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儿,你打得我可真疼。”他漏了口气,颤抖着夸赞,“好枪法……” 当下支恰没时间发问,一把将人拽起就往外跑。跑出种质库,他先去找车,到了标记的地方一看,车却早已不翼而飞。 这下便能确定,除了余昼,确实还有别的人来过了。 “你的车在哪儿?”支恰问余昼。 从见到支恰开始,余昼就有点儿不在状态,还是等人问,才反应过来,拉着人往自己的车跑。只是他的运气并不比支恰好,藏在山坡下的车也已经不知所踪。 两人立刻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才抽出些时间思考。 显然,对方听到动静后兵分两路,一队负责截断他们的后路,另一队负责抓人。只是他们行动迅速,快了赶来种质库堵截他们的人一步,先一步“藏”进了深林迷宫。 可被植物包围着,没了车,他们也像去了壳的龟,随时会殒命。 支恰重新整理了思绪,压低声音,先问余昼,“你一直跟着我?” “是啊,我担心你嘛。” 支恰扫视了四周,但只有幽绿汪洋,“他们应该都在附近,说不定转头就能撞上,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余昼没心没肺地凑近,“在你身边我就觉得很安全啊。” 不等支恰开口嘲讽,他们正前方忽然射来两束强光。原来,离他们不到百米处一直停着辆改装过的铲雪车,藏在树林间守株待兔,此时察觉了植物丛中的动静,立刻开灯查看。 两人同时反应,迅速伏地掩藏,没有分毫空隙的,雨点儿似的枪弹已朝他们扫射而来。 全副武装的铲雪车像是装了个弹药库,密集的枪击在他们周身炸开,多浆植物被扫射得四处飞溅,粘稠的浆液落得到处都是。 近半分钟的扫射后,对面才停手,交谈的声音隐隐传来,说着北方地区的方言,能听得出情绪亢奋。 “没东西啊,是不是看错了?” 一两秒后,铲雪车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斜后方开枪,同样的密集暴力,直到夜视镜下的生命迹象消失,枪声才落下。 那头嬉笑着大骂一声,辨认出另一个闯入者,“妈的,是头鹿,打烂了。” 支恰和余昼挤在一块矮石后,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放到最缓。拖拽声持续了一会儿,估计是那伙人将鹿拖上了车。 一阵捣鼓后,那边又传来声音,先是啐了一声,“也不知道跑进来几只兔子,要不要再叫些人去找,还是干脆把这儿推平了,把人揪出扒皮晾上?” 沉默片刻,像是老大的人才出声,“靠一双脚,他们走不出这里,让他们都回来吧,别浪费时间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说着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触额后闭了闭眼,“就把他们献给我们的神吧。” 铲雪车轰响着离开,夜又恢复平静。 确定人真的走远了,余昼松了口气,翻身坐起,不由低声嘟囔,“这群邪教徒竟然还活着,一群脑子生锈的变态,我差点儿都要尿裤子了……你也是疯了,才会在他们的地盘上,把他们的坐标炸了。” “那要是你,”说着支恰也坐起身,动作有不易察觉的迟缓,“你会怎么做?” 余昼满不在乎地,“我的话,压根儿就不会来。”他不由好奇,“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可不是有求必应的人。” 顿了顿,支恰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透过阻碍望向了远方,他下意识拨了拨手边的植物,“世界本可以不这样。” 听他这样说,余昼忽然沉默,盯着支恰,不知在想些什么。 支恰没再继续,拿过采集箱扔给余昼,又把自己的枪交给他,“你有和谁说过你会来这里吗。” 余昼下意识接过,“没有。” “我猜也是。”支恰又翻着自己身上的东西,翻出后都给了余昼,“好了,趁他们没回来,快走吧。” 余昼这时才发现支恰的脸色不对劲儿,低头一看,支恰的裤管,早已被血浸湿了。 在刚才那场扫射里,他的左腿被打中了。 余昼倒吸一口气,立刻掀开支恰的裤腿查看,伤口还在流血。他们所有物资储备都在车上,看着他的伤,他突然很后悔任着支恰来到这里,他该在人出门时就把人拦下。 撕开自己的衣服,余昼先帮他包扎了伤口,不等他说些什么,就听支恰平静道。 “对那些人来说,我们唯一的价值是为他们填饱肚子,所以即使我们找上门谈判,也交换不出什么。”看着余昼紧皱的眉头,支恰抬手点了点,“挺疼的,应该伤到了骨头,我出不去了,你明白的。” 他带着游玩儿的心情尾随,直到支恰受伤,才意识到事态严峻。余昼的目光放远片刻,转回后沉声道,“我会带你出去的。” “如果你现在动身,可能还有机会走出去,之后你可以来救我,而你现在在浪费时间。” 余昼绷着脸摇头,“你以为我不知道,只要我离开,你就会杀了自己……我们曾经也受困于这种情况,但我们走出去了,这次也一样,我会带你出去的,只要走到斗鱼池……” 支恰还是很平静,“从这里到斗鱼池直线距离几十公里,即使不迷路,我走不了,伤口随时可能会感染,我们也不确定下一个区域的植物状态是否可以通行,如果你带上我是为了作为粮食储备……” “支恰……”余昼打断他,目光忽然软下来,“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上你……” 他话没说完,也被支恰一拳打断。 支恰的语气毫无起伏,“中毒了是吧,现在清醒了吗。” 余昼头歪在一边,怔了怔,舌尖顶了顶腮,又捂住脸颊,也顺便遮住他自己都不知为什么的笑意,接着独自嘟囔着,“清醒了,我确实是在浪费时间。” 说完他挎好采集箱,收好他和支恰仅有的装备,强硬地背上支恰,摸黑前进。 支恰并未挣扎,只觉得余昼忽然蠢透了。
第34章 树洞 权衡再三后,支恰自己动手取出了子弹。 在比人高的丛林里,辨别方向是最困难的事情。 缓慢穿梭在各种危险的植物间,他们既要小心被植物攻击,还要提防遍布脚下的触发陷阱。 几个小时下来,两人也没走出多远,却在枯树群中发现了一个天然树洞,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无疑是个难得的休憩场所。 树洞离地近两米高,余昼先托着支恰上去,又剥下一大块枯树皮,夹在腋下利索地跟着爬上去。钻进树洞后他把树皮挡在了入口,只留了一小半缝隙通风。 枯树虽粗得夸张,可树洞容纳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挤了些,两人面对面,微微蜷腿坐着,理所应当的毫无睡意。 安静一阵,余昼透过缝隙瞧着外面,找了些话说,“我小时候在野外,见过一窝住在槐树里的麻雀,那树只有碗口粗,树洞也大不到哪儿去,里面却住了四五只小麻雀。”他似乎笑了笑,“跟我们现在挺像的。” 支恰没应声。 余昼转过头来,再次试图邀请支恰加入话题,“你小时候在草地上睡过觉吗?现在要是在草地上睡一觉,第二天起来,脑袋可能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片刻后,支恰才回,“从前人类摘花,现在植物摘人头,合理。” 见支恰愿意搭理他了,余昼立刻往他那边挤,继续说些有的没的,无聊至极。 在支恰听来,絮絮叨叨的余昼和虫子也没什么不同,他靠着树干,自动屏蔽耳边的声音,也尽量分散着注意力,来缓解腿上的疼痛。 余昼发觉支恰根本不在听他说话,暗中抿着嘴想了想,掏出失讯的通讯器,翻了半天,找出一张储存了很久的照片。 “你看,能认出哪个是我吗?” 狭小的树洞因忽然跳出的影像亮起,支恰被他唤回思绪,转头看向面前的影像。 那是张合照,十几个年轻人站在战舰前,穿笔挺的特战队作战服,配戴他们的专属枪支。他们的装备整齐,表情却各不相同,显然都还是未被磨平棱角的刺儿头。 这应该是某次任务出发前拍来留念的,图像上,余昼站在第一排左数第三个,个头在其中不算出挑,脸却是最稚嫩的,比之现在圆润一些,漂亮的娃娃脸,眼神却又倔又野,嘴边微不可查的笑意藏着傲气。 支恰看着照片,“你这时候,大概十五岁?” 余昼点头,“就因为年纪小,总是被这群混蛋欺负,但我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当上了他们的队长,可以命令他们做任何事情,比如冬天在雪地里洗冷水澡。” 听他这样说,支恰冒出些笑意,因为想起曾经的自己。他也曾被这样处罚过,大冬天的,在室外光着上半身浇冷水,冷水浇下来,液化的气体肉眼可见,蒸腾升空,仿佛灵魂也一并蒸发了。 “我从不喜欢他们,只剩我一个后……却再也忘不掉他们了。”从图像上转开目光,余昼收起眸中闪过的哀伤,转而默默看向支恰,小心恳切,试探道,“如果我们能走出这里,你能不能……别再生我的气了。” 他知道自己该说更多,但因不擅长道歉而忙乱,“之前是我不好……我知道的,我不该把这些归咎于你,我知道我错了……我的记忆可以任你看,所有惩罚我都接受,或者,或者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相处,玩儿别的游戏,更有趣的,好吗?” 生气吗,支恰这样想着。 或许他有过刹那的恼怒,但转瞬即逝,与其说是生气,或许厌烦更贴近些。 他厌烦他的过往,厌烦它的存在,厌烦它可以被擅自揭开。生活已不再能称为生活,他厌烦的一切却还周而复始地围绕着他。 他本以为余昼会更有创造性,但让他感到不自在的方式,却和其他人如出一辙。 这让他有些失望。 当下,余昼揭开过往展示给他,意图化解他们之间所有心照不宣的仇恨羁绊,他能会意到其中的坦诚,但仅此而已。 于是支恰实话实说,“我没在生你的气。” 谁知,这话倒让余昼的情绪瞬间跌底,心也凉了大半,他自己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支恰还真就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床上,他是支恰柔情蜜意的伴侣,床下,却只是个随机匹配的玩伴,且游戏可以随时叫停。 一个瞬间,余昼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卑鄙的,恶劣的,更加背道而驰的。但不出一瞬,那种种恶念,又被他自我瓦解。 在支恰这里,这些行不通。 而他想要支恰,像对仲鸣风那样,对他笑。 “……那就好。”余昼咽下情绪,眼睫在暗中轻颤,说着,轻轻抬过支恰的左腿,“起风了,晚上还是有点儿凉,我能抱着你睡吗,这样腿可以放在我身上,会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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