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大的疼痛从脖颈传来,意识逐渐模糊的最后一秒,胡利临死前猛然想起一句话——“千万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无论你们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 可此时此刻,在这最后一刻,他突然才绝望惊恐的发现,老村长说的这句话中隐藏着的无比巨大的漏洞。 他们要将狐娘抬到雾溪,然后再顺着原来的路径返回村子,顺着一条路走到头然后再走回来,且还不能回头,这个事情本身,就是一个死胡同。 也就是说,他们四个人,不知不觉中全都犯了禁忌。 “咔哒……叮!当!” 他们四个……都会死吗? “当!当!当!当!当——哒!” 男人的身体疲软的倒下去,无数只利爪逐渐探入他的皮肉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像是不断用重物击打骨头的声音。 . 穿过洞口,呈现在兴尧和归寒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异常茂密的鬼林。 “有东西。” 兴尧燃了火折子往旁边去照。 这一照不要紧,东西没照到,两人却先瞅见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来。 “王青阳?!”兴尧叫了一声,随即就着火折子将随身带的蜡烛点起来,笑道,“上回教你的那套功夫可还好使?哎,你跟着我们俩来的?” 叫王青阳的这人一看见兴尧就一副视死如归倒了八辈子血霉的模样,闻言更是咬牙切齿的“呸”了一声,拖着什么东西湿漉漉的从溪里划到岸边来。 嘴里边骂着“鬼鬼祟祟的,都是疯子!”,走近了才彻底瞧清,他手里拖的是兴尧他们搁在洞外边胡念凤的尸体。 听平平说这家伙不是喜欢胡念凤么?怎么又屁颠着要把人家的尸体拖到洞里来? 这一块林子里的树大部分都是高大的桑树,也被百姓常唤做鬼树。 王青阳宛如水鬼一样从溪里钻出来,兴尧站在岸边问他,“你知道你喜欢的这姑娘是狐娘不?” “知道!”王青阳没好气的又“呸”了一声,咕咕哝哝道,“所以才要把狐娘拉到洞里,不知好歹的外乡人,村子里如果出了什么事都赖你们!” “这怎么能赖我们?”兴尧回他,“那你知不知道这姑娘已经死了?” 王青阳的眼睛一瞬闪烁了几下,又变得分外坚定起来,恶狠狠地瞪了兴尧一眼。 “不要这么凶啊,”兴尧笑了声,突然一指王青阳的身后,“哎哎哎,别转头,小心你身后。” 话刚毕,他身旁的归寒已经快刀斩乱麻的隔空将跟在王青阳身后那只小鬼给一掌击碎了。 一声尖利的叫声随之响起。 “小归寒,”兴尧扫兴似的蹙了蹙眉,“你太着急了点啊。” 这个长的猴似的年轻人这才有点安分起来,后怕似的瑟缩了下,磨蹭着站到了归寒身后。 这林子招阴,祟物尤多。 胡念凤尸体上的嫁衣湿漉漉的脏成一片,单是这一会儿,就有三五批小鬼虎视眈眈的欲要突破兴尧布下的阵法来将这具尚新鲜的尸体生吞活剥了。 处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们身边王青阳对兴尧和归寒外乡人的身份这才没有原来那样忌惮了。 甚而因为归寒的保护而亲和了不少。 好不容易这些小鬼都吃软怕硬的退开几米开外,归寒便问王青阳为什么要冒险把狐娘的尸体拉到洞里来? “因为……”王青阳嗫嚅了几下,终于回,“因为如果狐娘不祭祀给神,我们村子的其他人必然会死……而且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死更多的人。” “可能是你,可能是我,可能是他,”狠狠地咬了咬牙,道,“总之……这是我们大家遵从了十几年的规矩,没有人能逾越到我们的法则之外,不会有人跨越神。” 所以,就算是他喜欢胡念凤,但首先她是狐娘,哪怕他会选择陪着这个人去死,他也永远不会阻止献祭这件事。 兴尧突然莫名觉得有些悲哀。
第27章 不是悲哀眼前这个叫王青阳的男子的感情,而是悲哀这个地方。 “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他心里突然牢骚似的骂了一句。 “狐婆平常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归寒听后倒是没多大动容,趁着机会又问王青阳。 “我长大点的时候听我爹他们说过,狐婆其实是那次村子闹瘟疫后大难不死痊愈的人,”王青阳说着觑了眼归寒,发现他眼前这面容苍白的男人只是静静的听着,竟颇觉得放下了心,继道,“狐婆看守狐娘,老村长挑选狐娘,他们两个人都是拯救过我们性命的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必有后福?也要看看是怎么享福的?”兴尧嗤笑了声。 又摆了摆手,道,“哎,没有要诋毁你们这位崇高且伟大的狐婆的意思哈,你继续说。” 大约瞧出了这厮就是个纨绔招摇撞骗的,且深受其害,王青阳瞪了兴尧一眼,但又见兴尧还在那勤勤恳恳的以狐娘的尸体为中心画阵,出口的脏话便没有骂出来。 只是对眼前这两个道士的警惕又松了一截。 起码,这两人能力够强,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是坏人。 不会害他性命。 纵然看起来有点奇葩。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心里对外乡人的芥蒂在这种境况下几乎荡然无存了。 “那,你们老村长和狐婆有矛盾?什么时候开始有矛盾的?” 归寒也端着蜡烛先以兴尧划的保护圈为界,在找什么东西。 王青阳就跟在归寒身后,他这个人厌恶人的劲高,崇拜人的劲也高,见归寒打了几次鬼,便在归寒身边连他那臭脾气都收敛起来了,听见归寒问话,立时便答,“时间不长,是两年前,也就……是那个疯道士进了村的时候……” 两年前,胡家村突然闯进来一个道士,这道士穿过了将村民们困在此地十余年的林子,身上被林中的东西咬得满身的伤,于清晨倒在了胡家村狐娘庙门口。 村子里整日不见山外人,霎时都以为他们找到了离开这儿的法子,而带来这个法子的人,就是这个外来的道士。 狐婆救了这个道士,村民们收留了他。 “日子原本挺好的,可直到有一日,听说这个道士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好像是查出了什么东西……其实,□□是和我们嫁狐娘有关,”王青阳的眉头皱的很深,“他一直说是老村长和狐婆在借寿,最后还嚷嚷着平平她阿娘死的冤枉……反正最后就疯了,还杀了人……” “他最后被烧死了。” 说这话时,王青阳的神色仿佛瑟缩了下。 “老村长和狐婆?”兴尧和归寒几乎同时一顿。 王青阳点了点头,看着这二人都一副了然的模样,有点不明所以。 这时,兴尧已经给胡念凤画好了阵法。 阵法是保护刚死之人的魂魄不被小鬼吞噬,同时阻止魂魄消散过快的,当然,尸体的肉身也可以护住。 归寒直起了腰身,也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他手上衣袖上都是泥,手里正拿着一块白骨。 白骨上密密的刻着许多咒文。 但也不像是刻上去的,却更像是……在这副骨头的主人还活着时,就被下了诅咒,被虫子一下一下的啃噬而成。 “忒恶毒。”兴尧啧啧道。 “借寿下的咒文,”归寒手里拿着这骨头左右端详,道,“而且是两道咒文。” “什么什么?!”王青阳也凑过来,却只是看到骨头上被密密啃出的那玩意儿,就飞快的别过脸去。 他好半晌没吱声,大约是被吓到了。 兴尧瞅了一眼他,问道,“平平那小丫头,跟你说的那个道士很熟?” “不熟!”王青阳不情愿的开口,“……也没有很不熟,她娘跟那个疯子特别熟,呸,都是害人精!” 兴尧就幽幽叹了一口气。 王青阳道,“你叹什么气?!” 兴尧没理他,又幽幽叹了一口气,而后还有空从怀里掏出只帕子递给归寒,“小朋友,擦擦手。” 归寒狐疑的愣了好半晌没接,大约是没想到从兴尧身上还能出现这种东西,兴尧便挑了挑眉,道,“瞧,我都忘了,这物什是贴身物件,不兴随便给别人用的。” 又大言不惭轻佻着道,“依着咱们的风俗,这是两家结亲时交换用的?” 归寒这回终于一把从兴尧手里抢了帕子,耳尖都隐隐热起来。 一旁的王青阳更是听到什么新奇东西过敏了似的,咳得喘不过气来。 归寒:“……你……” 偏偏兴尧这厮好死不死,又幽幽开口,“哎倒还忘了,人家结亲的这物件上都会绣上名字,哎,赶明儿我就让平平给咱也绣上,多漂亮。” 王青阳这回咳嗽得好像得肺痨了。 归寒无语了半晌,终于道,“闭嘴!” 兴尧便依言乖乖的闭嘴了,半天屁都没蹦出一个。 气氛寂静中透着莫名的诡谲。 “哎哎哎哎哎,”最后还是王青阳头一个打破了气氛,“你们没看见那……那有东西么?” 他其实忍了有小一会儿,但看着归寒和兴尧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打算,且似乎还打算等着林子深处正盯着他们那黑影子过来,才终于哆哆嗦嗦的嚎出声来。 “怕什么?”兴尧笑道,“你能一个人跟过来,难道还怕死不成?” “我怕什么?!”王青阳撇了撇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腰板都直了不少,他道,“我是不怕死,可真他娘……见了鬼了!” 那黑影突然极快的掠了过来。 “看来今个还真得死在这了!”他最后这一声差点将牙咬碎。 兴尧一把拽住他。 “你们村最近有没有跳井自杀的女人?” “……嗯?啊!”王青阳脑子短路了半天,才回味过来兴尧在问什么,他手里紧攥着一把小刀,刚要亮出刀芒便被兴尧拦住,少年人刚才突然涨起的爆发力被轻轻一干扰就熄了。 凉得只剩下后颈的冷汗。 一股后怕的劲涌上心头,差点没站稳。 这黑影在距离他们有五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有没有啊?”兴尧还在这优哉游哉的问问题。 “……有~有~你大爷!”王青阳颤着嗓子挤在归寒身后,“……不是,那……真的是鬼啊?” 离得近了些,这下能大致的看清这黑影是什么模样了——一个披散着头发浑身正滴滴答答滴着水的女鬼。 最怪异的是,她双手成爪,正在用两只手刺刺的走路。 就是那一日先他们一步杀了谢付生的东西。 原来这只鬼竟然在这儿蛰伏着。 这可就有意思了,兴尧心想,只是奇怪,这玩意儿的实力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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