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负责人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李李。 他犯嘀咕的时候,王男在工作间窗户外惊奇:“工作真是锻炼人啊?李李以前那么懒,现在这么勤快?” 遍寻不着的李李,正穿着蓝色隔离衣站在工作间,他背对窗户,弯腰对解剖台上的尸体做些什么。 房间里整齐干净,毫无异样。 只是王男敲玻璃试图喊对方出来吃早饭时,对方并未应声或转身。 “他在看那几个跳河自杀的案子吧。” 负责人叹气:“之前李李就说过,想帮几具尸体找到亲友,没想到他这么上心,早上起来加班。” 王男沉默片刻,表情复杂又温和:“李李想到他自己了吧。” “他父母都姓李,就干脆一边取一个姓起名。结果有一年,他爸工作应酬后醉酒回家,失足落水……第二年春天,河水开化,他爸尸体才被找回来。双李,就剩下一个。” “他知道亲人失踪连遗体都找不到的煎熬,所以才不想让别的家庭等待吧。” 两人在玻璃外注视半晌,默契的没有打扰认真工作的人,只是贴心留下早餐用毛巾包好保温,然后各自忙碌去工作,没有再关注李李。 也因此,他们没有看到,蓝色隔离衣的正面…… 是一张高度腐烂的脸。 肿胀青紫,不辨原貌,粘液和血水顺着骸骨滴滴答答,从隔离衣下摆渗出。 而解剖台上。 李李面色灰败惨白,瞪得老大的眼睛里,还残留恐惧。 却已经涣散。 负责人照例清点好了冷库里的尸体数量,检查过所有昨夜运送来的尸体情况,对照着王男拿来的记录文件进行二次确认之后,才在回函文件上签字,递给王男。 “我们鉴定中心确实已经接到三院暂时转运过来的三十七具尸体,目前的协议是,暂存保管半年,如果三院有转移的需求,或者病人家属认领,可以随时过来。” 负责人笑着和王男握手,让王男有时间多来找李李一起叙旧。 拿到所有文件后,王男也和负责人告别,准备离开。 “李李!” 他敲了敲玻璃,大声道:“我走了!不来送送老同学?” 蓝色隔离衣迟缓转身,在层层衣服的包裹下捂得严实,无菌帽加眼镜口罩,隔着几层玻璃,很难看清对方的脸。 但王男看到,对方在向自己缓缓摆了下手,似乎在回答他。 等负责人整理好电子记录后,王男已经离开,一直工作的李李则终于肯从工作间出来。 只是奇怪—— “李李你怎么不把隔离衣脱了?怪脏的。” 负责人远远看去,有些奇怪:“你怎么胖了一圈?贴秋膘?” 李李是个略显瘦弱的人,但蓝色隔离衣身影却鼓鼓囊囊,胖出一整个号。 负责人纳闷:之前没发现,隔离衣这么显胖吗? 李李没有出声,只遥遥摆了摆手。 负责人也抬手回应:“那你忙。” 他自己的工作也繁杂琐碎,很快就在办公室聚精会神,没再关注外面。 只是——“滴答。” “滴答……” 铁皮文件柜后面的墙缝间,隐约有水珠滴落声响起。 “阿嚏!” 负责人抖了抖:“真冷。” 王男惦记着两个学弟,专门买了早餐才回去,远远就看到昨天的黑车还在,进出医院也有那些黑色制服在检查。 “看病您就正常办,但如果是不必要的事情,您还是过几天再来吧。” 他走进医院时,听到旁边的黑色制服在劝返来人。 负一楼格外空旷。 各个冷库虽然已经搬空,但人员却没有立刻撤离,而是由黑色制服一个个仔细检查,然后才放离。 有人问起,黑色制服微笑:“消消毒而已。” 王男忍不住咋舌,向学弟低声道:“谁家消毒连砖头都带走啊。” 整个负一层就像被彻底清洗过一遍,除了承重墙之外,能拆的都拆走了,地皮都刮下来一层,部分地带钢筋.裸.露。 王男还从没见过谁家洗手要洗到只剩骨头的。 学弟摇头:“你昨晚幸好没回来。天啊,一分钟觉都没睡,这帮黑衣服的简直是机器人,不眠不休的干活。” 他忍不住抱怨:“又不是晚一分钟就世界毁灭,让大家休息一下怎么了?” 调查官掀了掀眼,向这边看了一眼,又重新垂首。 祈行夜和调查官们一起通宵工作,正连连打哈欠。但有人叫他,他还是立刻上前帮忙。 斜里送过来一瓶水。 “祈侦探,就说你不用和我们一起熬,昨晚就应该回侦探社的。” 晋南诚恳道:“这又不是你的工作。” 刚想说谢谢的祈行夜:“…………” 晋南并不清楚祈行夜和商南明之间的事,只感动于对方的热心肠。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诚恳对努力想要进入调查局的祈行夜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祈行夜:谢谢,一把刀子捅了个对穿。 “那你不还是在病休?” 他耸了耸肩:“我感动于你的坚持精神,所以留下来帮忙,不行吗?” 晋南:“啊?真的吗?” 他不好意思挠了挠脸,还有点小感动。谁会不喜欢夸奖呢?尤其是这种被当做偶像的。 有的调查官看出了祈行夜的想法,与旁人对视,心照不宣一笑,但并未挑明。 祈行夜是想贴近调查局,尽可能与众人步调一致工作,让调查官们习惯把他当做同事。 “看来机动1队终于要进新人了。” 那人摇头轻笑,问旁人:“上次我们大规模招聘,还是那次A级污染案之后吧?” 旁人茫然:“啊?你在说祈行夜?但是调查局不对外招聘啊,他倒确实不错……但就算商长官想让他进来,也不容易吧。” 那人但笑不语,却想起了自己负责的一部分案件报告。 枫副官的意思是,准备两份。一份如实写,并对祈行夜的参与进行语言修饰,突出作用之大,但暂时按下来。一份则相反,要尽可能模糊祈行夜,并且作为正式文件提交。 他不动声色观察祈行夜,直到祈行夜若有所感抬头看来,他才点头致意,移开视线。 对医院残留的污染粒子清除已经到尾声,最后为几个冷库的工作人员检查消杀一遍,例行确认并未携带污染之后,就可以收尾结束。 王男等人边录入数据,边等待检查轮到自己。 而医疗官也过来找了祈行夜,要为他更换绷带。 祈行夜虽然并未重伤,但因为在二重世界极限抢夺时间,与污染物对抗,他身上伤口不少,加上过度使用力量带来的肌肉撕裂伤,普通人忍受不了的疼痛,他却还能龇牙咧嘴笑着和医疗官闲话家常。 医疗官感慨:“祈先生你真的没受过专业训练吗?你看起来已经习惯忍疼和受伤了。而且普通市民不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虽是问话,却已笃定。 若有若无的视线从周围看过来。 祈行夜似乎并未察觉,笑嘻嘻耸肩道:“偶尔和朋友连连散打搏击,也就这样了?要不然闲暇时怎么打发时间,我又不喜欢游戏不喜欢手机。” 就算是调查官,在连续三四天的神经高强度紧绷工作后,也免不了疲惫。在临近尾声的清晨,也忍不住在祈行夜的大笑谈论声中放松,有些懒洋洋。 直到警报声突然响起,负一层出口设备提示灯骤然转红。 尖锐紧迫的警报声瞬间让所有调查官注意力拉满,警惕看向正在接受检查的人,调查官手势整齐而迅速按向腰间,随时可以拔出武器应对紧急状况。 王男站在庞大冰冷的机器下,一辆茫然。 “发生什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 调查官立刻通知地面上的同僚们,层层关卡关闭,同时向上汇报现场情况。 从警报声响不到一分钟,整个医院从负一层到三公里外,所有检查关卡全部封锁,不允许任何有机体和无机体进出。 而负一楼所有人,也都暂时原地不动。 调查官们迅速将王男围住,明黄防护服拎着沉重设备箱大步赶来。 “怎么了?”王男颤声向周围人询问。 认识他的同事或同行们也都一脸茫然。 祈行夜眼巴巴看向晋南,晋南:“……” 他压低声音问祈行夜解释:“检查不止是对污染,而是污染粒子,污染接触,污染路径以及缝隙的多重复合检查。” “一般来说,想要快速得到结果,就会检查污染接触,这是普通市民最常与污染案件挂钩的情形。但因为CB0739污染源曾在这里,所以进行的是全盘检查,甚至连缝隙检查都有。你可以理解为,快速杀毒和全面彻底杀毒。” “缝隙并不常见,一次案件只有一个。或者说,它一般只会在案件早期出现不到一分钟,除了污染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很难会检查出缝隙结果。而因为接触缝隙的一般都已经有明显改变,肉眼可以辨认,因此也没有浪费时间检查的必要。” “所以?” 祈行夜看向惊慌失措的王男:“他是哪种污染?” 晋南顿了顿,眯眼在看清仪表屏幕上鲜红大字的提示后,表情严肃:“缝隙。” 祈行夜:“他接触过缝隙?仓库的时候,他也在场?” “……不。” 晋南的脸色阴沉,艰难挤出音节:“是本次污染案件。另一起。” 因为污染源余大,而出现在此的另一缝隙。 与王男有过接触。 现场被封锁后,数据立刻回传,但汇报暂时无法抵达机动1队指挥官商南明处,就连枫映堂的层级也到不了。 两位级别最高的都在参加案件汇报会议,现场指挥权也就暂时落在行动队长身上。 好在现场有三位队长。 一位罗溟,一位郝仁。以及本应该病休的晋南。 “污染相关数据会直接进入情报分析部和科研院,等分析部将报告传回来,我们就知道这次的等级和大致类别。” 晋南脸色铁青,边大步流星向王男走去协助粒子采集工作,边快速向祈行夜解释道:“污染案件不可预测,在它具体发生之前,即便是科研院也很难判断。” “你很难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 祈行夜看着王男,若有所思。 即便王男长年与尸体打交道,但在全员如临大敌的阵仗下,还是慌得不可自抑,抖如筛糠,被调查官问起名字时甚至大脑一片空白,忘记自己叫什么。 “王男,他叫王男!”旁边学弟见状接话,却被调查官制止。 “需要他自己报明身份,以便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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