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已经不想听了。” 容棠道,“那个十六岁的小少年最想听,可他却被你们亲手杀死了。” “阿棠!”陆骈看着他的背影,“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师兄?” 容棠没有任何回应。 他没有再回头,也不想再回头。 从前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容棠死了,他心目中那个最值得依赖最倾慕的大师兄陆骈也死了。 他们一起死在自己十六岁生辰那日,死在那一晚归云宗寂静幽深的夜色里。 ……还回头做什么呢? 但容棠还没来得及离开,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利器没入血肉,即便容棠以最快的速度转身,也没来得及阻止眼前的一幕——陆骈用自己送他的梅花镖自绝经脉,那锋利的刃没入手掌,与那夜他刺进自己双手的位置甚至都分毫不差。 容棠被这一幕所震住,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还没来得及想说些什么,便看着陆骈抬起手,冷静而又镇定地将梅花镖刺进了自己的双目。 “……!” 容棠望着跌倒在地上,几乎已经成了废人的陆骈,只觉得声音像是梗在喉里,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是我的错。” 陆骈睁着那一双已然无神流着血泪的双眼,努力朝着容棠所在的的地方看去,“今日……便还给你。” 容棠皱着眉走上前,低头察看陆骈的情况。 他心中暗暗一惊,陆骈比自己所想的还要狠心,他几乎没给自己留任何后路,是完全照着当年他对自己所施加的苦痛,又都一一重新打回到自己身上:他断了容棠的双手,于是他用梅花镖也毁了自己的手,他废了容棠一身修为,于是他也废了自己的修为,他让容棠的眼睛失明无法视物,于是他也自毁双目。 “是我的错……” 陆骈的脸上流着血泪,他脸色便显得更为苍白了,“我本以为,我有十足的打算能救出你。” 他默了一会,很低地开口,“对不起。” 容棠没有说话,他看着陆骈沉默许久,终于是从自己的袖笼里拿出一丸丹药,掰开陆骈的嘴,硬是给他喂了下去。 他说道:“你下手太狠,只怕以后都只能在轮椅上生活。” 陆骈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摸索着握住了容棠的手,血泪在他脸上缓缓而落。 他像是哭,又像是笑,只低低地祈求着般开口。 他说道:“阿棠,若是你真的厌恶我,觉得我罪无可赦,便用这把你送我的梅花镖,亲自了结了我吧。” 容棠低下头,那把自己送给陆骈的生辰礼物、那把梅花镖上沾染着陆骈的血,妖异得惑人。 他没什么表情地把那冰冷的梅花镖捡起来,慢慢地拭去上面已经凉了的血。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陆骈:“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杀你。” “我会治好你的眼睛。” 容棠慢慢地起身,将手覆盖在陆骈的双目上,仔细地帮他擦去脸上的血,“就像在地牢里,你治好我的眼睛一样。” 容棠手下的纸傀儡在他身后应声而出,将陆骈背在肩上。 “阿棠……” 陆骈嘶哑着嗓子,虚弱地唤道,“你能再叫我一声师兄吗?” “你在宗门里从来都是最喜欢我的,你能不能——” 容棠垂着眼睛。 他从前缠着陆骈想要他帮自己做一个地牢里那样的纸傀儡,陆骈从来都是笑着不说话,也从来没教过自己。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的所学都会来自他的师门,来自他的师兄传授,但现在他早就有了自己的纸傀儡,他的谕玄妙精通,便是怎样千奇百怪的玩意自己也做得出来。 他从前最喜欢陆骈。可他视作父兄的师兄,和他天真不谙世事的过往,早都被一起埋葬。 容棠沉默着转身。 大师兄是死人,陆骈是活人。 容棠怎么可能……再叫他师兄呢? ---- 大概后面会写一个师兄视角的番外补全
第73章 落难 当容棠准备离开的时候,远处的天际却突然出现了异动。 他愕然地回首——那是临渊的方向,是他亲手设下的警戒塔上所放出的烟花。 “发生什么事了?” 容棠低语一声,此时的菘蓝和南星还在临渊,他们身上既然有能和自己通讯的傀儡蝴蝶,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 他还未缓过神来,便见天际飞来一只傀儡蝴蝶。容棠心中只觉不好,让蝴蝶停在指尖仔细查验时,却发现这只蝴蝶是南星的。 菘蓝的蝴蝶呢? 容棠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神色微变。 南星和菘蓝的蝴蝶都是以自身灵力相系,而两人送来传讯向来不分先后,总是一齐赶到,而现在只剩下南星的蝴蝶…… 临渊有变,南星和菘蓝生死未卜……短短几个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棠不敢细想。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陆骈,让纸傀儡带着陆骈在归云宗里先行躲避,自己便准备离开。 但容棠还没有走多远,回旋的双刀却落在他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双刀极为锋利,使用双刀的人动作也极为娴熟。容棠稍稍侧身避过,心中惊叹之余,目光却瞥见一抹极为熟悉的淡紫色。 他有些诧异,抬眼便对上一张熟悉面孔。 ——是她。 容棠微微蹙眉望着眼前的人。 是那日在禅宗里和周意说话的女子。 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开口,那女子便轻盈地立在刀柄上,足尖踢起另一把剑来,杀意毕露地朝着容棠的胸口刺去! 容棠心下了然。 原是禅宗派她来杀自己的。 女子手中的双刀使得极为娴熟,容棠无心恋战,连连避让,却不想下一刻她竟是突然地凑上前来,附在容棠耳边轻吐兰息:“仙尊,可愿与我春宵一度?” 容棠眉头骤然皱紧,他捏住女子向自己劈来的刀刃,声音微冷:“禅宗不是教你来杀我的吗?” “可是仙尊却比我柳问莺座下许多人都要漂亮。”女子朝着容棠露出微笑,“不知仙尊意下如何呢?” “……荒唐。” 容棠声音微冷。他既已明她来意,便不欲与她纠缠,转身便朝着临渊的方向离去。 但他还没转身便听得绸缎破空而来,卷着她极为柔韧的身子窈窕地立在容棠面前,笑盈盈地望向容棠:“这便是无情道吗?果真无趣。” “……” 容棠无意与她争辩,只是还未转身,那女子便轻声提醒他道,“仙尊,莫要再回头了。” 容棠眉头蹙紧地望着她。 “去了便是死路一条。” 柳问莺说道,“您怜悯世人悲苦,可总要顾忌自己的身家性命。” 容棠有些诧异地望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您解救了那些要被炼成炉鼎的凡人。” 她望着容棠,眼神极为复杂,“我虽是禅宗中人,听宗主之令,但我不是没有眼睛,也不是没有心。” 她又轻声低喃了一句,“若您能再早些来就更好了……” 容棠没有听清她后面的低语,微微抬眸看了柳问莺一眼:“什么?” “没有。我只是想起我的兄长。” 柳问莺深深地看了一眼容棠,“仙尊若是愿意相信我,便不要再回临渊。” 容棠刚想询问,便见她手腕一抖,绸缎应声而起,双刀犹如灵蛇一般收回她的手中。 她看着容棠情绪复杂:“宗主命我来杀你。但现在,你走吧。” 容棠心道,便是一百个柳问莺加起来说不定都伤不到自己的毫毛,但他也只是回头再看了她一眼,便朝着临渊的方向飞去。 * 南星被人用冷水泼醒的时候,他还在梦里和菘蓝打闹。 这个梦境突然变得很长很长,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们还在玄山剑阁上授学,玄山剑阁的剑修们带他们去瀑布悬崖上钓鱼。 他笑菘蓝怕高胆小,看他脸色苍白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的样子,他捧腹大笑。 但他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菘蓝从高处跌下,在南星的眼前炸成一片一片带着血色的烟花。 “不!” 南星惊叫出声,冷水从他额头上浇下,他抬起一张苍白的脸,却只看到那些修士正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自己。 “这是他的小徒弟,把他的手指切下来送过去,看看他师尊是不是还无动于衷。” “不如直接废了他修为……” 南星听着他们对自己的议论,垂下了头。 他不知道师尊会不会来救自己,但他知道,菘蓝已经为了师尊而死,若是自己成了师尊的软肋,要师尊受他人挟制,南星宁愿自绝。 他被押在临渊的入口。 临渊之所以叫临渊,便是因为此处有一道宛若天堑般的深渊。而此时南星便被押在这里,只要身后人稍稍动弹,自己便会坠落进深渊之中。 南星垂着眼睛,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周遭人都议论着要如何处置自己,他却慢吞吞地挪动着,想要让自己坠入那道深渊之中。 他知道自己的傀儡蝴蝶现在早已飞到了师尊那里,只要师尊察觉到菘蓝的傀儡蝴蝶出现异样,便不会将自己的那只蝴蝶遣送回来。 自己若坠崖而亡,师尊那里的傀儡蝴蝶自然会因为灵力枯竭而消散…… 他也不必成为师尊的拖累。 但南星即将要坠入临渊之中时,一道金色的光芒却在这千钧一发之刻,稳稳地托住了他。 “妖道!!” “是临渊那个魔头!!” 乱七八糟的声音七嘴八舌地突然炸开,南星眼里含着热泪望向容棠,咬着牙向容棠拼命地摇头。 他被下了哑药,现在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祈求着容棠能看懂自己的意思,尽快远离这里。 容棠的神情却异常坚定,他手下的谕术想把南星从那些修士手中拽出来,但容棠想不到的却是,南星的手脚上皆被束缚了禅宗独有的缚仙索,它们透明的隐藏在南星的衣裳之下,此时便突然地从南星身上窜出,狰狞地向着容棠袭来! 南星的脸上已经全是眼泪,他颤抖着想要远离师尊,但缚仙索却狠狠地将他从临渊的边缘拉回到修士们的手中,南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设下的陷阱在容棠身后露出血盆巨口,足以将他吞噬。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但是意想之中的场景却没有发生,一道极为可怖的黑色重剑猛然落下,硬生生地砍断了那些向容棠伸去的枷锁! 一身红衣墨发高束的谢翎几乎是极为强势地揽住因陷阱冲击力而不断向着临渊坠落的容棠,硬生生地将他带离到安全的边缘。 “欺人太甚。” 谢翎嘲道,“这是生怕明面上打不过,所以才布下陷阱的吗?”
77 首页 上一页 69 70 71 72 73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