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它。” “我真没用。” …… “为什么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小时候就没能救它,现在还是救不了它。” “我真嫌弃我自己,嘴上说着想要救助动物,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它们。” “我只是想要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我怎么会觉得多救几个动物,就能弥补曾经害死小旺的错。” …… “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小旺也不会原谅我的。” “小旺是被吃掉的,是因为我才被吃掉的!” “我为什么要养它?如果我不养它,说不定它就不会死。” “我好后悔。” “我好恨我自己。” …… “这几天我一直在对小旺道歉。” “小旺听得懂,它以前就是一条通人性的狗。” “你们说,小旺会原谅我吗?” …… “小旺对我说话了,它说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小旺果然在恨我。” “我该怎么赎罪才好?” “我该怎么求它原谅才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 “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小旺今天病得更严重了。” “刚才,它把吃下去的一整只猪头都吐出来了。” “它说它不想吃猪了,想吃比猪更好的东西。” “我问它想吃什么?” “它只是看着我。” …… 至此,群里再没弹出过康怡琴的信息。 *** 温衍和江暮漓去了一趟康怡琴住的地方。 虽然康怡琴的辅导员说,康怡琴微信上有联系过她,最近家里有事需要请事假。但看到她最后在群里发的那些信息,温衍实在无法放心。 (鬼知道跟辅导员请假的是什么东西,你说是吧?) 康怡琴家里条件一般,为了养那只狗,还搬出了学校宿舍,特意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房东领着两人开门进去,康怡琴果然不在。 那只狗倒是还在。 普普通通一只狗,安安静静地趴在狗窝里,蔫头耷脑的,像是真生着病。 “果然有问题。”温衍低声道,“你看,食盆和水盆都是空的,如果康怡琴真的有事请假回家,不可能忽略她养的小狗。” 江暮漓忽然抱住了他。 温衍一怔,“怎么了嘛?” 江暮漓颤抖的睫毛下是难抑的泪水。 衍衍……祂的衍衍……果然是可观测宇宙中最聪明、最温柔、最善良的存在,竟然连人对狗的感情,都能有如此深刻的理解。 “衍衍,你真的太了不起了……!” 温衍被他抱得有点喘不过气。 “什么啦,是个人都能想到的好不好……” 江暮漓遗憾地想自己不是人真是抱歉了。 温衍道:“阿漓,我想把这只狗带回去。” 江暮漓慢慢收敛了笑容。 “我能听听衍衍是怎么想的吗?” “如果康怡琴真出了什么意外,很可能是跟这只狗有关。”温衍道,“她是个好人,我不能坐视不理。” 江暮漓道:“你就不怕自己遇到危险吗?” 温衍有点欲言又止。 江暮漓道:“衍衍,无论你对我说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接受并且相信。” 温衍犹豫了一会儿,纠结道:“其实,我还真不怕有什么事……” 江暮漓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温衍尴尬一笑,“我好像有个背后灵……” 江暮漓:“?” “哦不对,”温衍纠正,“守护神……” 江暮漓惊讶道:“这是什么意思?” 温衍含糊其辞,“其实,你老家那位长翅膀的土地公,救过我们好几次……” “衍衍。”江暮漓打断他。 “嗯?” 温衍以为他要追问到底怎么回事,没想到江暮漓的关注点也是蛮奇怪的。 只见他正色道:“祂不是土地公。” “哦……” “也不是扑棱蛾子。”江暮漓加重语气。 祂就根本不是蛾子! 温衍挥了挥手,像是要把关于“祂到底是不是扑棱蛾子”的争论挥散在空气里。 江暮漓委屈。 蛾子有毛毛,膀大腰圆,丑得要命,祂怎么会是蛾子呢! 祂要生衍衍的气了! “我相信,如果有危险的话,祂一定会帮我们。”温衍道,“见识过了福临镇那些自私又怯懦的神,我甚至觉得……祂还不错。” 顿时,江暮漓漆黑的眼睛荡漾开一抹异常明亮的光。 “你就这么相信祂吗?” 温衍微怔。 是啊,自己为什么就那么信任祂呢? 是因为祂对自己有着偏执又疯狂的爱意,还是因为祂对自己的召唤有求必应? 好像……不全是因为这些, 祂是强大到极点的存在,令鬼怪与神明畏惧。 信任只存在于同类之间,而祂和身为人类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建立信任的关系。 或者说,自己根本就没有信任祂的资格。 但自己还是不受控制地想相信祂。 温衍很难用人类的语言说出具体的原因。 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跟祂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微弱稀薄却又根深蒂固的联系。 江暮漓看着他,“衍衍?” 温衍回过神,他的头脑还在因稍微深入思考了一下那亘古之遥的隐秘往事,而有些隐隐刺痛。 “我们可以相信祂。” 江暮漓微笑点头,“我相信你。” 温衍看着这张清隽动人的笑脸,内心像流淌过一汪暖暖的温泉,抚平所有不安的褶皱。 再荒谬的胡言,再离谱的谵语,只要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阿漓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果然,只有他和阿漓之间,才会存在真正完美、牢固、永恒的信赖。 他们就是命中注定,绝对的因果。 *** 晚上,温衍又被江暮漓折腾得够呛,而且不知怎么回事,江暮漓比平时更加不依不饶,简直透露出难以形容的激动与狂喜。 温衍呜咽着想不明白,江暮漓几乎每天晚上都哄着他抱着他做这种事情,为什么从来就没有过半刻倦怠。 那种持续的、熊熊燃烧的热情,好像能把人的灵与肉,统统烧成灰烬。 温衍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男朋友虽然什么都好,但就这方面实在太可怕了,简直不像人类。 不过,他的认知现在已经被千锤百炼得奇形怪状了,就算江暮漓真的不是人类,他也不会太惊讶。 他的阿漓哪怕是神祇,也一定是最高贵、最圣洁、最俊美的那一位。 他沉溺在江暮漓温柔缱绻的爱意里,根本没有看见一根漆黑森然的触手悄无声息在床单之下蜿蜒游移。 它爬到地上,如一道潦草的影子,无比迅捷地往阳台方向游走而去。 阳台的铁笼里,关着康怡琴的那条“狗”。 感受到敌人接近,那条狗趴在地上弓起背脊,脑袋“哗”地裂开两半。 一张血盆大口里长了五个畸形的□□,伴随呼吸微微开合。 上面两个,中间两个,底下一个。 它喷出臭烘烘的热气和口水,龇着两排密密麻麻的参差尖牙,刚要猛扑过来,就被触手捅进喉咙,贯穿整个身体。 “咿咿咿呜呜呜呃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被吊在触手上,腾在半空中痛苦地挣扎。 它正在被活吃。 触手上的口器它的肚腹之中不停开合,“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啃食它的心肺肚肠,撕咬它的血肉筋脉。 慢条斯理,细嚼慢咽,从里吃到外, 可它从外面看上去还是好好的,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很快,它就被掏得一干二净。 一具软塌塌的皮肉口袋摊在地上,像极了游乐园里工作人员脱下的玩偶服。 触手分化成几根,从眼耳口鼻的孔洞钻了进去。 皮囊慢慢鼓胀起来,重新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小狗。 它一颠一颠地朝温衍跑了过去,尾巴兴奋地摇成一朵花儿。 温衍早就累脱了力,这会儿正蜷缩在江暮漓怀中,睡得很沉。 江暮漓贪婪地啄吻着他略微红肿的嘴唇。 那种痴迷到疯癫的扭曲神情,与那张神清骨秀宛若仙人的面孔,着实矛盾得很。 它无比嫉妒地死盯着江暮漓,虽是触手分.身,但它们每一根触手,都跟作为本体的古蝶异神一样,对温衍充满了浓烈的爱意。 江暮漓看了它一眼。 它尾巴顿时耷拉下来,胆怯地缩到一边,呜咽不停。 江暮漓冰冷道:“做好我交代你的事,明白么?” 它乖乖地点了点头。 “时间于我而言,曾是永无止境的囚牢。但现在,它有如淘金奴隶手掌中的金砂般珍贵,一握便可丈量。” 江暮漓垂落眼帘,鸦睫投下的阴翳覆盖在他漆黑的瞳仁上,愈发显得幽深如深潭。 “即使这具身躯吸收了衍衍和翁子玄的愿望中所承纳的因果力量,我背负的业力却也在不断增加,再次崩坏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在此之前,我必须尽快准备好送给衍衍的礼物。不然的话,我和衍衍一定还会重复过去的悲剧。” 它专注地听着,悲伤地低下了头。 “真好啊,蝴蝶可以飞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只要有这双翅膀。” 江暮漓抬起手指,一羽白纸蝶翩翩然落上祂的指尖。 江暮漓轻轻抚摸它的触须,白纸蝶亲昵地蹭着祂的指节。 江暮漓撕下了它的翅膀,指腹一捻,揉成混合着滑腻鳞粉的碎片。 这只精巧美丽得胜似艺术品的蝴蝶,变成了一条可怜又丑陋的虫,在江暮漓掌心痛苦地挣扎着。 江暮漓满怀怜惜地叹了口气,收拢五指,将它揉成烂泥。 “看到了吧。” 他看向那根占据了狗皮囊的触手。 “没有翅膀,就哪里都去不了。” 它低着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祂就是这样。”江暮漓捋顺温衍散乱的额发,“没有翅膀,没有骨骼,没有手,没有脚。” “除了愿望,祂一无所有。” “除了蛹,哪儿都没有祂的容身之地。” “出去就会死,出去就会消失。” “但祂还是梦想着,一直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离开,去往一个喧嚣热闹的世界。” 江暮漓眼中滚落出大颗大颗泪水。 “可怜……真的好可怜……” “可怜……可怜……好可怜……祂怎么能这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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