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星临不愿一同前去观礼,所以独身一人留在了高塔之中。 云灼言出必行,应允星临每一件事都如实做到。 其一是在暴雨时屋檐下,闲敲棋子时星临要他教他武功,云灼这几日寻着闲暇功夫便认真做他师父。云归谷本为医药世家,其身法武功走的是轻灵机巧的路数,行云流水的精奇被星临一招一式复刻,深觉这在星际时代已经失传为传说的东西,确实比他机体自带的机械格斗术高明。云灼说他学得快,但星临知道他只是在模拟云灼的动作路径,如同在热武器枪械上叠加古装涂层,好在外表看起来还算和谐。 其二是在镜花水月的朦胧夜中,星临要每晚与云灼同塌而眠,这几日果然就算身在栖鸿,两人也是同一间卧房,夜半翻窗偷电已经成为过去,星临现在只要伸手就可以获得能源输入,还可以在夜色中将云灼的轮廓不断描摹。 此刻星临的膝盖就陷在这已经熟悉的床榻被褥中,趴在卧房的窗棂上,看着云灼天冬一行人下了高塔石阶,渐渐远去。 待到行迹被灰调民居完全掩去,他离了窗,在床榻上仰躺。 他静止地躺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屋顶,瞳孔看上去一片涣散,胸口起伏几乎没有。如同一具新鲜毙命的精致死尸,等着人来开膛破肚偷走肾脏。 表面死寂空洞,实则他内里混乱到了极点,强自按捺的悸动根本没有平息,一切的记忆与情绪体验从未这样鲜艳生动,牵连着所有感官都敏锐异常。 有酒香隐隐在卧房中浮动。 那坛酒将云灼的白衣浸得湿透,他临走前特地回房换了衣服才匆匆离去,那件酒液狼藉的白衣就随意地搭在床榻边,距离星临咫尺之遥。 他鼻尖萦绕着一股被打磨得很精细的药感气息,那是云灼一身病骨十六年的残存证明。 其实他不该躺在这里,应该一头扎进风雪,去寻找那最后一位逃犯。 可他停不下脑内记忆的不断重现—— ——桌下隐秘的一礼,疏离骄矜的云阁主,怎么可以将动情暴露得那么明显,哪怕只有短短一眨眼间。 桌下他轻握的手指更是挥之不去,不论滴落的是酒液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不可自抑的蜷缩弧度,和某一晚的失控画面重合,纤毫毕现。 药物气息在鼻端,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位审视者擅长将漂亮皮囊浪费,与昳丽柔和差之千里的阴郁蛰伏着,冷静的目光将他切割,那淡色双唇咬字张合,询问语句却不容置疑。 “什么都可以吗。” 星临眨了一下眼。 他内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无声燃烧,飞扬的炽焰噬舔,开始由内而外地玷污原本剔透的无情人。 那一夜,云灼说这句话时,他的动作路径是什么样的? 小机器人的自我探索被黑洞吸走,请登陆快乐星球,寻找一只角落中的熬夜青蛙,它手里抓着几行实践细节报告。 紊乱中,他却忽然听见房间外的脚步声。 脚步声太熟悉,刻入脑海的轻重缓急。 星临倏地睁开眼,从白衣褶皱中露出半张脸,去望房门方向。 那人一步一步在靠近,如同踩踏着他此刻高度激活的神经末梢。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云灼回来时看见卧房门是虚掩的,一条狭窄逼仄的缝隙里,床榻上单薄的人形片段。 他知道,人在房里,却忘记将房门关好,是人之常情的粗心大意。可星临绝对不会这样做。 他心觉怪异,推开房门的动作也带着试探的轻缓,踏进去的时候看见星临倚在床头,蜷着双腿,像是刚刚被他进门的声音吵醒,漫不经心地半张眼看他一眼,又困倦地阖上,口吻带着点疑惑:“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庄主接任这么快的吗?” “我忘记带贺礼。”云灼从桌上拿起一本文书。 星临像是倦恹极了,始终不肯再睁开眼,“真是少见,你也会忘记带什么东西。” “你会忘记关门,也很少见。”云灼看着星临。 又来了,那种冷静到近乎审视的目光。 星临闭着眼都如芒在背,他刚刚探头看清来人与整理衣物的时间太仓促,没来得及将一切恢复妥当,房门虚掩只是微小差错,最关键的是他还精神的数据程序,让他不得不蜷缩双腿来遮掩。 星临动作轻微地,想要将手指在衣摆上蹭干,高频的反复,带着点焦虑意味。如同扼喉濒死之人装作一切安好,如履薄冰般的若无其事。 “他们还在等我。”云灼装好文书。 星临:“路上小心。” 云灼看一眼星临陷入被褥的手,苍白手背上一小圈淡红齿痕,指节处泛着粉,藏匿着的活色生香。 “好。”云灼收回目光,说道。 他转身离开时,是仿若毫无所觉的干脆利落,也记得将门掩好。 星临到门边,在门缝中看那白色背影消失在远处拐角时,才舒出一口气,关好房门走离几步。 却不愿再回到床榻,那件白衣已经一塌糊涂,刚刚被他飞快地卷成一团丢入榻下。 他站在床榻边一阵失神,举起右手迎着光线端详。想着自己从前一向轻视人类的感性,云灼一件白衣,就能将他的不屑摧毁成满地废墟。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情爱钢索上一场自视甚高的欺诈,想要用爱与快乐困索云灼,交锋之后茫然四顾,发现自己已经作茧自缚进入牢笼。 五指张开时逆光,指间同样不堪入目,黏连又断的一丝亮光稍纵即逝,像是对他发出的一声短促嘲笑。 他思索得那样认真,想要一切的失控与偶然都贴合逻辑,想要一切不知所起的沉溺都有迹可循。 以至于一只手覆上他的手掌时,他才猛然惊醒。 白皙修长的手指,缓慢侵入他的指间,和他来了个黏腻的十指相扣。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迟钝得都不像你了。” 星临听见云灼的声音,背后咫尺,他在这一刻忘记了呼吸。 “也忘记与你说,贺礼带不带都无关紧要,风雪太大,仪式其实已经推迟到明日了。” 有人从背后扣住他的肩胛骨,垂首在他的耳侧。 “要我帮你吗?” 卑鄙人类,故技重施。 星临扭过头对云灼怒目而视。 他仰头的样子真像只炸毛的猫,愤怒是虚张声势,为的是遮掩脊骨瞬间炸起的一连串惊惧。 他们之间距离好近,云灼能看见星临睁大的眼睛里,深处是幽蓝色虚空在烧。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酗饮 屋外风雪扑朔,碎片般的阴影在两人相扣的手上流动。 星临的悸动与渴望具象成了指间的水光,被捉了个现行,他僵硬着躯体,盯着去而复返的不速之客。 星临:“你骗我。” 他仍自镇定,做贼心虚半点没有,如果在尾音落下之后能忍住那一下吞咽会更好。 云灼目光滑过星临微红的鼻尖,这人的模样像是刚刚受尽了委屈。 “我换下的那件衣袍呢?”云灼问道。 …………………… …………………… …………………… 云灼明显感觉怀中人脱了力,垂眼望去时,安静而狼狈的一张脸,予取予求时被欺负太狠,浩荡热雨中大病一场。四肢无力地垂落。 他真的很像在他怀中死去。 他想捋一捋星临凌乱的发,腾不出手,所以他只俯首,吻了吻他爱哭的奇迹。 作者有话说: 这次略了还会在这章下出现评论吗(つд?)
第94章 如约 星临重启成功时,已经是天亮时分。 视觉恢复时,他看见窗外风雪已停,高塔之上望去,一座城池银装素裹而未醒,前所未有的宁静平和。 听觉恢复,身后一道呼吸陪伴他,轻浅而绵长。 触感恢复,昨晚本该残留的黏腻感已经完全不在,衣物也是干爽的,就连发间都隐隐散发皂香。有双臂从背后环绕,他陷在一个怀抱中,在天亮之际重启,让他有一种错觉,像是真的与身后人一夜好眠。 星临感觉这本该是个传说中的温情时刻,奈何这个怀抱烫得匪夷所思。 异常的高热,无法忽视。 他想转过身去看,但云灼抱他很紧,以至于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暂且只转过头去—— 云灼的脸也靠得好近,云雾轻笼的质感,可惜侧颊一层病态的红晕,星临轻敛呼吸,此刻的云灼闻起来好像沸水浇过的雪面。 乱七八糟的一夜过去,被过度索取的机器人浑身清爽,能量充沛,人类却像是遭了报应,发着高烧,发丝凌乱,惯常浅眠现在却睡得昏沉。星临的目光在云灼的眼睫上浮动,飞速将生理指标读取,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先为眼前人做健康报告分析,一行行异常数据飘红,他每读一行,心便向下沉一分。 读完后,他倏地开口:“云灼,醒醒。” 云灼只是在睡梦皱了下眉,将双臂收得更紧了些,异常的高热已经将他完全困缚在沉睡中。 星临又叫了好几声,毫无作用。他便费了大力气在怀抱中转了个身,伸手把云灼的脑袋抱进怀里,他宛如一只花栗鼠,用脸颊蹭蹭他幸运捡到的松果,又亲亲发顶。 就这样等上片刻,一道沙哑的声音从他怀中传来,闷闷的,“……喘不过气了。” 星临腰间手臂一松,低头一看,云灼眼睛已经睁开。 星临见云灼成功醒来,他利落地翻身下榻,一本正经地整整里衣,脖颈手腕光洁一片,修复如初,他又崭新得不留痕迹。 他伸手拿过一侧架上的外袍,边穿边问,事后无情的做派逼真,“告诉我,你昨日下午回来之前,都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 “问这个做什么?”云灼在窒息中醒来,头脑迷蒙且心情很差。 星临看着云灼陷在床褥里,虽然那张脸明明是憋红病红的,还带着几分恼怒,但他偏偏生出一种蹂躏过美貌人类后的怜惜感。 他衣装整齐地弯腰下来,用手背碰触云灼热烫的侧脸,“可怜见的,你少年时候生起病来也是这么乖吗?” 云灼闭上眼,“昨夜刚过,别逼我打你。” “别生气,你现在有三成可能打不过我,所以要好好休息。”星临道。 云灼一阵头疼,无可奈何扶额时,后知后觉自己身体的异状。 他手覆在额头,“我在发热?” 星临这才认真道:“你在发热,是中毒了。告诉我你昨天下午都去了哪里,都进食过什么,毒就是那个时间段,由食道进入的体内,按照正常扩散速度,毒发时间该是今日上午。” 说着说着,他语速渐快,嬉笑之色褪得干净,毫无感情地汇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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