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司勾起嘴角,笑意一闪即逝。 “卜博士说,昨天被你抓到的被污染者身体里,又发现了跟你类似的基因序列。” “……哦。” “抓捕的过程中,你碰到他没有?” “没。” 宋海司点点头,扭开中控台上的旋钮,立刻就有舒缓的音乐流淌出来。 早忘了“不理他”计划的温故以为接下来他会继续追问一些刻薄的问题,可是他没有,就专注地开着车,把所有灯火都远远抛在身后。 不过经过他的提醒,温故突然意识到,自己当时是能感受到那头猎豹的想法的,它有渴望,它想吃肉,是那种正常的人类思维:我想吃肉,而不是源于野兽的本能。 但他不想跟宋海司多提,他对这个话题避之唯恐不及。 他渐渐放下警惕,没多久,整个人就完全沉浸在音乐里,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呆呆看着前方路边不断掠过的黑暗,黑暗之后,还是黑暗。 身旁,宋海司身上的温冷气息若有似无地碰着他的胳膊,让他忍不住往远处挪了挪。 他听到宋海司清了清嗓子,拿下一直搭在档位上的右手,插进口袋。 于是主动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宋海司表情微僵,手停住了。 “我没污染过除了张尧以外的任何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相似的基因,我不懂你们的科学,也没研究过自己,我没说谎,我真的不知道……” 放在口袋里的指尖缩了缩,勾起糖果,递到温故眼前,也让他的絮叨停了下来。 他咽了下口水,告诉自己不要那么没出息,努力克制碰糖果的冲动,却不晓得,自己被自己的眼神出卖了个彻底——眼睛亮晶晶的,脸却极力板着,仿佛一只看到鱼干的傲娇猫咪。 “拿着。”宋海司仍然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早上在我家不是想吃?” “谁,谁说的……”他反驳得毫无底气。 宋海司直接把糖往他手里塞。 糖果的包装很扎手,宋海司的指尖很凉,温故迅速抽手,糖顺势被他攥进手里。 “……” 他又开始生气了。 总之,这几天一遇到跟宋海司有关的事就是不爽,各种不爽! “抱歉。”宋海司忽然说。 他说的很艰难,连嗓音都带着之前所没有的暗哑,温故觉得,简直比他第一次照着妈妈的音调学说话还费劲。 泰川的污染总巡查官会跟人道歉?没听错吧? 温故意外地挑着眼睛看他,充满懵懂和不解。 可他们恰好进入了十分颠簸的路段,宋海司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就好像如果他不专心一点,就会把车开到沟里去。 车子摇摇晃晃,温故穿着短袖的胳膊时不时擦到宋海司的外套,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隔着那层厚厚的布料,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传出的低于常人的温度。 很长时间没人开口,还好车里响着音乐,掩盖了两人愈发沉重的呼吸,才使气氛不那么尴尬。 温故的喉咙一阵阵发紧,快被憋疯了。 终于,他不确定地问:“你刚刚……是在跟我道歉吗?” 宋海司:“嗯。” “为什么?” “上次你把蛋糕扔进垃圾桶,是不是生气了?” 温故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有这回事,那天德维特第一次做了抹茶味的小蛋糕,拜托他送给宋海司,结果就听到宋海司在办公室里说:污染物就是污染物,永远变不成人。 那天他确实很生气,气上加气! 他闷闷地不吭声,低头挑出金黄色包装的那块糖,揉啊揉的。 这个口味他没吃过。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把它拆开尝尝味道,宋海司又开口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 “我那天说的话,不是针对你。” “哦。” “如果……” “我知道了,没关系的,都过去那么久了。” 温故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脸上却没什么变化,不像是原谅,也不像不原谅,这才是最令人不安的态度。 “还有。”宋海司好不容易做足了心理建设,“今天早上,我不该那么凶地赶你走,很抱歉,我应该对你多点耐心。” 温故立马不自在起来,偷瞄一眼正在开车的宋海司。 车顶的灯光把他的轮廓照得深刻而清晰,眼窝很深,唇尖分明,额头宽阔饱满,鼻梁高挺到反光。 他想,单就早上的事来说,自己的错误不是更严重?不但亮出了污染物特征,还企图攻击普通人类,哦,还顶撞了上司,简直把所有能犯的错都犯了一遍。 犯了错误就该改正,这是妈妈教他的,他一直做得很到位,但破天荒的,今天他不想改正,甚至压根不想承认自己犯了错。 宋海司的态度让他心里没那么不爽了,忽然,他想起了叶先生早上说的“让他表现好一点”。 他狡黠一笑:“你的态度很好,我原谅你了,做错事就该道歉。” 宋海司扭头看了一眼他得意却略带心虚的脸,抿起唇,嘴角维持着好看的弧度。 温故小心翼翼剥开金色糖纸,吃到一块甜甜的玉米糖,幸福到声音都化了:“哇,好甜——” 远处出现几点亮光,眼力过人的温故一眼就看出那是灯光。 高高悬在天空中的灯,射出无数道耀眼的黄白光束,像是集合了无数个发光的太阳,驱散一大片黑暗。 他问:“那是什么?” 宋海司从他脸上收回视线,回答得简明扼要:“泰川最重要的地方。”
第33章 泰川最重要的地方竟然是一大片……草? 当车开上更加泥泞的小路,两边都是半人高的水稻田时,温故的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聪明的他打量着周围,意识到这些排列整齐的草并不简单,就问:“这些是什么?” “水稻。”宋海司稍稍放慢车速,尽量避免压到偶尔跳到路面上的青蛙,“产出物叫米,你熬粥用的那种食材。” “哇!”温故几乎扒到车窗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回他理解为什么这里是最重要的地方了,对任何生物来说,填饱肚子的地方不重要的话,那就没有再重要的了。 之后,路边出现了各种不同的植物,他问了宋海司好几次,终于自己做了总结:只要是成排成列的植物,都是人类种出来的,也就是每天要供应到城里的食物原料。 车子慢吞吞地在崎岖不平的路上开了快一个小时,无数绿色从温故眼前掠过,可往前看,还是相似的景色,像是永远都到不了尽头。 从一开始的稀奇,到千篇一律的无聊,再后来,他都有点犯困了,偶尔路过一个看不懂的庞大机器,他才会精神一点。 他打了个哈欠:“这里好大!” “主城加上外城,泰川常住人口826万,每天消耗的粮食基本固定,东大陆板块剩下的人类聚集在泰川后,反反复复,用十年时间才把农业基地扩展到这个规模。” 震撼感击中温故的脑壳,让他屏住呼吸。 “但还不够。”宋海司继续说,“各种物资首先保证主城的供应,其次才是外城,外城物资短缺,很多人会铤而走险外出探寻遗迹,偶尔也会有收获。” 温故多少能理解“浪费物资罪”了。 前方终于快到灯光的源头,同时,一大片低矮的建筑群占满了山坳。 温故隐约看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连绵的山脉隐藏在黑暗里,在巍峨山峦的映衬下,那一簇簇盖着白色顶子的建筑像是陨石落在茂密的森林里,砸出的一个个巨坑。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问。 宋海司:“听说你对编年史很感兴趣,这里是最直观的见证之一。” 温故:“啊……” 他看着前方浩瀚如同海洋一般的麦浪。 经过宋海司的提醒,他联想到人类是如何在没有“墙”的情况下艰难抵抗污染,跟污染物你争我夺,一点点把人类的领地扩张到足够人类生存的规模,他们的坚韧,他们的无畏牺牲,让他禁不住有些难过。 车子没有任何阻碍地通过几道岗哨,探照灯照得天空忽明忽暗,也投射出岗哨上方全副武装的哨兵轮廓,他们持枪站得笔直,在车子经过时无声敬礼。 虽然从外面看不见车里,但温故还是不知不觉坐直了身体,眼底光芒闪烁。 暗绿色的波涛逐渐变得稀疏,他们靠近那片建筑,得到消息的主管早就站在入口处恭候。 他奇怪地看了一眼穿着简单白T恤的温故,小心翼翼地问总巡查的来意:“总巡查,您来例行巡查吗?” 宋海司说:“非公务,随便走走,打扰了。” 温故扁了扁嘴,他还以为宋海司今天心情很好呢,他刚刚在路上说了很长的句子,想不到一下车就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真是奇怪的人。 宋海司谢绝了主管的陪同,带着温故重新上车,继续向前,把车开向一片大小高度都一样的白色房子。 在远处看明明那么不起眼,可到了跟前温故才发现,这里简直太壮观了,一大排十几个白色房子整齐排列着,墙上写着从1-14的编号,每一间房子都有五区废弃的足球场那么大。 宋海司推开一扇大门,不太明显地皱了下鼻子。 他探寻地看向温故,问:“你还是闻不到味道吗?” 温故:“……嗯!” 他的注意力被房子里的景象吸引了,“呲溜”一下从宋海司身边钻过去。 他第一次见到了一种白白的、软绵绵的动物。 它们有的在咀嚼青草,有的趴在地上睡觉。 他冲过去,从金属栏杆的缝隙里伸手抱住一颗脑袋,用力揉了揉:“哇!这是什么?” 动物:“咩——” 温故:“咩——” 借着掩鼻的动作,宋海司把笑意强自压了下去。 “绵羊。” “好可爱!” 温故发现,被称作绵羊的动物很喜欢被他揉揉捏捏,每当他的手指穿过它厚厚的羊毛时,它就会眯起眼睛,显得很舒服。 想到这里的动植物都有自身的价值,他生怕之前吃过这种动物的肉,连忙问:“它的产出物是什么?” “羊毛。” 温故松了口气,继续对绵羊揉揉捏捏。 之后,宋海司带他换了很多个区域,认识了很多种动物,在经过庞大的鸡舍时,他还郑重地跟里面的鸡道歉,结果,在管理员诡异的注视下,被宋海司拉走了。 “干什么?” “你干什么?” “我昨天打碎了好多蛋,要跟它们道歉!” “这里是公鸡,吃肉用的,下蛋的母鸡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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