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那盏从没被使用过的床头灯亮了起来,他第一次知道它是这样令人舒适的暖黄色,灯罩上的花纹被近距离投射在墙上,房间里就好像不那么冰冷了。 他叠好的被子已经被放下来了,平平整整地铺在床上,但,温故没在床上。 宋海司偏头,就看到床另一侧的地上露出一角被子和一只雪白的脚丫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匀称的脚趾还勾了勾。 他盯着那只脚出了会儿神,才绕过床尾走到他身边。 他早就抱着被子睡熟了,眉头微微皱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 宋海司弯腰把人打横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把自己的被子盖到他身上。 虽然尽量不惊动他,但他还是醒了,撑起身体眯眼看宋海司,样子慵懒得像一只被主人提起来的花猫。 “宋海司,你洗好啦?” “嗯。” 温故看了看周围,表情带上了点迷惑,含混不清地咕哝:“咦?我怎么上来了?嗯,你睡床上来,你怕冷。” 心头涌上的暖意让宋海司不自觉放柔了声音:“我不怕冷,你继续睡,乖。” 说着,把他的头按在枕头上。 温故一下子天旋地转的,脑子还有点小迷糊,等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宋海司已经躺下了。 宋海司钻进被他捂得暖烘烘的被窝,轻轻闭上眼睛,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温故悄咪咪地把脑袋搭在床边看他,见他的被子裹得很紧,很担心他着凉,毕竟,他总是那么凉。 可是,他好像不想跟自己一起睡,硬是不肯上床来,也不肯让自己睡地上,他一定是怕其他人知道了,说他欺负下属。 欣赏着他朦胧灯光下光洁的睡颜,温故咽下口水,眼珠子叽里咕噜地转,打起坏主意。 不,是好主意! 他翻了个身,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舒缓,假装睡着。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又翻了个身,滚掉了被子,滚到床边。 第三次翻身的时候,他一下子翻下床,半挂在床沿上,又缓缓、缓缓地把身体往下落,落,落…… “噗通”,精准掉进宋海司和床的夹缝中间。 成功! 最后一次翻身,他脸朝着宋海司,假装他是被子,紧紧把他搂住了,还心虚地把头埋进他的肩窝。 果然,好凉,隔着薄被子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凉,几乎是跟空气相同的温度,或许要高一点点,嗯,反正,完全感受不到被子下面是个活着的人。 身边的人微微颤动了一下,让他心头一紧。 他担心是不是自己惊醒了宋海司,又觉得应该没有,否则他一定会把自己重新扔回床上。 他打定主意,就算宋海司醒了,自己也要继续装睡,反正无论如何也不回床上,这样,或者他换到床上去睡,或者……两个人一起睡! 还好,宋海司睡得很沉,除了身体被碰到时本能的绷紧和呼吸稍显粗重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反应。 温故放心了,蹑手蹑脚地把自己塞进他的被子里,整个人黏在他几乎凉透的身体上,活像一片撕不下来的狗皮膏药。 好凉! 他想让他彻底暖和过来,于是,手悄悄溜过他结实的胸膛,用手臂轻轻抚摸他的皮肤,试图带给他更多热量,光溜溜的小腿也抬起来,不由自主在他的腿上摩擦摩擦。 小臂最光滑的部分触感敏锐,他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在强有力地跳动,一下,一下…… 越来越快? 他一定也感受到自己的热情体贴了! 温故的脑袋动了动,好玩地把耳朵贴在他的肋骨边缘,他那清晰而有节律的心跳让他浑身的血液都跟着奔腾起来,渐渐地,他们的心跳同频了。 他的身体扭动两下,埋着的脸发出几声闷闷的笑。 这种感觉真的好好!能跟宋海司这么亲密,真是太开心了! 感谢张尧的抛弃之恩! 他很喜欢这样抱着他,心想如果能这样一辈子就更好了。 他记得瞿盛说过,只有情侣才能在一张床上睡一辈子,可宋海司也说过,他们不可能成情侣,真遗憾…… 一道气息落在他的后脑上,有点凉,让温故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他把脸从宋海司的颈窝里抬起来,正对上一双冷灰色的眸子。 只不过,今天这双眼眸里不是化不开的冰霜,也并非独属于某人的温柔,而是一种他从没见过的、令他心惊肉跳的灼热,几乎要把人生生熔化在里面。 “你在干什么?”宋海司嗓音暗哑,充满磁性。 温故浑身僵住了:“没,没,没干什么啊?咦?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不是在床上吗?我梦游了吗?” 故意装傻的样子拙劣极了。 手不摸了,腿不蹭了,就连下巴都从人肩膀上挪开了。 他发现,在宋海司面前,每次自己做好的心理建设都会土崩瓦解,这次也不例外。 还说什么死皮赖脸就是要装睡,笑死,根本装不住! 他心虚的厉害,于是在对视中一败涂地,两秒钟不到就慌乱地挪开目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处乱瞟,而手脚还维持着八爪鱼的姿态。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盯着薄被子中央突兀鼓起的某一点不放。 过了好半天,他才想起来把人放开,并且讨好地帮人掀开被子,小小声地关心道:“宋海司,你是不是想去厕所?快去吧,憋太久了伤身体的!”
第54章 宋海司是憋好久了,但却不是被膀胱憋的,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反应居然这么强烈。 温故那一声甜甜的、带着软软尾音的笑直接把他推进了火坑,他整个人都被点着了,但他仍然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不该有的表情。 但他大意了,身体是骗不了人的,他的身体无情地抛弃了他的自尊。 他有点难堪,好在房间内光线很暗,让他的大部分难堪都被吞没在黑暗里。 所以,对于温故请他去厕所的提议,他只是高冷地点了点头,起身,若无其事地走进洗手间。 关门。 打开淋浴,调至冷水,洗澡。 温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混着淋浴冲下来的水流声,瓮声瓮气的:“不是刚洗完澡吗?怎么又洗?你上厕所弄脏裤子了吗?” “……”宋海司后悔让他住进来了,简直自讨苦吃。 温故还在嚷嚷:“那我先睡咯!” 宋海司一句话也不想说,自暴自弃地搓洗自己的身体,搓得皮肤泛起了暴力的红色才罢休。 - 第二天,温故起床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宋海司弄好了早餐,正坐在书桌前看电脑屏幕。 温故揉着惺忪的睡眼,意外地看到宋海司挂着浅浅的青色眼圈。 咦?他昨晚好像没躺回自己身边,那也就是睡到床上去了?怎么,没睡好吗?是不是被自己气到了? 他昨夜是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睡着的,所以并不知道,其实宋海司冲完冷水澡后,在客厅过了一夜。 碍于昨晚又惹到宋海司了,他先规规矩矩地跟他打招呼:“宋……总巡查,早上好!” 宋海司臭着脸抬头看了看他充满期待的小脸,目光很快又落回电脑上,隔了好几秒才回应:“嗯,早上好。” 温故开心了,心满意足跑去洗漱。 早餐是粗面包、水煮蛋和牛奶,没有罐头汤,但是却有两片加热过的熏肉,在温故看来是很丰盛的。 他吃粗面包的时候很费力,他吃所有面食都费力,他不习惯吃这种固体形态、一嚼就碎,却还很有嚼劲儿的东西,嚼着嚼着它们就会从嘴巴的一边跑到另一边。 他的腮帮鼓鼓的,眼睛贼溜溜地观察对面的宋海司,像只初到新主人家的仓鼠。 宋海司脸被朝阳染成金色,还没来得及好好梳理的头发温柔地贴在耳畔,垂着眼睛吃东西的样子好看极了。 温故又挪不开眼睛了。 宋海司早发现了他的注视,他从来都知道,从一开始这个出身于污染区的小污染物总是会悄悄观察他,他对巡查处内网那些传言也早有耳闻,可从没当做大事。 但经过昨晚的事,他的观察让他如坐针毡。 大事了! 他放下牛奶杯,主动出击:“怎么了?” 温故吓了一跳,差点被噎到,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喉咙里的水煮蛋咽下去,着急地喝了口牛奶。 “昨天你去哪儿了?” “巡查处。” “不是休假吗?” “去看个人。” “看人?是谁呀?” “记得上次那个疯子吗?” 疯子? 温故愣了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被戴上颈环那天,治安处正在街上抓人,那个满嘴高深词汇的疯子被他们带走了。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宋海司就继续说:“他曾经是位了不起的科学家,叫宗雪,现在他不疯了。” 温故:“???” 一脸的莫名其妙。 宋海司勾了下嘴角:“大概在三十多年前,他的导师程博士提出了让全人类移居地下躲避污染潮的可能性,但由于种种意外没有实现,当初的人类很抗拒这个想法,就把他们科研组归为骗子一列,后来他们就消失了。” “地下?”温故捕捉到重点词汇,发出不理解的感叹。 “我父亲认识程博士,据说,那是一位真正的天才,在我小的时候,他不止一次说过他们很可惜,很遗憾,他认为这个计划理论上其实是可行的,只不过世界上人口太多,光泰川当时就有快两千万人,等这个浩大工程结束,说不定人类已经灭绝了。” 温故想象不出这个工程有多浩大,但他想到了徐西霜——他和徐西霜挖那个只供他一个人睡觉的地洞,就花了两天两夜。 他拿起第二块面包咬了一口,继续嚼,眼睛却还巴巴地看着宋海司,等他的下文。 他最喜欢听故事了,而宋海司也没让他失望。 “你……出意外的那天,我去跟他聊过,站在我父亲的立场。” - 宗雪始终疯疯癫癫的。 他着了魔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遍一遍地复述着那些相互之间毫无关联的词汇,好像不这样做的话,转眼就会把它们忘了。 他对外界的一切都听不到,看不见,直到宋海司坐到他对面,安静地平视他的眼睛,一字不漏地重复出那些单词。 地心岩层、钛合金、森林耕地、诺亚方舟、蛋白质、人造阳光、地热发电。 正在专心撕指甲旁边死皮的宗雪停住了动作,缓缓抬头,看着对面的宋海司欲言又止。 宋海司:“宗助理,您还记得宋亭博士吗?” 宗雪脑袋慢慢歪到一边,渐渐地,散乱的目光竟然出现一丝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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