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菘蓝最终只是冷漠地望着那青年,脸上的温和也消失不见:“除却这封血书和禅宗的如心锁,你们可有其他的证据吗?” 众仙门的人面面相觑,那老者望着菘蓝,温和地笑了笑,四两拨千斤地开口:“那你们的师尊现在又在何处呢?” 南星和菘蓝俱是沉默。 “不如把你们师尊叫出来,与我们对质。” 那老者乐呵呵地笑着,“我们也无意与你们这些小辈为难的。” 南星咬碎了牙,恨不能拔剑便去削眼前这老者伪善的嘴脸:“你们休想污蔑我师尊……” “他不在临渊吧。” 老者依然是笑得温和,“先打开门,让我们这些老头子先进去坐坐?我们等你们师尊回来,再捉拿他回禅宗定罪。” “我师尊没有罪!” 南星看着那群一拥而上攻击着临渊的结界的修士们,几乎是气疯了,但他的话还没说完,菘蓝便按住他低声道,“你去高塔上警戒放出烟花弹,不要让师尊回来!” 南星茫然地看着菘蓝:“……什么?” “他们自觉功力比不过师尊,所以才来这里设下埋伏。绝不能让师尊中计……” 菘蓝和这些所谓的仙门们打过交道,最知道这些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所使的手段。这群人既一口咬定容棠做下恶事,不找容棠反而是先带着众仙门来临渊,以多欺少,倚强凌弱,居心之毒已然可见。 容棠留下的结界固然坚固,但再如何也抵抗不住这众仙家的齐攻。而前不久他们的傀儡蝴蝶刚带着一封问候飞去了容棠身边,此时只能用临渊内高塔上的烟花弹示警。 菘蓝看着摇摇欲坠的结界,狠狠地推了南星一把,咬牙道,“你快去啊!!” 南星这才拔腿便向着临渊内那座瞭望塔奔去,他没有回头,但是却清晰地听到临渊的结界在自己的身后粉碎。 他听见有眼尖的人看到自己朝着高塔而去,朝着众人高声喊道:“不好,他要送信!快拦住他!!” 南星起初还不解菘蓝的用意,现在见这群人上前阻拦,终于明白他们的居心叵测。 他赶快地爬上了那座高塔,刚想要放出信号时,却绝望地想起自己方才过来的时候高塔上的烟花弹便是空的,自己为了捉弄恐高的菘蓝,竟然忘了填充。 “你还愣着作什么啊??” 菘蓝低喝道,“快点啊!” “菘蓝……” 南星的手都在发抖,他绝望地看着菘蓝,“烟花弹在仓库,我今天忘了填充……” “你——” “我错了菘蓝……我也不知道今天会出这样的事情……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南星的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他发着抖,恐惧地看着那片被临渊内的机关短暂拦住的众仙门,“我们……我们今天会死在这里吗?” 菘蓝喝道:“即便是死在这里,也要告知师尊,不要让他再回临渊了!” “可是……” “没有可是!” 南星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菘蓝跟着自己攀爬上了高塔。他看着菘蓝因为恐高而变得苍白的脸色,所有的捉弄心思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菘蓝,你要做什么?这上面没有烟花弹了,我们发不出去任何信号给师尊示警……” “他们不会杀你的。” 菘蓝的声音很冷静,“他们不计一切代价也要闯进来,就是知道他们没有和师尊一战的底气。他们要拿你作人质,你性命自然无虞。”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南星看着菘蓝,只觉得眼前世界的一切都在模糊。修士们攻破了最后一道机关,朝高塔处一拥而上,南星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菘蓝朝着后面的山洞推了一掌! “菘蓝!!” 南星终于意识到了菘蓝想做什么,几乎是惊恐而下意识地朝着菘蓝伸出手,“你疯了吗?!” 站在高塔上摇摇欲坠的菘蓝面色苍白,却对着南星露出一个像从前一般温和的笑。 “我是个疯子这件事,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菘蓝喟叹道,又像是无尽怅然地望着这处他生活了很久很久的临渊,向南星笑了笑,“照顾好师尊。” “……也照顾好你自己。” “不!!!” 南星撕心裂肺地朝着菘蓝的方向大喊,他知道菘蓝恐高,也知道菘蓝在高处甚至会因为恐惧而睁不开眼睛。他想不到菘蓝到底是怎样才能做到站在那高塔上若无其事,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看着事情一步一步走向无可挽回。 南星竭尽全力地上前,他想要拉回菘蓝,可菘蓝却好像总比他快一步。 比他更早一点出生,比他更早一点拜在师尊的座下,也比他离开这个世界更早一步。 南星没有抓住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菘蓝在自己面前轻盈地飞出,在那样高的瞭望塔上纵身一跃。 自爆时所带来的灵力代替了烟花弹,在众仙门堂而皇之的惊愕嘴脸里,变成了一朵巨大而又璀璨的烟花。 南星被众仙门的修士拿住绑起来时,他还抬着头,在修士们的窃窃私语里望着高塔。 “师兄……” 南星泣不成声。 他从来都不服气菘蓝是自己的师兄,于是他从来都只叫菘蓝的名字。 可当他真心地想叫菘蓝一声师兄时,菘蓝却已经听不到了。
第72章 师兄 容棠沉默地看着身后的人。 陆骈似乎和记忆中的一样,衣着洁净,神情冷漠。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脸色很苍白。 容棠喉口处梗了下,目光不自觉地在陆骈的脸上稍作停留,片刻又抬起眼睛,神情平静:“陆骈。好久不见。” 陆骈正怔怔地望着他。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容棠了,午夜梦回时,他总能记起少年在归云宗地牢望向自己那一双仇恨的双眼,还有自己眼睁睁看着谢翎把容棠从自己面前夺走时自己的切肤之痛。 那个从在自己手下长起来的小少年,曾经一头柔软宛如绸缎的墨发,此时已经变得冰雪洁白。陆骈心底犹如针芒刺痛,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触碰,却猝然对上容棠那一双冰冷而又戒备的眼睛。 他早就不再叫自己师兄了。 “……” 陆骈张了张嘴。他知道只要容棠活着,就一定会有今天。他早为这一天的到来在过往的时间里预演了许许多多遍,但即便如此,当他真正面对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时,却又变得像孩童一般手足无措。 他低声道:“你的头发白了。” 容棠“嗯”了一声。 “……对不起。” 陆骈说道,声音涩得发哑,“当年……我” “宗主呢?” 容棠却没有耐心和陆骈叙旧,他打断了陆骈的话,以为陆骈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宗主拖延时间——毕竟陆骈,可是宗主最忠心耿耿的大弟子,是归云宗的首席。 “他被我杀死了。” 陆骈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容棠看,在容棠愕然的目光里轻描淡写地开口,“你要看他的头颅吗?” 他又低声笑了下,“他也只剩下头是完整的了。” 容棠不可思议地看向陆骈,看他将那血淋淋的尸体从身后拖出。 空气中的血腥气息浓重地令人作呕,容棠看见陆骈的手上沾染了宗主的血,他却像是感知不到一般,将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拖到容棠的面前。 陆骈的神情实在是太过冷静,以至于容棠都怀疑是自己在梦里。 他像是完全意识不到地上的宗主曾经是他的亲师,也像是完全不记得他和宗主之间有多亲厚,只是用一种容棠最熟悉的冷漠语调,像是宣判死刑一般地说道:“他该死。” 这语气实在再熟悉不过。 在归云宗的山门前,在天阶上,在地牢里,那个用梅花镖断掉自己经脉,毁掉自己修为的陆骈,也是同样冷漠的语气。 “……” 容棠垂着眼睛看着那片血肉模糊的尸体,沉默了片刻。陆骈却在这时候递过一把剑来,竟是朝他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 容棠低头一看,竟然是自己被炼成炉鼎之前还在归云宗修行时所用的那把剑。 “……阿棠。”陆骈轻声地唤他,让容棠险些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归云宗里无忧无虑的小师弟,眼前的人也是他最信任最依赖的大师兄,“我用你的剑杀的他。算是……为你报仇。” 他看样子是想让容棠接过那把剑,脸上的笑在那张冰冷冷的脸上挂了片刻,等不到容棠的回应时,终于变得有些勉强。 陆骈攥了下自己的手心,把剑收了回去,又朝着容棠笑了笑,转身从身后的木质饭盒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羹来。 容棠冷眼瞧着他端过来,抿了下唇,不发一言。 “你尝尝。” 陆骈竭力掩饰住自己的局促,他的手有些抖,但却依然是很期待似的把那碗桂花羹送到了容棠面前,“你小时候,最喜欢喝这个了。” 容棠依旧没有说话。 他小时候但凡是在修炼时吃了苦痛,白天被责罚了,晚上师兄便会给自己做一碗桂花羹。 可陆骈怎么不明白呢。 自己早就不是小时候的自己了。 他们也不再是师兄弟了。 是陆骈亲口勒令容棠改口,亦是陆骈亲手毁掉了他们从前亲密无间的过往。 “谢谢。”容棠礼貌而又疏离地开口,“我不想喝。” 他身上带着父母的骨灰,心里同样记挂着那些被自己用纸傀儡带回临渊的凡人们。他无心再与陆骈多做纠缠,抬脚要走的时候,陆骈却在他身后低低地开口:“你——你才来就要走吗?” 容棠稍稍诧异地回过头,似乎是在想归云宗还有什么是值得自己留恋的。 陆骈像是有些笨拙,又像是拙劣地撒着一个谎:“你从前不是一直想学那纸傀儡里面的谕术吗,我现在教给你……” “陆骈。” 容棠很平静地打断他,“你是觉得,从前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吗?” 陆骈有些发愣地望着他,手里温热的桂花羹没拿稳,洒出来几滴。 他低声道:“我本是想要带你走的……归云宗的背后还有禅宗,我知道以我一人之力,绝无法与之抗衡——” “我不会杀你的。” 容棠再一次打断他,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平静到冷漠,“多谢你替我杀了宗主。” 陆骈脸上的神情彻底僵住了。 他望着容棠的脸,神情微变:“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才杀了他?” 容棠没有反驳,显然是默认了陆骈的话。 他转身欲走,陆骈下意识地拽住他的手腕,从前一张毫无波澜的脸上此时眼眶微红:“阿棠,我从前不是故意那样对你,我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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