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先一骑黑马带着马上骑士滚落在满是落叶泥泞的杂草中,后面的跟随者立刻勒停坐骑。原本整齐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趁对方猝不及防之际,埋伏在树干后、山石间、杂草中的山贼一起现身。托斯苛双手握着把带缺口的双刃斧,大喊着冲向那个摔倒的骑士。 斧子落在对方没什么保护的脖子上,一阵鲜血朝着天空喷溅,瞬间把四周的草地全都染成了红色。托斯苛的脸上也全是红色血点,他眨了下独眼,正想把斧子从死人脖子上拔出来,喉咙上就挨了一剑。 对方竟然在垂死之际给自己报了仇,托斯苛面目狰狞地按住伤口,和被他杀掉的人一起倒在草地上。 树林很快成了血腥战场,山贼们的武器和甲胄虽然粗劣,人数却比骑士多得多。盘牙认定自己这方稳操胜券,死个把人没什么大不了。托斯苛固然和他要好,却也不必为各自的生死难受,盘牙反倒为他能一举干掉一个对手而大为钦佩。 然而最初的意外和惊讶过去之后,黑衣骑士很快重整旗鼓。与佣兵和行商一边死拼一边咒骂不同的是,这些面目阴沉的家伙始终不发一言,下手却十分果断残酷。 一个山贼的脑袋在骑士挥舞的剑下凌空飞去,远远撞上树枝才掉下来。另一个想去砍断马腿的山贼当头挨了一下,剑尖从头顶一直划到肚子,肠子漏出来流了一地。可怕的是他竟然还活着,那把开膛剖肚的长剑却早就已掉头去找其他对手了。 盘牙和他的同伴损失惨重,可越到这种地步,越无法就此撤退。他向骑士队伍中看了一眼,看到那个神秘大人提到的戴面具的怪人。 无论如何,至少要杀掉这家伙吧。 武器什么的可以不要,干掉那家伙就能得到剩余的报酬,既然同伙已经减少了快一半,那么活着的人能分到的酬金岂不是变多了。盘牙鼓起勇气,看准空隙向面具怪人的方向冲去,并躲过一个黑衣骑士向他刺来的一剑。盘牙说不准自己是想要酬金还是想要拼命,那一刻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血色中只有黑袍怪人的面具是惨白的。 他的铁剑在和某个骑士交手时被砍得粉碎,现在手里握着的是托斯苛掉在血泊中的双刃斧。想到自己还有机会从对手手中夺一把好剑,盘牙兴奋得满脸通红,心跳加快了不止一倍。 斧头上全是血,搞得他的手指缝粘稠不已。 盘牙抡起斧头,对准马上的面具怪人就是一下猛击。这一斧多半能连人带马一起砍死——就算不立刻死掉也活不久吧。盘牙心想,是我砍死的,我至少要拿一半酬金。 斧头落下去,带着缺口的那一边斧刃却没能伤到战马和怪人。盘牙愣了一下,发现身旁的黑骑士硬生生一剑斩断了他的斧柄。断裂的斧头在空中转了几圈,盘牙的双手中只剩一截短木头,向前猛砍的动作也失去了平衡。 斩断斧头的骑士趁他措手不及之际又挥出一剑,剑身平滑地割开冰冷的空气,连着盘牙的双手和那截可笑的木柄一起砍成两段。 盘牙摔倒后才看清自己失去手掌的断臂,顿时发出凄厉惨叫。然而痛苦的喘息和嘶吼也马上断绝了,策马赶到的两名骑士一起用长剑洞穿了他的心脏。 ——还是不行啊。 塞洛斯在一处隐藏的高坡上观战,茂密的树林和草丛掩藏了他的身影。 看到托斯苛与黑衣骑士同归于尽,他还觉得一切顺利,盘牙被杀时就不得不承认这些山贼看起来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遇到真正的对手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 不过他还可以再等待一下,等到山贼们被赶尽杀绝,或一哄而散不知所踪时再动手。 时机来得很快,五十多个山贼,最后只剩不到三分之一,从一开始的斗志高昂到后来溃不成军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不过这些家伙一旦决定逃命,十几个人往不同方向各自奔逃,即使训练有素的骑士一时间也不知该先追谁好。 塞洛斯举起弓箭,瞄准被骑士们围在中间的黑袍人。箭在弦上正要射出时,黑袍怪人忽然抬起头,把那张惨白光滑的面具转向他的藏身之处。 尽管知道乌有者既盲且哑,塞洛斯仍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察觉了。 这个怪物真的可以听到平常人听不到的动静,察觉几乎不存在的声音。 塞洛斯不敢犹豫,趁乌有者还没有提示身旁的骑士那一线稍纵即逝的瞬间松开手指,射出手中的箭。 这支普普通通的铁箭没留下任何来源的痕迹,射出后无论如何追查都不会有暴露的风险。 箭身带着锐利的尖啸直射而去,一下就射穿了乌有者的头颅,那张令人不快的面具从额头被击穿粉碎,鲜血沿着碎片之间的缝隙流下,露出了被遮盖着的恐怖面容。 塞洛斯跳下高坡,往来时的隐藏之路悄然离去。
第20章 王都路因 一只浑身黑羽的鸟儿落在洁白的大理石窗台上。 信令官让它跳上手背,从腿上的信哨中取出一卷薄薄信纸。 这封信用银色丝线扎着,打结处按了个小小的黑色封蜡。 信件没有标明收信者,不过看到这只黑鸟,信令官的心中不免有一阵说不出的怪异,于是匆匆将信送至御前学士手里。学士看完后又一脸凝重地呈上给国王。 梭伦·格兰斯没有高踞王座,而是在会客厅接受了谒见。 御前学士提达将信件捧在手上,国王说:“你读吧。” “是,陛下。”提达咳嗽一下读道,“吾以幽地之民、古都圣堂信徒、万物女神的侍从名义,公告于兰斯洛神圣大陆诸国、诸城,神光所及之地的所有子民。远古先贤预言已至,千日后日月陨落、星辰失色,寒冬与永夜降临,万物消亡、生灵灭绝。在此吾奉承女神荣辉,请求诸国、诸城及各地神殿、圣堂、教会、庙宇接纳神圣骑士与聆听之子,齐万众之心寻聆王以倾听救世神谕。古都神殿祭司凡尔杰卡亲笔封印。” “这是真的吗?”国王语调如常,脸上看不出忧喜。 提达说:“恕我直言,陛下。若是您信仰坚定,问这一句是不是真的就已经亵渎神灵了。” 听到这个回答,国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起来。 “这么回答我的你,不也是亵渎神灵吗?” “我绝无此意。” “那么你认为古都神殿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千百年来古都神殿一直固守幽地,从不踏入中洲,也未有将宗教势力渗透到各国的行为。” “千百年。”梭伦笑着说,“提达,你才活了五十多年,我也不到四十年,我们都没办法确确实实地说千百年的事。” “陛下,一切都有记载。” “你是让我相信千日预言?一千天,差不多就是三年。先王去世不过两年,也就是说我这个路因王国律法下的合法王位继承者,只有短短五年坐在王座上的时间吗?” “当然不是,陛下。”提达回答,“您的辉煌岂止千百年,即使将来您将王位传给后世,路因王朝的荣光也将因为您的名字永恒延续。” “说些没用的动听话可不像你的作风。”国王无奈地问,“幽地神殿的凡尔杰卡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 “他是虔诚的信徒,自诞生之日起就笃信万物女神帕涅丝,视其为唯一信仰。事实也正是如此,凡尔杰卡担任主神祭司以来,古都大神殿延续了由远古先贤时代流传下来的教义,过着苦行般简朴的生活。幽地本就在终年酷寒飘雪的北方极地,罪民渊薮更是世上最险恶的地方。即使如此,凡尔杰卡大人也没有肆意收受朝圣者的钱物趁机敛财,可以说向神之心十分坚贞。” “从不敛财,那他如何养活这么多神殿骑士?” 提达正要回答,国王抢先说:“难不成是因为信仰?” 身为国王,梭伦毫无疑问也信奉唯一的真神——万物女神帕涅丝。但提达明白,在政治上,国王更多考虑的是各个城邦家族间的势力制衡。眼下这样平和的局面得来不易,往前追溯几十年,上一代国王在位时,这片大陆也经历过血流成河、大小战役不计其数的战乱年代。 如今有人要将不属于任意一方势力的人马驻扎在王城神殿,更麻烦的是打着以神的名义阻止末日降临的旗号。这个完美而不容置疑的理由,拒绝即是与神对抗,即使是万人之上的国王也不得慎重考虑,如何处置才算妥当。 “无论如何,您肯定不能拒绝神殿骑士进城,退一步讲,王国与神殿,不,应该说与远古先贤有过盟约。不论何时,地上的王者都应接纳天上女神的使者。” “不论何时,也不问缘由……”梭伦沉思片刻后说,“既然信上写着请求诸国、诸城及各地神殿、圣堂、教会、庙宇,也就是说压根不和我们商量,已经派人前往各地了。” “是的,陛下,看来是这么回事。” “你还坚持他们绝无恶意?” “我从未这么说过。”提达冷静地回答,“我只是说,凡尔杰卡主祭本人十分虔诚,至于虔诚之人到底有没有反逆之心很难说,毕竟他们侍奉的只有天上的神。若您表现得足够虔诚,暂时也能相安无事,但必须派遣人手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 “好吧,那就由你来安排。” 提达躬身答应,国王又问:“露朵在哪?” “公主殿下正在上古文课,差不多该结束了。” “听说聆听之子都有一张恐怖残缺的脸,在城中千万不要让公主见到。” “是。” 趁还有些空闲,梭伦决定去看看女儿,再和小公主一起去看望怀孕的妻子。 露朵公主差一个月满七岁,是个长着一头红金卷发,碧蓝眼睛的小女孩。 梭伦来到教室门外,听到女儿以柔软稚嫩的声音读着拗口的古都语。这复杂的语言小女孩学得很认真,还经常被古怪的发音逗得咯咯直笑。 梭伦耐心地等她下课,老师是一位名叫派拉的年轻学士,也是提达的学生。他学识渊博、过于英俊,再过几年或许会让公主分心,但就目前来说,梭伦对他相当满意。 “父王!”课程结束后,小公主一下跳到父亲面前,“给我讲故事!” 梭伦把她抱起来,亲吻她的脸蛋。 “等一会儿再讲,我们一起去看望你的母亲。” “就讲一个。”露朵说,“可以一边走一边讲。” “好吧。”梭伦不忍拒绝,“你想听什么?” “女神的故事。” “女神的故事还没听够吗?”梭伦心想,他疼爱的小女儿也对天上的神敬爱有加。抛开信仰不谈,万物女神的诸多故事确实引人入胜,千百年来源远流长,无数歌手和诗人为她创作了数不清的歌谣和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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