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谁敢对总巡查官施暴? 所以他才大部分时间戴着手套吗? 宋海司的眉头微微蹙起,喉结滑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不适的轻哼。 温故赶忙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隔了半天没见他醒,又做贼似的掀开被子去看另一只手。 同样也是伤痕累累。 他盯着他的脸,人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晃了晃脑袋,默默走进浴室。 他不想继续跟他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了,他心里突然很难受,会窒息。 浴室里,宋海司的衣裤被胡乱扔在盥洗台上,是他洗澡时脱下来的,仓促间丢得乱七八糟,温故默默给它们捡起来。 他在每个口袋都翻了一遍,翻出了几张湿的看不出字迹的纸和车钥匙,还有几块糖,搁在盥洗台上。 他抽出皮带和皮带上的枪套,又取下闪闪发光的肩章,把衣服丢进浴缸里,又放了半浴缸水泡着。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制式皮靴,用毛巾把表面擦干净,用纸垫着放到炉灶边。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背包,感觉背包就像宋海司的手一样凉。 他从背包里翻出两个皱巴巴的土豆,和两枚用破布报了好几层的鸡蛋——包里的东西是他准备回污染区时带给徐西霜的。 他轻手轻脚地把土豆去皮,切成小块,开火烧水下土豆,等土豆变软之后,往汤里面加了两个鸡蛋,然后转成小火。 正午十二点,汤做好了,皮靴也快烤干了。 他提着鞋子放到床边,一只手贴在宋海司肩膀上轻轻摇了摇,力气很小,几乎没什么摇晃幅度。 “宋海司。”声音也轻的像是在说悄悄话。 浓密的睫毛颤动几下,宋海司睁开了眼,表情出现了点恍惚,一闪即逝。 “十二点了。”温故汇报。 宋海司答应着坐起来,硬撑起身体的时候还晃了晃,可当温故要去扶他的时候,他已经好了。 “雨快停了,你要去工作了吗?” “嗯。” 宋海司赤着脚下地,温故就看到了他分明的脚踝。 又……又又又想舔。 ??! 他怀疑自己快异变了,不然怎么会跟污染区那些见人就呲牙的老邻居一样,看什么都想咬两口? 温故赶忙心虚地逃到灶台边,手忙脚乱地掀开锅盖,又拿出碗盛汤。 锅碗瓢盆被弄得乒乓作响,之前坟墓一样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就多出了很多人气。 宋海司没察觉温故有什么不对,他在关注自己身上的衣服,实在是太勒了。 他问:“衣服有没有大一码的?” 温故闻言停住动作,歪着脑袋,突然有点不服气。 “没有。”他想了想,跑去柜子里翻腾一阵,找出一套崭新的套装,“不过有比制服宽松的,是张尧送我的礼物,我还没舍得穿呢!” 就又跑去盛汤了。 宋海司想,礼物的话,对他来说一定很宝贝,等穿过之后一定还给他。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件深紫色上衣,然后盯着胸前圆滚滚的卡通猪猪图案陷入沉思。
第37章 雨停了,窗外陆续传来路人的说话声,室内的空气倒显得沉闷起来。 宋海司严词拒绝那套印着卡通小猪的睡衣,这让温故觉得自己的一番好意喂了狗。 几经锻炼,他感觉现在自己已经能熟练运用“狗”字了。 宋海司穿着温故的衣服,好像裹着一层紧身衣,没法自如活动,他隔着门往盥洗台上瞥了一眼,问:“我的衣服呢?” 温故骄傲:“洗啦!” 宋海司:“……” 他看温故一步步挪着,把满满一碗汤放到桌上,然后连蹦带跳地摸自己的耳垂,让手指赶快降温。 应该是烫到了。 “吃点东西再去吧,都做好了。”温故说着去推开窗,房子里立刻充满了雨后的清新空气。 不差这点时间。 宋海司坐下,看着碗里颜色奇怪的汤,问:“你不吃?” “嗯……你先吃,我还不饿!” 他只有两个完好的小土豆,汤量有限,他想让宋海司先填饱肚子。 宋海司深深看了他一眼,拿起勺子,而温故就在对面托着下巴看他。 他吃的并不慢,却看起来高贵又斯文,跟张尧那家伙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温故觉得自己可能一直都选错了标尺,暗自决定未来要以宋海司为模仿对象,把张尧那个粗鲁家伙从脑子里摘出去,丢进记忆的垃圾桶。 稍稍愣神的工夫,宋海司面前的汤碗就见了底,他把勺子放进去,示意自己吃饱了。 温故以为他会着急离开,没想到他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一脸严肃。 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来,还没完! 【中午十二点叫醒我,到时候我要听你的解释。】 这是宋海司刚刚睡前放的话,他给忘脑后了! 果然,就听宋海司问:“说吧,为什么打架?” 说打架是给他留余地了,其实是单方面的殴打。 他自知理亏,吞吞吐吐:“我……嗯……瞿盛没告诉你吗?” “告诉了,我想听听当事人的说法。”宋海司双手抱胸,表情带着罕见的慵懒,“这才公平。” 公平才怪! 温故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委屈辩解:“是他们先要打我的,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一点难听的话就受不了?”宋海司扯动嘴角,“说你什么了?” 温故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对你感恩戴德。” 宋海司眯起眼睛:“嗯,很难听,而且完全是造谣。” “……”温故愣了几秒,缓缓抬起眼睛,“?” “还有吗?”宋海司问。 “没了。” “就这点事,至于这么冲动?” “……嗯,对不起。” 温故不想把实话说出来,他已经跟瞿盛统一过战线,绝不对宋海司透露半句跟他有关的,他怕他知道别人在背后那样议论他,会气死。 宋海司扬了扬眉毛:“没人说过宋海司是因为对同类不忍心,才把你带出污染区的?” 温故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 “你怎么知道?”他惊呼。 “瞿盛说的。”宋海司好笑地看着他,“但他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冲过去找那两个人的麻烦,那两个人说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解释一下。” 呼!原来是瞿盛叛变了,他还以为宋海司无所不知呢! 看到他一脸的不情愿,宋海司说:“我认为是瞿盛错过了什么,这关系到他们的定罪,而且,如果你有正当理由的话,可以免去惩罚。” 温故专注地看着地面,嘴里嘀嘀咕咕的,声音很小,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让他听到,还是不想让他听到。 他听得模模糊糊,但最后一句他听清了。 “他们说,你父亲在野外被感染,在家里发疯,把你也感染了。” “你们两个都是污染物。” 修长的手指攥成拳头,宋海司轻轻吐出一口气,换了个坐姿。 “了解了。”他停顿片刻,平淡地说,“谢谢。” 温故就笑了,带着几分质朴的腼腆,随即又变得难过:“他们为什么这样说你?你明明是在帮他们。” 宋海司问:“你在污染区见过失去理智的人类吧?完全没法自控的那种。” 温故点点头:“见过。” 宋海司:“可怕吗?” “还好。”温故想了想,“但跟正常人类比,很可怕。” “这就是问题所在。”宋海司想象他害怕的样子,失败了,这小家伙除了笑眯眯就是木呆呆,确实想不出来,于是勾了勾嘴角,“他们对失去理智的被污染者的了解来源于道听途说,巡查处和军方会尽量避免让他们看到。” 温故:“他们被保护的太好了。” 上次张尧是这样说的。 宋海司表情轻松地站起来,解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吃完东西感觉衣服更紧了。 “你要走了?”温故也站起来,“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 “你是生病了吗?为什么那么凉?” “喝完热汤好多了,谢谢。”他在温故没察觉的情况下完美回避了问题。 “你手上的伤……是出去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了吗?” 宋海司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又重新攥紧。 “没事。” 答案太过敷衍,这次温故总算看出来了,他也敷衍地“哦”了一声。 想不到宋海司却继续说:“跟污染物对抗会是持久战,温故,我从一开始就对你抱有期望,你跟我们同样是人类的一员,我们都应该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希望我们都不会辜负为此献身的人。” 温故不知不觉站直了身体。 这是宋海司第一次跟他这么郑重其事说话,也是第一次直白地表达出他对他的期待,让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仔细想了想,他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词:“献身?有谁死了吗?” 宋海司笑了一下。 今天有点莫名其妙,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理解能力相当于小朋友的污染物说这些。 “没谁。”想到小朋友,他警告,“那三个小孩的家长来巡查处投诉了好几次,说他们半夜做梦还会被吓醒大哭,你今后不许再随便亮藤蔓了。” 温故想,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污染区的污染物不喜欢他,他可以接受,可人类也不喜欢他,这让他很沮丧。 他耷拉下脑袋:“那我要去扫街吗?” 闻言,宋海司被他气得不轻,屈起食指在他脑壳上用力敲了一下:“想去就去。” “哦!”温故抱住脑袋,痛到泪奔。 宋海司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就走了,温故在窗边目送他离开,还冲车子挥了挥手。 也不知他看到没有。 锅里的土豆鸡蛋汤都快凉透了,温故越来越习惯吃热的东西,就打开炉灶加热了一下,剩下的通通倒进碗里,足足有大半碗。 他捧起碗吹了吹,假装自己可以闻到香气,做出一个超级享受的表情,“咕咚”,渴了一大口。 又全吐了出来。 臭的? 臭的?? 他疑惑地看了看桌上宋海司用过的碗,里面一滴都没剩下,于是又小心翼翼凑上去喝了一口,就好像那碗里的土豆随时会跳出来给他一拳似的。 臭的!!! 为什么宋海司吃的那么平静啊! 他在一碗臭汤和浪费物资罪之间选择了后者,碗里的汤一股脑被他倒进马桶冲掉,然后他瘫在马桶上怀疑人生。 终于,他得出一个结论,并同情起宋海司。 自己失去的只是嗅觉,他失的可是人类最最最重要的味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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