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他已经看过太多幻觉了。那些尸体出现又消亡,无数个空间重叠,交替,更迭,刷新。真与假难以分明。 明荔枝能接受尸体的幻觉,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与祈行夜有关的泡影。 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如果祈行夜就这样死亡,明荔枝会疯的。 绝对无法再继续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或许也会像他父亲明言那样,又或者明镜台……他再也无法绷住自己正常人的皮囊,在老板的羽翼下,做个无忧无虑的小荔枝了。 近距离之下,祈行夜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明荔枝的颤抖。 他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眼泪大颗大颗顺着脸颊滚落,无声的哭泣和仓惶。 瞬间击中了祈行夜的心脏,让他一颗心都化作了软乎乎的棉花糖。 那些调侃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祈行夜顿了顿,随即一把抱住明荔枝,让他的耳朵贴在自己胸口上,听自己一声,一声,沉稳清晰的心跳声。 “不是幻觉。小荔枝。” 他笑得无奈又心疼,抬手揉乱了明荔枝柔软顺滑的头发。 “我没死,你老板我还好好站在这呢。” “你老板是谁?我可是锤不扁,砸不烂,折不断的祈行夜。还有大把的委托生意等着我去接,还要带你开疆扩土做福尔摩斯河华生呢。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去死?” 祈行夜低头。 怀里的明荔枝已经快哭湿他的衬衫了。 他哭笑不得,捧住明荔枝精致的小脸,礼尚往来,把那张滑嫩嫩像剥了壳荔枝的脸揉搓到变形。 “你要对你老板有点信心啊,你的兼职工资还没发呢,我怎么可能死?欠薪水不还——我可不是黑心老板。” 明荔枝好不容易从祈行夜手里挣脱开时,一张脸已经红了。不知道是被捏红的还是别的原因。 他指向身后空荡荡的公路:“老板,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求知欲却不小心碰撞上商南明冰冷扫视过来的目光。 明荔枝一个激灵,立刻向旁边退开,不敢再继续赖在祈行夜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等回过神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woc!他竟敢指着商长官骂了诶?!天上的麻麻,我出息了诶! ——虽然是在心底。 祈行夜对两人之间的压制不感兴趣。 反正就以小荔枝的体力和脑子等等各方面看,他能胜过商南明,还要个几百年。已经是完成的食物链了,不需要他去插手打破。 ——家里养的猫猫们,会自己抉择出猫猫大王和流泪猫猫头。 嗯。问题不大。 “纪光的车队并不在这里,但坐标是正确的。” 祈行夜微笑:“严格来说,车队是卡在了几个空间的缝隙里。我只是推了它一把,让它能从卡住的缝隙里挣脱出来。” 基点在纪光身上。 没有卫星图像,祈行夜不知道在污染降临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纪光成为了基点,而不是车队。 但以纪光为“种子”生发的未来中,所有的空间都在本能向纪光靠近,在此重叠。 也就让距离纪光最近的车队,彻底卡死在了所有空间重叠时错开的缝隙里。 而祈行夜做的,就是利用力量的冲击波,荡开那条缝隙的宽度使其松动。 他推了一把,打破了平衡。 于是车队得以顺利从缝隙中脱离,冲出困境。 “可是,它怎么没落在公路上?” 明荔枝迟疑:“哦——所以在无线电里,他们才会说自己是被困住了。” 或许以调查官自己的视角,他们一直都被困在车厢里,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任由星移斗转,沧海桑田,他们的时间与空间始终停滞。 如果不是祈行夜敏锐发现,并且当机立断推了他们一把……或许,那些调查官们会一直卡在空间缝隙里,没有人发现。 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直到绝望自戕。 想通了这一点,明荔枝不由得有些后怕,寒意顺着脊背向上蔓延。 他忽然能明白商南明所说的,时空案是最棘手、调查官最不想碰到的案件的原因了。 明明外界时间在流动,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外界的一切发生,亲朋从自己身边走过,痛苦绝望的哭嚎到昏厥,自己也无能为力。 纵使自己拼命嘶吼到咳血,也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知道自己就在这里。 ——我在这里啊,我明明就在这里,你抬头看一看我。 ——救我!我还活着,我只是被困在空间缝隙里了,把我拽出去。 ——求你…… 明荔枝不忍别过头,不敢再看刚刚车队出现的位置。 如果他连稍微想象都觉得痛苦,那亲身经历了那一切的当事人,又会痛苦到何种地步? 他不敢想。 “那老板,他们现在去哪了?” 明荔枝问:“我们现在应该去哪接他们?” 祈行夜眨了眨眼:“有罗溟在,不同担心。” “被空间缝隙困住的,是调查官的本体意识。但祸兮福所倚,虽然空间卡住了他们,却也把他们的另一部分送了回去。” 他笑着扬了扬下颔:“调查官的身体,我们不是早就找到了吗?” 就在突破第一次空间屏障,找到公路上的车祸现场时。 明荔枝这才想起来:哦!对哦,他们早就把人都找全了,就躺在临时基地的帐篷里呢。他老板还特意拜托了罗溟好好守着那里。 “只是因为每个空间都有一个‘同位体’,同一个人同时存在于太多空间,被切了太多片,以致于连他自己都混乱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祈行夜垂下眼睫,低低轻笑出声:“现在,我来带他们回家了。” 话音落下,缝隙终于湮灭了最后一丝白光。 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就在另一个空间的临时基地里,检测心跳血压的仪器忽然间警铃大作,无数红光闪烁。 医疗官们错愕回身,赶紧冲向担架上昏迷不醒的调查官和专员们,跑得踉跄摔倒在岩石上破了大口也顾不上疼,连忙查看众人的生命体征,怒吼着让旁边人帮忙。 “除颤仪!除颤仪拿过来!” “给我肾上腺素!” “快!!给我压住,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前一刻还平静得宛如坟场的帐篷里,忽然间就混乱起来,入目可及都是一张张焦急的脸。 罗溟站在帐篷入口前,愣愣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像溺水于深海的人,被无力的绝望拽住,不断向海底沉去,无法挣脱的看着光消亡。 这是醒不过来的噩梦。 身边一只手伸来,缓缓握住罗溟冰凉的手掌。 他侧身,就看到徐台砚站在自己身边,与自己并肩而立。 “别太害怕了,罗。” 徐台砚轻声道:“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祈行夜,相信商长官……去救他们的,是调查局有史以来最好的。” 他抬眸,向罗溟微笑:“你相信祈行夜会把他们救回来,让他们免于死亡吗?” “我相信。” 就像过去每一次,握紧他的手,传递给他力量,与他共进退。 罗溟被徐台砚坚定平静的目光安慰到,也慢慢放松下过度紧绷的心弦,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 他滚了滚喉结,声音是不易察觉的颤抖:“就是……” 徐台砚闭了闭眼,轻声叹道:“我知道。” 看过了太多死亡,于是害怕死亡同样会降临在相熟的人身上。那份恐惧,深入骨髓,是熟睡中也会怒吼着惊醒的深刻。 “纪光说,要回家看他儿子,和他妻子团聚。” 罗溟嘴唇颤抖着,张开嘴却拼不出声音:“如果他这次毫发无损的回来……他能活着回来,我愿意帮他做完今年所有工作,让他休一次长长的假期。” 如果有神,罗溟甚至想怒吼着冲到神前,指着自己向神做交易:让他代替他们去死吧!只死他一个,让其他人活下来……行吗? 不知是否是罗溟的心声起了作用。 就在那一刻,忽然间,所有的仪器竟然整齐划一的安静下去。 警报声河红光消失。只剩平稳规律东西提示音,“滴”,“滴”…… 所有睡在担架上的人,面色红润,眉眼安稳,像是累极后陷入了一场沉沉的睡眠中。 正在焦急急救中的医疗官和专员们一愣,不敢置信的低头看向担架上的人们。 “这是……脱离危险了?” 他们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终于敢长长舒了口气,顿时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太好了,太好了……” 医疗官眼里翻涌着泪花,哆哆嗦嗦的呢喃哽咽。 旁边专员惊呼:“您的腿在流血!”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白大褂都已经被血液浸透。痛觉这才袭来。 刚刚跑得太快,摔破了腿竟然也毫无知觉。 可医疗官顾不上自己的伤,反而抱着腿嚎啕大哭,明明已经年近花甲,见过无数四处,却在此刻像个幼儿园的孩子一样,眼泪止也止不住。 想要把所有的恐惧,都在此刻一起哭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大家,都活着回来了,都还活着……” 四周安静,只听得医疗官的哭声回荡。 周围众人怔怔注视着医疗官,泪水也打湿了眼眶。 罗溟却在清点过帐篷里的人数后,重新皱起了眉:“少了一个。” 徐台砚笑容消失,惊讶:“嗯?谁?” “纪光。” “我看得很清楚,纪光不在车里。”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平静直视祈行夜,道:“他的身体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找到,不在罗溟那里。刚才被困在缝隙里的车队中,也没有他。” 祈行夜的笑容瞬间消失,眉眼厉色。 虽然两人并未交谈,但只是看着祈行夜向他索要枪械,商南明就瞬间了然祈行夜的想法。 于是在车队冲破缝隙的时候,他始终站在一旁,眼不错珠的盯视向白光中,凭借着超高的动态视觉捕捉影像,一个个确定在车队中一闪而过的人影都属于谁。 并最终形成了一份完整的名单。 ——除了纪光,小队所有人俱在。 “倒也不意外。” 祈行夜转身,重新看向公路:“纪光光……”
第217章 解封空间困境后, 车队里仍旧没有纪光身影的事实,让祈行夜确认了一件事。 ——在污染席卷时,纪光绝对不在车上。 “运输车。” 商南明忽然开口道:“运输车上有炮弹痕迹, 地上也有残余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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