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风更强劲,吹得屋顶上的木片哗啦作响。比琉卡真担心狂风会把屋子吹倒,掉进下面的万丈深渊。不知道屋子里面是什么样,也能听到这狂风呼啸的声音吗? 他很好奇,不过九骨来到门前对他说:“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好。” 虽然他不知道九骨带他来这里干什么,但是觉得无论如何九骨不会出卖他。如果九骨真想这么做,干脆把他卖给黑衣骑士好了。那些家伙为了追捕他不惜杀人,应该也会愿意花点钱吧。 比琉卡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身价不菲,九骨想要钱的话……他想要吗?他的行李很简单,衣着和用品也非常朴素,露宿时常常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偶尔才会捕鱼打猎。 他为什么要一直旅行呢? 比琉卡站在门外,太久了,他又坐在地上。 没一会儿,他困得睡着了…… 九骨推门进入木屋时,先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 临窗的墙边摆着张木床,床上铺着厚实的皮毛毯子,洛泽就躺在床上。 九骨走到他面前,木屋中没有椅子,只在床边的地板上放了一块坐垫。 听到他走近的声音,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洛泽脸色苍白,只因为房间里微弱的火光才显出几分红润。他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走回头路。” “我也没想到。”九骨解下刀,坐在坐垫上,“纳珐说你一直在等我。” “没有。”洛泽反问:“你回来干什么?你应该像承诺的那样一直行走,去寻找世界的边界,去到无人之境,让足迹踏遍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得不回来。”九骨说,“我遇到一点疑问。” “关于什么?” “关于那些我一直没时间听完的故事。” 洛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他笑得浑身都在发抖,不得不捧着胸口坐起来。 九骨看着他大笑不止的样子。洛泽很年轻也很强壮,比门外那些少年少女更像一族的战士和守卫。要不是他的脸色如此苍白失血,九骨仍然可以视他为能与自己匹敌的对手。 “那你能告诉我一直不想听那些故事的原因吗?”洛泽问,“族长把古诗和预言书抄了一份给你的时候,你可是看都不看就扔进火堆里烧掉了啊。” “太长了。”九骨说,“尤其是古诗。” 洛泽又哈哈大笑:“族长真的抄了很久,要不是你得到血泪之一,他不可能有这种耐心。” “灰檀木背不动那么多东西。” “他知道了会伤心。” “所以我没有当着他的面烧。” “好吧,你想知道哪一段?” “乌有者的那一段。” 洛泽抬起眼睛看他一眼,九骨觉得他的目光别有深意。 “你从哪里听来?” “不是听,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我看到乌有者。” 洛泽若有所思地问:“你怎么知道那是乌有者?谁告诉你的?” “我想让你见一个人,他就在外面。”九骨说,“我要先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重要吗?”洛泽说,“我输给了你,但是你救了我。让我既不能恨你又不能感激你。你得到血泪之一,是无名之主的继承人和誓约者,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没有人永远都对。” 洛泽用那对颜色浅得几乎透明的眼睛凝视他,好一阵都没有说话。 最后他终于无奈地说:“先告诉我你看到乌有者的经过吧。”
第10章 深渊狭缝 比琉卡被一阵粗暴的推搡摇醒了。 他挺起腰,直揉眼睛让自己尽快清醒。 推醒他的是那个身穿轻甲的黑发女孩,比琉卡看到她在火光映照下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你可以进去了。”女孩说,“不要惊扰洛泽大人。” 她没有说明进去干什么,也没有解释惊扰是什么意思。比琉卡感受到她的敌意,不过同时察觉这种敌意是公允的,并不只针对他一个人,是她身为隐居一族的护卫应有的警惕。 比琉卡起身拍了拍尘土,好让自己看起来礼貌一点。他不想给九骨添麻烦,毕竟他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也够大了。 木屋虽然比想象得温暖,但还是有风从窗户的缝隙漏进来,即使隔着木墙也依旧能听到狂啸的风声。比琉卡总觉得地面不是很安稳,想到自己正站在悬崖峭壁上的一小块平地,脚下就是无尽的虚空深渊,内心免不了有些惴惴不安。然而他看到坐在床边的九骨,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就是他吗?” 木屋里除了九骨之外,还有个盘腿坐在床上的人。 陌生人有一双特别的眼睛,正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九骨说:“是的。” “他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以你的眼光来看,谁看起来都还是孩子。” “不是这样,你看到门外那些年轻人,他们虽然也只是孩子的年纪,可一旦明白自己的使命和职责就不再是孩子了。”洛泽说,“我认可他们是守卫和战士,必要时,他们可以牺牲一切。” 说着他的目光又回到比琉卡身上。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神殿骑士追捕吗?” “我认为这不重要。”九骨没等比琉卡解释就先开口。 “不重要吗?”洛泽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 “至少目前来说,我认为不是最重要。” “那你认为重要的是什么?” “重要的是如何让他们找不到他。”九骨说,“当然,如果他能留在这里最好。” “你想把麻烦丢给我,可没这么简单。” “在这里,乌有者听不到他的声音。” “难道你觉得这里风声很大,他们就找不到他了?没这回事,乌有者听的不是他的话音和脚步声,也不是心跳和呼吸。乌有者之所以能听到,是因为他们都同样有远古血缘。虽然彼此素不相识,在血脉上却和孪生子一样密不可分,不,他们之间的联系比孪生子更紧密更神秘。”洛泽面色凝重地说,“你把他带来这里,已经让我们处于同等麻烦之中。” “我知道。”九骨平静地回答。 “你还想把他留在这里。” “最好是这样。” 结果反对的却是比琉卡。 他耐心地听了一阵之后,终于忍不住说:“我不想留在这里。” 九骨和洛泽同时望着他。 比琉卡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走了半步:“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说得对。只要那些……神殿骑士一直追赶我,到哪都会有麻烦,我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很久。” “不在同一个地方久留。”洛泽的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目光转向九骨说,“这倒和你很像,你们为什么不一起四处旅行呢?” “因为……”比琉卡迟疑着看了九骨一眼,九骨不置可否。 “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安顿你这个小朋友?”洛泽说,“过来一点。” 比琉卡往前走了一步。 “再近一点。”洛泽拍拍自己的膝盖,“你看,我的腿受了伤,大部分时间只是坐着或躺着。虽然能走路,可已经不能和以前比了。到这里来小朋友。” 比琉卡一直走到床边,来到九骨身旁。 窗外一阵狂风卷过,震得木窗砰砰作响。他吓了一跳,洛泽坐在窗下却早已习惯了强风的声音,丝毫没有受到惊扰。 “你听到了什么吗?” “风声。”比琉卡回答。 “还有呢?” “就只有风声。” “那还差得远。” 比琉卡又努力听了一会儿,但是除了狂风呼啸之外,实在听不到什么。他觉得这里太吵了,风声一刻不停,吹得整个屋子都在劈啪作响,住在这里一定会耳聋吧。 洛泽对九骨说:“他确实还是个孩子,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愿意留在这里,我可以说服族长让他留下,不过他看来好像更愿意跟着你。” “是吗?”九骨不像询问,而只是发出一个无关紧要的语气词。 比琉卡没能从这个问句里听出他的心意。他们本来素不相识,所谓“因缘际会”不过是一句陌生人之间的玩笑话。 一切都在黑衣骑士长剑染血的那一刻改变了。 那天之后,比琉卡一直在想,他们是不是以为他找到了保镖或是雇了佣兵,于是事情就从“抓一个手无寸铁的家伙”演变成“必须先杀掉碍事的人”。 木屋中的三个人忽然同时陷入沉默,一时间只有尖啸的风声从窗缝间穿过。 “这样吧,今晚你们可以住在这里,让我想一个对大家都好的方法。”最后,洛泽终于打破死寂对九骨说,“你原来住的屋子还空着,至于这位小朋友,请他就睡在这里。” 他的笑容有些亲切,望着比琉卡问:“可以吗?” 比琉卡并不觉得洛泽在征询他的意见,不过他也没有理由反对。既然九骨说很安全,他就放心由他们安排。 “可以,不过这里风很大。”比琉卡说,“我可能会睡不着。” “不用担心,风是自然的产物,风声不但不会影响你,还有催眠作用,你很快就会睡着。”洛泽微笑着说,“如果你听到什么别的声音,或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醒来记得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稍后,他的族人中一位并非战士的女性进来,在床边铺了条厚毯子和一条柔软光滑的灰色皮毛。 九骨已经走开了,比琉卡很想和他在一起,毕竟他是自己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人。不过安顿下来之后,洛泽也没有他想的那么难相处。这个神秘古怪的陌生人就如他自己说的一样,像峡谷中的风,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声势,却又是自然的一部分。比琉卡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很难察觉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他以为自己会失眠,会因为饥饿而根本无法睡着,结果躺下没一会儿就踏入了黑甜的梦乡。 这一次他梦见的不是一个洞,也没有人呼唤他另一个名字。 他梦见一条裂缝。 梦中,他似乎有了漂浮于空中的能力,站立在一片虚空之上,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气流在脚下席卷而过。狂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服,他被一种温柔又强大的力量托举在穹顶之下,整个大地尽收眼底。 这片宽广的陆地北方有一道长长的缝隙,像一只半阖起来的眼睛。 当他费神凝视它时,它似乎也如大梦初醒般地打开一线。那股温柔强大的托举之力将他轻轻放下,他就张开双手往下降落。缝隙越来越近,越来越狭长、宽阔,渐渐成了一个巨大的峡谷。 峡谷两边是陡峭的悬崖,连最灵巧的羚羊也无法攀登,只有高傲的鹰隼盘旋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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