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翎锐利的目光冷冷一扫,零榆果然就跪在自己的不远处,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违抗了主人的命令,垂着头等候发落。 他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蜃毒发作,是零榆去请了容棠过来。 “再这样下去。” 容棠已经起身,站在离谢翎床榻不远不近的地方,微微垂眸开口,“你会死。” 零榆听见这话,即便是跪着低着头,身体也隐隐有些发抖。 “多谢……仙尊。” 谢翎想喊的“阿棠”在自己喉咙口转了一周,最后又咽了回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容棠露出一个微笑,“我下次不会了。” “只怕积重难返。” 容棠说道,“你好自为之。” 他把新的一瓶药留在桌上,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南星和菘蓝径直离开。 谢翎在床榻上闭上眼。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如何,因为从一开始谢翎就没想过容棠会来救自己。 虽然现在一闭上眼,映入脑海的就是方才被自己抓住手腕后容棠那双冰冷双眼,但自己的内心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炙烤着,让他能汲取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但他同时也记起容棠那毫不留情的话。谢翎不知道容棠究竟是如何得知君回安是自己杀的,也不知道容棠对于当日的事又究竟了解多少。 “……主人。” 零榆的声音打断了谢翎的思绪。他跪在谢翎的不远处,手里端着一碗水,声音沙哑得厉害,“喝些水吧。” 谢翎面无表情地盯着零榆低着的头,却没有接过他手中的水,只是让他这样举着。 片刻后,谢翎冷冷地开口:“你是忘了我说过什么了吗?谁让你去找他了?” “……是卑下自作主张。” 零榆低着头,但依然一动不动地举着自己手中的碗,“请主人责罚。” 谢翎这才接过了零榆手中的碗,目光在他身上略略停顿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他苍白的面色和额上沁出血色的绷带。 他皱起了眉头:“你是怎么搞的?” 零榆低着头说道:“不小心……磕了一下。” “零榆。” 谢翎一眼就看破了零榆拙劣的谎言。他第一次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声音里的威慑意味也跟着重了,“你活腻歪了?” 零榆犹豫了一下,只好磕绊着把前因后果说了。 “你为什么要去?” 谢翎的神情也跟着变了。他神情复杂地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一时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魔域里纵使有养死士的习惯,但谢翎向来也只是把这些人当作工具看待。死士的命握在主人手里,这也是他们不得不忠诚的原因。 谢翎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忠诚”。他知道能驱动一切的永远都只是利益。 而只要自己死了,身为暗卫死士的零榆便能获得自由,不再受自己挟制。 但零榆却没有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主人死。” 零榆低声说道。 谢翎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早已察觉自己体内多出的那些内力,本来还不知这些内力的主人是谁,现在答案却已经显而易见了。 谢翎看着因为损失大量内力而变得虚弱的零榆,不自知地抿了下唇,伸手直接就把还跪在地上的零榆给拽了起来。 “……主人?” 零榆还懵着,谢翎却已经强行摁住了他的手腕,把自己体内那部分属于零榆的内力,原封不动地又传了回去。 “主人!” 零榆稍愣了一下,便意识到了谢翎的意图,立刻就想要阻止,“您的伤还没好,卑下的内力实在不足为道……” “闭嘴。” 谢翎冷冷地开口,把内力重新传了回去后,闭眸调息。 他察觉到零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得睁开眼睛,看着零榆额上的伤口,像是有些嫌恶地开口,“去包扎一下的伤口,又出血了。” 零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果然摸到一手黏腻。 他正要告退,却不想眼前飞来一个药包。他想也没想便伸手抓住,却发现里面装的是洁净的纱布和金疮药,一时间有些发愣。 “别跪了。” 谢翎看着零榆又要跪下谢恩,不由得皱眉命令式地开口,“现在就去弄。” 零榆握紧了手里的药,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谢翎看着零榆远去,心中复杂的同时,也终于明白容棠是怎么肯来这里救自己的。 他想了一会便越想越心烦气躁。他知道容棠对自己必定不会往好处想,只怕是会以为自己故意让零榆去容棠面前跪他,使一出苦肉计来。 谢翎就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本来心中燃烧起来的一团火,也随着这个想法慢慢地熄灭了。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出来。 谢翎闭眸,陷入了沉思。 * “菘蓝,你记得把我的鱼竿带上!” 在玄山剑阁的讲学之日终于要告一段落,南星收拾着行李,朝着屋外整点行装的菘蓝大喊。 菘蓝面无表情地开口:“你的鱼竿早就被卷到瀑布下面去了。” “明明是他站在瀑布上恐高,吓得腿软才丢了鱼竿的!” 南星没有一天不把菘蓝恐高这件事拿出说的,他背着自己的行李跑到容棠面前,跟师尊告状,“菘蓝真的太坏了,他就是故意的!” 容棠安慰了他两句,便继续低下头看自己手中送来的请帖。 这是君梧山送来的帖子,落款是君贺。容棠低头用手轻轻摩挲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君回宁的父亲。 君回宁…… 容棠下意识地默念出这个名字,心中不由得一阵怀念。 此去故人相见,仔细想来,竟是有十多个年头不再见过了。 不知再见时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南星和菘蓝还在吵吵嚷嚷地收拾行李,容棠望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这一次来玄山剑阁开坛讲学,玄山剑阁的大师姐应一兰虽然一直锲而不舍地盛情邀请容棠,想让他体验玄山剑阁最新打造的娱乐一条龙,但容棠还是都一一拒绝了。 并非是他不愿意去,而是他担心自己去了,会被某个人打扰。 而现在他们前往君梧山,还在养伤的谢翎必然不会再跟上。 菘蓝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嘴角都情不自禁地上扬着。 自己的师尊终于要摆脱谢翎这个跟屁虫,实在是可喜可贺,菘蓝甚至都失去了和南星拌嘴的兴致,听到他拿“恐高”来调侃自己时,也难得的没有再生气。 就当容棠一行人拜别过玄山剑阁众人,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时,庭院的门再次被人叩响了。 菘蓝的脸一瞬间就黑了下来,偏南星是个心大的,走上前想要去开门。 “南星,等等!” 菘蓝想要喊住他,但南星却像是偏要和菘蓝对着干一样,上前一把就拉开了大门。 菘蓝一时之间都不想抬头去看,但南星恼怒的声音一下子就炸了起来,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你怎么又来了??” “我……” 谢翎在蜃毒的折磨下,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他脸色苍白,像是十分虚弱似的站在外面。 他的眼睛从南星和菘蓝的身上穿过,在庭院里一地的行李上掠过后有短暂的停留,像是有些发愣,最终望向了站在他们身后的容棠,似乎是很勉强地笑了一下,“你们要走了?” 庭院里没有人搭理他。 南星拿起一旁的大扫帚,挥舞着就要赶他走:“出去出去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我有话要对你们师尊说。” 谢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你们两个先回避一下。” 南星和菘蓝面面相觑,似乎觉得这话很可笑似的,相互对视一眼后都笑出了声。 容棠则是面无表情地看向谢翎,并没有听他的话:“我的徒弟是我最亲近的人,魔尊有话不妨直说,用不着他们回避。” “我想到了找归云宗的办法。” 谢翎一字一顿地开口,“但是这个法子,需要我和你们一起同行。”
第48章 吐血 话语间,谢翎袖笼微动,一条碧色小蛇沿着他的袖口耸动而出,满是眷恋依赖地缠上他的手指,吐出鲜红的信子。 “这是绿玉蛇。” 谢翎说道,“嗅觉最为灵敏。西府海棠虽常见,但上面留下的气息却是独一无二。绿玉蛇是唯一能分辨出不同人的不同气息的灵物,以此追踪,必能找到归云宗。” 容棠没有说话。 他确实听说过绿玉蛇,也知道这绿玉蛇的极为难得,但他却实在不想再因为此事欠下谢翎人情,和谢翎再有更多的纠缠。 “师尊,时候不早了。” 南星早已等得不耐,对谢翎更是没什么好脸,直接漠视了他走到容棠身边,亲昵地拉着容棠的衣袖,“我们走吧。” 菘蓝也在一旁说道:“此去路途虽不算遥远,但君梧山毕竟是第一次去,我们还是早些出发为好。” 谢翎在听到“君梧山”三个字的时候,脸色霎那变得苍白。 他的嘴唇颤抖了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停了片刻才说道:“……你们要去君梧山?” “这和您有关系吗?” 南星把手里的扫帚一扔,双手叉腰,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魔尊大人,门在那边,您请走好。” 谢翎看着容棠也要开口,他似乎已经能猜到容棠要说什么,不由得低低地开口:“我和归云宗也素有恩怨,此行也是要找他们清算……” 他看向脸上神情犹如冰雪堆积的容棠,咬了咬牙,“更何况,我身中蜃毒,全天下只有仙尊能救我。” 南星不解道:“你中毒和我们师尊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自己用蜃毒是咎由自取,我们师尊为什么一定要救你?” “我……” 谢翎被南星说得喉咙发干,一时之间竟然也想不出话来反驳。 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和容棠没有半分关系。他只得闭了眼,低声开口:“仙尊,我不会妨碍你们的。” “让我……远远地跟着你们就好。” “你与归云宗有什么恩怨?” 容棠突然开口,他的神情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只是一如往常的淡漠。 谢翎没想到容棠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有些发愣,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容棠便又神情冷漠地说道:“是责怪他们献给魔尊的炉鼎不够乖顺听话,不能够让魔尊满意吗?” 谢翎这下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堵在喉咙口的话闷回了胸口,沉甸甸的让他感到异常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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