瞬间就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但那人并不向他而来,手是冲着自己去的。 柳催并指封住自己的穴道,然后闭着眼睛昏死了过去。 叶听雪:“……” 很好,下次他犯病他也这样,至少不会被柳催折磨了。荒诞可笑的念头在叶听雪脑中一闪而过,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他怎么能拿自己的道德感去要求柳催呢? 叶听雪长叹一声,最终还是把昏迷不醒地柳催从桌子上抱了下来。柳催竟这么放心地将自己托付给他,算准了他心中的坚守,知道叶听雪不会趁人之危吧。 他想了又想,还是不甘自己这样被人拿捏,遂提拳狠狠在他腿上来了一下。 院外忽然簌簌传来轻响,叶听雪眸光一凛,藏在窗户之后小心地观察着外头。 外头天色已经暗了,有一个女人提着灯笼进到院中,她没有进入房内,而是站在那棵高大的海棠树下。 身边的侍女在树下布置着什么,摆放完毕之后又点起了香烛,叶听雪借着微弱的烛火才看清她们在干什么。 树下摆着酒菜和一些果子,布置完毕以后,那些侍女纷纷退到了院子外面等候,只有为首的那个女人留在远处斟酒。 酒液洒在地上,她双手合十地拜了拜,嘴中念念有词:“大哥,我昨夜梦见你了。” 她用帕子掩住了脸,似乎已经潸然泪下,气氛格外地凝重悲戚。 “我见你一身都是血,说好冷,好冷。听雪收到消息去萍州找你,你真的在北疆吗,只有北疆才那么冷,才会那么冷。” 她口中的“大哥”自然就是叶棠衣。 “大哥,他们都不会懂得你的苦心,争名逐利,殊不知头顶上挂着利刃。我一个内宅妇人无权置问这些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 “我听那些小子说,他们在渠阳见过了听雪,现在好像回到这了。你如果在天有灵,请多庇佑他吧,到了庄子里会有这么多的难处,在这里可不比在外头好过。” 凉风吹了吹,直吹得烛火闪烁,将熄未熄。一个侍女进来给她披了薄衫,这女人偏头依靠在她怀中落泪。 “为什么会梦见这些呢?” 那侍女回答说:“夫人牵挂庄主,庄主当然也牵挂您,心中不舍才入梦来。” 叶听雪沉默地看着她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他绝不相信叶棠衣已经死了。 更何况,他又何尝不牵挂叶棠衣,可是那人却从未出现在他的梦中。 她越来越悲伤,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仍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年你离开了承天府,是他们仍然不肯放过你吗,如今又找上来了。皇权无情,他们竟然还想着跟其谋斗。我又惊又怕,怕那些祸事迟早有一天也会落在我们潇水山庄头上。” “夫人,别说了。”那侍女又经惊恐,妇道人家怎敢妄议朝廷呢? 她果真收了声音,凉夜中唯有轻轻的抽泣和烛火燃烧的响声分明。 等香火燃尽,她把所有的酒液都倒在了海棠树下,虔诚地再拜了拜后被人搀扶出了院子。剩下几个侍女把那些祭拜的酒菜收拾干净后也离开了。 叶听雪已经想起来这位是谁了,往日尊称她一声“姑母”。夫人温柔坚韧,深居后院不喜热闹,极少出面的她却很讨小辈喜爱。 心中万般牵挂,却苦于情景无法相认,叶听雪只能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眼眶不自觉地酸涩。 他一直等到夜深,这院子也没再有别的人前来。柳催还是不醒,叶听雪看着他脸色痛苦,整个人都在噩梦中挣扎,心中觉得他可怜。 替柳催理了理他散乱的鬓发,他颈侧出现了一条红线,是从他耳朵里流出来的血。 “真是冤家。”叶听雪面色凝重,把那血迹擦干净背着他出了院子。 即使他已经竭力隐藏两人的动静,但这么肆意地在庄内游走,还是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不多时,大半个潇水山庄的灯都亮起来了,叶听雪心道不好,身后人声越发嘈杂。叶听雪身上背着一人,不好同他们缠斗,只能脚步更快地甩开他们。 他翻到屋子上,借着房屋建筑遮蔽身形,但这么走着很快他就不认得路。叶听雪心中懊悔,一脚虚虚落在檐上还来不及动,底下便聚集了一小拨人。 “看清楚是叶听雪了吗?”宗鹞脸色冷漠地质问着一个普通弟子,“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师兄……这……我也不知道啊。”他急切地回答道:“好像是往这边走了。” “先把人抓回来,你明日去执法堂领罚。”宗鹞抬手一挥,带着他们走开了。 叶听雪惊出一身冷汗,连柳催狠狠咬着他肩膀的痛都没有感受到。他知道不能再多等了,过了片刻又轻轻落下了房子。 宗鹞召集了越来越多的弟子,那些人敲敲打打一翻也没找到人,鱼贯而入,又做鸟兽散了。空房间里头静悄悄的,没人知道这窗外攀着两个人。叶听雪心中默数,等了许久之后那动静终于彻底消失。 风楼敲开窗户,叶听雪一手挽着柳催,一手借力攀了上去,可算是避过了这一群人。阖上窗,他仅从一条小小缝隙中去观察外头。 潇水山庄的弟子来来往往,手上提着剑和灯笼。“在那边!”听前头有人吩咐道。他们随即听着指示赶去另一边。 看样子是有人引开了他们,叶听雪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但现在是短暂地摆脱了他们。 柳催面色苍白,双耳血流不止。叶听雪拨开他后颈的头发,这里被人生生剜去一块血肉,原本种着的寒噤蛊被拔了,没有东西再压制住柳催体内的阎王令内功。 叶听雪握住了他的手,但他手掌苍白毫无血色,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柳催的伤根本没好就乱跑出来了,叶听雪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他正要抽开自己的手,柳催的手指却忽然蹭了蹭他的掌心,让他心念一动。下一刻柳催又紧紧把他的手捉了回来,和他来了一个十指相扣。 “你醒了?”叶听雪感觉他有意识,压低声音去问。柳催仍然双目紧闭,嘴唇颤了颤似乎想说些什么,叶听雪听不清,只好把自己的耳朵凑了过去。 柳催感觉到有人靠近了他,离得很近很近,是叶听雪。他想跟叶听雪说不要担心,无奈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百般尝试无果后,只能勉力凑过去在他耳朵上亲了亲他。 叶听雪没听到声音,却莫名从那点亲密的接触里感受到这是柳催的回应。 他叹了口气,又说:“我会带你出去的,你再坚持一会儿。” 柳催动作十分轻微,等他说完后又吻了吻,让叶听雪不由得耳朵发热,心中发痒。
第51章 潇潇51 问剑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潇水山庄上上下下都很谨慎。一些后宅女眷便趁着这个机会到郊外心台寺上香礼佛,然后到别院去小住,避开这府上纷乱嘈杂。 今日一早她们就出发,叶听雪偷偷观望过。潇水山庄的人都还在为昨晚的动静奔走,夫人小姐们的出行倒是不怎么看顾。于是他得了机会,悄悄溜上了一辆装备货物的马车。 柳催这癔症反反复复。他有时醒着,能听见叶听雪说话,更多的时候都陷在噩梦里,隐忍着身体的痛苦。 叶听雪学着他曾经那样,用内力纾解痛苦,但阎王令的内劲实在过于强劲,又和他体内那股无名真气相互冲撞。 他怕出什么岔子,最终还是收手了。于是他试图去从柳催身上寻找药物,他不信柳催这副样子出门在外毫无顾忌。 浑身都搜罗了一遍,荷包中银票数张、大小碎银一把、一副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药剂、外伤膏药等等。 叶听雪鼓捣着这堆零碎,想起这药膏昨天做过什么用处,脸上就是一羞。铁皮小盒拿着颇为烫手,他叹了口气,把药涂在了柳催颈后伤处。 出于私怨,他下手不知轻重,涂抹完毕便见柳催眉头紧锁,显然是痛上加痛。 “真抱歉。”叶听雪不怎么真心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这队人马出了潇水山庄,慢悠悠往城郊行去。叶听雪不想跟着去城郊,于是半途他们在一个村子边上停歇修整的时候,趁着机会离开了这辆马车。说来也巧,他下去时正好左右都没有人。 而在他走后,最前头的那辆马车里走出来一个侍女,向人吩咐道:“夫人说可以接着走了。” “水。”这是柳催昏迷至今说出来第一句话,叶听雪原以为是自己幻听,知道柳催在他耳边又说了一句。声音微弱,一阵风都能将这句话盖过去。 于是叶听雪背着他去敲了一位农户的门。 李小苗原来在挑着种子,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后以为是她爹这么快就回来了,人还没过去就先嚎了一句:“回这么早?粥还很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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