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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奇异的血气忽然从浓稠的死灵气息中挤出一条路，钻入他的鼻腔。兰瑟睁开眼睛，在一片乌压压的白骨中，看见头顶上悬着上百道尖锥状的血刺。 随后血刺重重落下，那些死仆一碰到血刺就变成七零八落的白骨，没一会儿就全数散落在地上。兰瑟用力眨了眨视物模糊的眼睛，看见维克托从空中落下，将张开的血色蝠翼收进身体里，走到他的面前，对他伸出手。 兰瑟并未伸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维克托叹了口气，撩起衣摆，盘腿坐在他的对面：“奥兰多的事，我对不起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奥兰多的地下埋着那种东西。” 兰瑟微垂着眼睛，半晌后他听见半神清越的声音：“维克托，两头跑是讨不到好的。” “乔安娜的灵魂被囚禁在格林手里。”维克托苦笑道，“我没有办法。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他靠近乔安娜的冰棺。” “什么时候？” “在你们走后不久，他忽然出现在永夜庄园，和我说他可以救乔安娜。”维克托长叹道，“血族与不死族同属亡灵一脉，就算格林接管了世界，血族照样可以在新大陆上存活，所以我就答应和他联合，从瞭望塔的藏书馆把你的追踪记录拿出来给他了。” 兰瑟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看见了被灰潮淹没后的土地，没有生灵，也没有植物，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壤，湿得下不去脚。” 维克托对精灵笑起来，血族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神情迷恋而怀念：“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我想如果灰潮真的吞没大陆，就算我的乔安娜活过来，她也看不见遍地盛放的郁金香了。” “她是个鲜艳明媚的女孩，我怕生活在这片没有色彩的大陆对她而言是种折磨，但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就这样永远离开我。” 维克托朝兰瑟伸出双手，白净的肌肤上布满烧灼的痕迹，隐约能看见溃烂表皮下焦糊的血肉：“我偷偷练习过光明魔法，只是一直没有办法让它契合我的魔力。所以我一直在纠结，直到被格林派去奥兰多看守转化法阵，我终于明白那股恐怖的力量终将吞噬一切，不仅是生灵，还包括除了格林之外的所有，甚至是我的族人。” 英俊的血族凑近了兰瑟，低声道：“请大人一定要阻止格林。” 兰瑟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自己去瞭望塔？” 维克托嘿嘿一笑：“这不乔安娜的灵魂还在格林手里吗？我留在格林身边，你们也好有个眼线是不是？反正我也回不了血族了，等瞭望塔封印了黑魔法师，我带着乔安娜的灵魂随便去哪个地方流放也行啊。” 兰瑟心想，这老狐狸，想两头通吃。 耳侧划过紧凑的风声，维克托慌乱地从地上坐起来，抬手将散落在地上的血刺收回自己身体里，又仔细清理干净地面上残留的痕迹，然后对兰瑟道：“我得先走了。大人也快离开吧，格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被他看见我在这里就糟了。” “他去干什么了？” 维克托苦笑：“我不知道，我是偷偷跟在他身后溜出龙谷的。水晶球那次他觉得我故意放水，此后一直都不太相信我，事情都让拉顿去办了。大人，我可实在是冤得很。” 兰瑟捂着胸口爬起来，撑在树干上重重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地对他挥挥手：“知道了，你走吧。” 维克托哎了一声，自身后展开血红的蝠翼，很快消失在了空中。兰瑟撑着树干一路往木屋里挪，走了没多久就撑不住，昏倒在了树下，等再醒过来时就看见了沿途找过来的卡洛斯。 卡洛斯听完他的叙述，皱眉道：“这维克托……” 兰瑟说得口干舌燥，哑声道：“他帮不上什么忙，不用管他。” “好。”卡洛斯一边点头应着，一边架着兰瑟的胳膊想要将他扶起来。然而兰瑟站起来到一半，因为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又落了回去，连带着拽倒了卡洛斯。 卡洛斯撑着地面要站起来，兰瑟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将自己清亮的双瞳印在他的龙瞳里：“卡洛斯，你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我们就在这里说了吧。” 卡洛斯被他看得避无可避，只得沉声道：“格林带我去了神殿。他说你……” “真的。”兰瑟直截了当道，“都是我杀的。” “为什么杀他们？” “为了取回我的神格。” “为什么没有成功？” 兰瑟神情坦然：“因为他们不是真的爱我。” “你的另外半边神格，现在是不是在我这里？” 兰瑟垂下头，将视线落在一旁的枯叶上：“是的。” 卡洛斯声音紧绷：“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们在不断飘落的枯叶中无声对视，兰瑟将他错愕的模样看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卡洛斯蓦然想起他们初遇时兰瑟对他莫名其妙的躲闪，和让他远离自己时近乎凶恶的语气。他也记得那一次他问兰瑟为什么没有再找过伴侣，兰瑟说累了的时候那种荒凉而落寞的眼神。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答应自己的求爱呢？ 在自己满心怀喜地抱着他的时候，兰瑟在想什么？他是在自己和神格之间反复摇摆，饱受折磨，还是一心想着怎么欺骗自己，好早日回归神位？ 他是兰瑟身边最亲近的伴侣，而兰瑟对他隐瞒了一切。要不是格林先找了他，兰瑟是不是准备瞒他到死去的那一天？ 百般滋味在心头搅成一团，卡洛斯伸手紧紧钳住他苍瘦的肩膀，低声吼道：“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觉得我不够爱你，还是觉得我不愿意将心脏给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兰瑟怔怔地看着他，很多话在牙关旁不断徘徊，最终又落回心底，却填满了他那个空洞的甜甜圈。 他终于明白神主降下的真正的神罚，不是让他永远对着神格求而不得，而是让他在爱情浪漫的欢愉中尝尽抉择的痛苦，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会贯穿他漫长的一生，至死方休。 血雾模糊了卡洛斯的视线，但他还是看见兰瑟微红的眼睛和里面满溢的清澈水光。 半神费力地用手指一根根掰开禁锢他肩膀的指节，然后扶着树干勉强站起来，消瘦的身体在风中因为从心底漫上来的冷而微微颤抖。 “我不愿意。”他平静地直视卡洛斯，轻声道，“卡洛斯，我累了。你走吧，以后如果没其他事情的话，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卡洛斯站在原地，看着他艰难地迈开脚步，对着他萧瑟的背影说道：“这个世界怎么办？” 泪滴自精灵的眼角簌簌而落，兰瑟靠着树干，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我不关心！” 他因为过于用力而被胸腔的共鸣震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但兰瑟死死咬着牙，努力让自己挺直脊背，扶着沿路被卡洛斯的龙翼切得参差不齐的乌木，逐渐消失在血雾中。而黑龙目视着他离开，直到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依然没有移开视线。 ---- 久等了！！！ 相信大家也看出来了这篇文本质上是个甜文（小声......
第48章 === 深夜。 一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爪悄然攀上林中小屋的窗台，随后一个小小的黑影飞快地从窗户溜进屋内，敏捷地跳到了床上。 龙爪在龙翼的缓冲下与柔软的床垫亲密接触，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美貌的精灵平躺在床上，尚处于熟睡之中，对黑龙的到来毫无知觉。卡洛斯蹑手蹑脚地爬到他身边，浑身散发着鲜甜的塔塔兽兽肉的味道，引得兰瑟在梦中抽了抽鼻翼，修长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来，一副想要清醒又懒得动弹的样子。 龙崽着迷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乖巧地在他枕边卧倒，细长的龙尾在空中灵活地舞动，最后落在精灵的手腕上。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小屋，在半神的脸上铺上一层柔和的金光。兰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对卡洛斯一双灿金龙瞳。 他还未开口，卡洛斯先提着他的手腕举在空中，严肃道：“怎么回事？” 经过一夜的修养，那些撕裂皮肤的伤口依然存在于兰瑟的身体上，并没有全数消失。卡洛斯粗略地扫上一眼，觉得大概只愈合了不到十分之一。 兰瑟同样瞄了一眼自己伤痕累累的胳膊，然后一言不发地将手抽回去，整个身体缩进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卡洛斯。 卡洛斯本来坐在床边，见状立刻翻身上床，爬到兰瑟身体的另一面，隔着被子抱住他。 “你本体的恢复能力减弱了，所以你也不能将伤口复原。因为救我，是不是？” 兰瑟紧紧闭上眼睛，没有动静。 “别不理我啊。”他的唇落在兰瑟的脸颊上，轻轻柔柔地撒娇，“你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兰瑟想要将被子拉上去，卡洛斯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将身体半压在他身上，仗着自己体型的优势牢牢将他固定在床上。 黑龙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委屈：“我这么喜欢你，你说不要我就不要了？” 兰瑟倏然睁眼，认真地反驳他：“不是这样的。” “就是。”卡洛斯笑呵呵地去舔他的唇，柔软灵活的的舌尖在他雪白的牙齿上轻蹭，含混道，“我昨天晚上想了好多。” 他终于明了父亲告诉他的那个预言，兰瑟确实是拯救这片大陆的人。命运在冥冥中已经为他们牵上了锁链，从第一眼相遇开始，他就注定无法逃离。 “兰瑟，你听我说。”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的本体和灵体间感觉是互通的吗？” 兰瑟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种一棵树在心上是什么感觉？”卡洛斯轻声说，“疼吗？” 精灵的眼睛忽然有些发酸。 卡洛斯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没有将世界树毁掉，而是将它藏起来，用自己的心血将它养大。当时在特里斯，你也不是因为我才愿意去的瞭望塔，你分明更关心黑魔法师的情况。兰瑟，你守望了这片大陆一千年，这里每一寸土地上的草木生灵，都倾注了你的感情，你怎么可能希望它就此覆灭？” “我在龙谷出生，受父亲与族人的恩泽长大，族里的长辈都很关照我。等到我出了龙谷，一路上和你走过许多地方，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和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伴。” 黑龙俯下身，轻吻爱人微颤的睫毛：“我喜欢这个世界，这份情感和对你的喜欢一样深厚。兰瑟，我身上肩负着父亲的期望，我有责任，更想要守护大陆到最后一刻。” 兰瑟的手指攥紧了被角：“还有瞭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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