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景莫名令温衍恐惧,晚上甚至还做起了噩梦。 后来,他逐渐理解了。 焦点,不仅是指被所有人喜爱崇拜、万众瞩目的存在。 一直忍受着恶意,最后被灼烧成焦碳的小虫子,也不是焦点吗? 就像现在的自己,在那些人奸诈狡猾的窥视里被烤炽。 温衍稳了稳心神,强撑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自己的座位边。刚要放下书包,却发现自己的课桌有些歪斜。 温衍伸出,想把它搬回正确的位置。 谁知刚移动了一下,桌肚里就“哗啦啦”地掉出了一堆雪花片似的东西。 温衍弯下腰,拾起一看,是信。 一封封都是信。 没有地址和收信人,正反面雪白雪白,让人不好地联想起丧葬仪式上的用品。 温衍后脑勺一阵发麻,如芒在背。 他虽低着头,但仍能感受到其他人又在看他。 他抬起眼,他们又都迅速躲开视线,继续演起假得要死的戏。 温衍犹豫了一下,还是想拆开一封信看看。 这时,江暮漓跑进教室,书包一甩,抬手拦下他,划了根火柴就扔进了信封堆里。 鲜红的火舌蔓延,贪婪地吞噬着那些不吉的死白信件,顷刻间就将它们烧成了灰烬。 周围那些装聋作哑的学生终于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 “那些是不幸之信!” “你怎么敢烧了不幸之信?毁掉它根本没用,诅咒还要反噬到你自己身上!” “没错,收到不幸之信的人都会倒大霉,除非……除非……” 江暮漓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冷冷一扫。 “除非把不幸之信的诅咒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对吗?” 那些学生一个个都怕得脸色青白,脖子僵缩,讷讷不敢语。 有个男生不服气,梗着脖子道:“怎么了,不行吗?这是大家都商量好的,要怪只能怪温衍倒霉,做了这个班里的黑羊。” 此言一出,其他人好像顿时有了强劲的理由支撑,变得理直气壮。 “黑羊是维持我们整个班和谐稳定的必需品,没有黑羊是不行的。” “如果温衍不去承担诅咒,那诅咒就要落到我们身上。为了更多人牺牲他一个,有什么不对?” “就是,每个班有一两只黑羊再正常不过了,别说你是转校生所以不知道。” “黑羊出现是必然现象。每所学校,每个年级甚至每个班级,都一定会有黑羊存在。” 另个男生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道:“上一次是厄运短信,隔壁班那个喝安眠药自杀的男生,你们都知道吧?” “知道知道,他家里人那次还来学校闹呢,在大门口摆灵堂,害得我等半天,进都进不去。” “这出一闹,不知道会不会损害我们高中的名誉,希望不要影响自主招生的定向名额分配。” “你别吓我,别的大学也就算了,虹城大学的名额可太宝贵了。” “唉,真烦,闹那么难看是不是有病啊?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赔偿金吧?” “我也觉得,谁都知道他家穷,不就想利用死人多搞点钱吗?” “但从结果来看,他们班选他做黑羊还是很正确的。他们都把短信转发给了他,让他替他们承担了灾难,而他家里也能改善下生活,算是双赢了吧?” 学生们七嘴八舌的说话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尖利,越来越疯狂,仿佛一种歇斯底里的残忍口号,没有是非立场,没有善恶观念,只有一致的目的。 与此同时,他们的面孔也变得扭曲狰狞,人类的五官像融化的颜料一样往下淌,露出了青面獠牙的凶恶模样。 温衍终于彻悟,逼死那个男生的凶手不止是陶林那帮霸凌者。 对他的遭遇视若无睹的人。 害怕受伤害所以选择先一步成为施害者的人。 丧失了怜悯之心只在意自身利益的人。 用冷言恶语中伤沉浸在悲痛中的家属的人。 所有人,他们所有人—— 都是凶手! 现在,轮到他了。 他被选中成为黑羊,他们要杀死黑羊。 温衍一把抓过江暮漓的手,两个人拔足狂奔逃出了教室。 学校变成了没有出口的迷宫回廊,到处可见恐怖残忍的景象。 真的很难解释到底是邪祟作乱,还是这一切本来就是这所学校的本质? 他们经过一间教室。透过窗口可以看见一群高大健壮的学生把一个男生按在了桌上。那个男生拼命挣扎,但因为身材瘦弱加上跛足的关系,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那些人围着他,像围着供桌上一只待宰的猪,龇牙咧嘴,涎水横流。 他们说,像他这样的残废是低等生物,根本不配活在世上,活着也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然后,他们拿出了铅笔,狠狠扎进了他的身体。 那个男生不住发出惨叫,但他的身体没有流血。 那些人愈发来了兴致,握着铅笔一下一下不停往他身上戳。每戳一下,都会留下一个黑黑的圆形洞眼。 噢,原来那个男生的身体变成了一块柔韧结实的橡皮。 学生们的笔袋里,被蹂.躏得最多的就是橡皮了,没有一块橡皮能活到最后。 这群人上课开小差的时候显然没少玩橡皮,一个个经验丰富,花样百出。 有个人把铅笔戳进去的时候还故意用力向下一折,让铅笔尖正好断在那个男生的瘸腿里。 “别害怕,我们给你做手术。” 他们拿出了一把美工刀,认真细致地切割起了那个男生的身体。 很快,他们就切碎了他的瘸腿,取出了断在里面的铅笔芯。 “恭喜,手术很成功。” 他们高兴得哈哈大笑,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有趣更好玩的事情吗! 温衍和江暮漓还看见了其它许多黑羊。 可怜的、可怜的黑羊。 性格软弱,身材矮小,相貌丑陋,家境贫穷……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迫使他们成为那一只黑羊。 甚至,都不需要理由。 因为作恶本身就不需要理由。 有一只黑羊是一个容貌漂亮、家境优越、成绩也很好的女生,她被丢进了化学课做实验用的烧杯。 烧杯里灌满了腐蚀性强烈的强酸溶液,不管她怎么哭喊挣扎,无数次试图爬出来,又会无数次被周围一双双手恶毒地摁回去。 这种强酸溶液比化学老师反复警告要小心的盐酸和硫酸更可怕,它是嫉妒的具现,配以恶意来调剂。 黑羊被浸泡其中,可爱的脸孔烧灼毁烂,亮丽的长发脱落殆尽,精致的衣裙焦黑破烂。她悦耳的嗓音变得粗哑不堪,只能“啊啊”地发出凄厉惨叫。 最后,她被折磨得都没了人形,沦为了一只丑陋恐怖的怪物。 这时,烧杯里强酸溶液才被倒进了实验室的水槽。 “呼,这下我心里终于舒坦多了。” “我以为只有我把不转发就会倒大霉的消息发给了她,没想到班级群的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啊。” “那当然,她都那么幸运了,替我们承担一点不是很合理吗?” “早看不惯她了,平时装什么高贵的公主啊?恶心死了。” “最恨她这种人了,凭什么她生下来什么都有,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 “追她的时候还装清高,给我发好人卡,其实我就是想玩玩,谁看得上她啊?” “不就是个绿茶吗?仗着稍微漂亮点一个劲儿地卖骚,看到她那张脸我都要吐了。” “这下好了,终于跟我们一样了。哦不对,还不如我们呢。”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啊,这副惨兮兮的样子看得我好爽。” “真希望世界上过得比我好的人都去死,平等地憎恨他们每一个人。” …… 温衍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可就算他不看、不听,屏蔽了所有感官,充斥着整所学校的恶意还是源源不断侵袭着他,像无数根淬毒的钢针扎刺着他的灵魂。 “欺凌欲、施暴欲、破坏欲,它们跟性.欲和食欲一样,深深烙刻在人类的本能里,不以任何因素为转移。”江暮漓道。 “没有人想被排挤、被欺凌、被嘲笑、被伤害,这就意味着一定会有谁被迫承受恶意,沦为悲惨的黑羊。 “无论何时何地,恶意永远存在,绝对不会消失。”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温衍绝望道,“已经无路可逃了,我……我可能真的要成为黑羊了。” 江暮漓微微一笑,“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 “很简单,我来承担所有恶意,黑羊们的不幸都由我一人背负。” 江暮漓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淡云轻,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一切都不在眼里。 “不行!”温衍立刻叫了起来。 江暮漓抬起手,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不会有事的。” 区区人类的不幸,对祂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失去爱人,离开故乡,于颠沛漂泊与悲伤绝望中苦苦找寻。 在无间地狱受无间酷刑,因业力污染而邪堕,身姿与灵魂都极尽丑陋扭曲。 祂已经是最不幸的存在了,不可能因此变得更加不幸。 “我想到一个地方……!”温衍激动地一拍手,“标本室,我们可以去标本室!标本室有强大的怪物守护,它保护过我,这次也一定会保护我们!” 江暮漓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抿成一个清澈的淡笑。 “嗯。” 然而,他们再也不可能找到标本室了。 那扇有着黄铜镂花球形手柄的神秘门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坚硬的白墙。 就好像什么都没存在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srds上课时候给橡皮做手术真的很好玩,可能上课时候什么都好玩(狗头)
第55章 黑羊祀·其贰 “怎么会这样?!”温衍失声惊叫道。 他扑上去不停地拍打墙壁,仿佛这样就能标本室就能重新出现,像以前那样给予他们这世间唯一的容身之所。 但无论他怎么挣扎,回应他的都只有手掌上冰冷的触感和痛意,提醒他眼前走投无路的境地才是残酷的现实。 身后,蹄脚塌地的“咚咚”声传来,由远及近。紧接着,黑雾漫涌而来,逐渐变深,好像墨水倾到在空气里,扩散得比什么都快。 “这是恶意。”江暮漓长眉紧蹙,一把将他护在身后。 “虽然恶意本就诞生自人类,但对人类而言它是剧毒,不止是身体,就连灵魂都会留下创伤。” “那你还让自己来承担所有恶意!”温衍泣音浓重,“如果你敢这么做,我真的会恨你!”
100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