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一层被调查官重点看守,尤其是余大待过的停尸间,由调查局的医疗队接手,明黄色防护服一整天都在其中忙碌,甚至将除了承重柱之外所有能移动的物品,乃至砖石,全部小心装箱带回调查局销毁。 其余的停尸间,则因为人手不足,而在调查官评估过威胁程度之后,交给医院或临时增派调来的法医及助理来负责。 每一停尸间和冷库,都由一队人专门处理。 祈行夜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忙碌景象。 “这感觉挺奇妙。” 他撑脸,笑眯眯道:“不久前这里还是二重世界,要考虑如果压制污染源失败,我和商南明就要一起死。现在倒是以另一个视角来看了。” 他感慨:“平静得有点不踏实。” 调查官大惊失色,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可不是能说的!” 祈行夜:“?” 对方压低声音:“有一个诅咒:只要说类似于“平静”、“清闲”这类词语,当晚必定出事,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别想有。” 祈行夜:“啊……” 他思索三秒,果断起身往原地放了张名片,然后郑重拜了下去:“污染粒子急急如律令!您要是有事,就去找秦伟伟。” 众人:“???” “民俗学系主任的名片?” 祈行夜郑重推荐:“嗯,非常好用,碰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就都甩给专业顶锅……专业人士。你来一沓吗?” “……当你老师,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 祈行夜理直气壮:“老师为学生顶锅咳……顶天立地!是自古以来的传统美德。” “我爱秦伟伟!” “…………” 调查官突然觉得,自己的职业也没那么危险了。 ——最危险是当祈行夜老师。 晚饭时间过得很快,饭香带来的烟火气消散,负一层重归冰冷忙碌。 各个冷库很快都处理好归档工作,开始装运。冷冻车就等在后面。 调查官记录审核通过,尸体搬运,工作人员也随车离开。 王男嘱咐了学弟两句,伸手去摸文件夹。 “啊……嘶!” 他条件反射缩手。 锋利的纸张边缘在指腹留下浅浅划痕。不凑近看,根本无从看清。 “怎么了?” “没事,纸划了下。” 运输车司机已经等的不耐烦,王男赶忙抓起文件夹跑过去。 他们的目的地就在街角转弯。 老旧的四层小楼被爬山虎包围,大门红漆脱落,两旁白钢门牌早已被腐蚀,只能隐约辨认出“鉴定中心”几个字。老式窗户黑暗没有灯光,四下路灯昏暗,本应是晚间通勤高峰,周围小路却偏僻得连人影都不见。 冷风一吹,冻得王男直发抖。 “怎么选了这?” 他冻得牙齿颤抖,说不利索:“江南区的鉴定中心不是换了新大楼吗?旧址去年就说要锁?” 司机见怪不怪:“短时间里上哪找能放那么多尸体的地方?还要求离三院不近不远,一堆矫情要求,豌豆公主吗?能找到个地方就不错了。” “正好这边在办别的案子,暂时开着,就和他们说好了暂时运过来。” 说话间,鉴定中心负责交接的人也急匆匆从后院跑出来,与王男确定了交接手续和文件后,立刻指挥其他人来帮忙卸下来。 “三院今天给我们打电话,问有没有多余停尸间,竟然要求放下三十几具。” 负责人引着王男向里走:“我差点吓死,还以为发生了特大案件。不过,三院怎么突然要转移尸体?” 王男:“听说是医院要翻修。但这边不是早该关了?” 负责人摇头叹气:“快年末了。你知道的,一到这时候案件就多,跳河自杀的就好几起,忙不过来,就把几个跳河自杀的送到这边了。” “有的还没找到亲人朋友联系方式,有的泡得太久无法辨认,家属拒绝认领,就都滞留在这。” 旧址只有一名法医助理留守,以及负责人。前面的办公楼早已搬空,运来的所有尸体都会暂时存放到后面的冷库中心。 出于礼貌,王男也顺便去和法医助理打了招呼,但一见面才发现,竟然认识。 “王男?” “李李?” 惊喜声中,两人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李李热情邀请王男留下一起吃晚饭:“涮羊肉!怎么样,来点?” 旁边的办公室适时飘出肉味,勾得王男无法拒绝。 负责人:“你们?” “多年没见,老同学了。”李李呲牙笑得灿烂。 归档好尸体之后,司机离开,王男留了下来,一起围在火锅前叙旧。 简陋的办公室里,铜锅雾气缭绕,把酒言欢。 旧址工作轻松,如李李所言,没人在这个时间点过来,下班后刚好可以放松。 小屋内笑语声声。 屋外,秋夜寒风吹刮,树叶哗啦作响,昏暗无人的街道,似有黑雾蔓延,吞噬光线。 一粒白点浮动,顺门缝飘出。 像雪。 它落在地面,融入泥土。 雪化无痕。 “咔,嚓……” 无人注意的黑暗中,细长缝隙蔓延,沿着荒芜青黄草地,迟缓指向停尸间的方向,被杂草覆盖。 裂缝逐渐扩大,开裂土地的另一边,似有微光照耀。 白点溢散,渐渐升空,像无数蒲公英,被风吹向停尸间的方向。 黑暗密闭的停尸柜里,被河水泡得腐烂发胀的尸体,忽然手指微屈。 “咚!” “咚!” 击打闷响一声声回荡。 王男忽然停筷,若有所思看向大门。 “怎么了?” 王男疑惑:“我好像听见……有人敲门?” 李李起身查看,门外只有哗啦啦滚动的枯叶。枯黄草地树木,没有任何异常。 他大笑:“王男你喝醉了?” 王男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起身绕着办公室小平房走了一圈,又驻足往冷库的方向看,但什么也没有。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猛地拍上肩膀—— 王男:“!!!啊啊啊——” “王男你喊什么呢?赶紧的,肉片都要老了。” 李李翻了个白眼,打断王男的哀嚎:“你真是,胆子这么小?毕业之后在三院人呆废了?” 荒院重归安静。 良久……“咚!” 办公室有简易行军床,李李就让喝醉的王男睡在办公室,自己则拿起记录本,和负责人进行今天最后一次巡逻确认。 负责人去清点刚送来的医院尸体,李李则去检查跳河腐尸,一一点清后锁上停尸间大门,才算今天工作全部结束。 两人分开。 李李醉眼朦胧,黑暗中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去摸索开关。 却摸到一手黏腻湿冷。像蜗牛粘液,或鼻涕,但更加腥臭,烂肉般的手感。 李李抖了抖,寒意蔓延。 “啪嗒!” 灯开了。 白炽灯管嗡嗡跳动。 停尸间里,一片狼藉。 白地砖上残留涂抹着大片碎肉血污,停尸冷柜一格格打开,化开的血滴答下落,里面的尸体不翼而飞。 李李的酒彻底醒了。 他快步走过去查看,慌得手都在抖。 也因此,他忘记向后看。 就在门后,一具被泡得肿胀,高度腐烂的尸骸,静静立在墙角,浑浊腐烂的眼球死死盯着李李后背。 它迟缓迈开脚步。 冷白光洒在它粗肿如萝卜的手指上。 “啪嗒……” 王男翻了个身,睡得香甜。
第30章 ======= 王男睡得不踏实。 可能是行军床太简陋, 或秋风从办公室板房缝隙吹进来。他做了一夜噩梦。 先是铜火锅里的人头。 本来他们在把酒言欢,但忽然间,筷子插起一颗眼珠, 咕嘟水汽里眼珠,耳朵, 嘴唇, 湿纸片样被泡得发软的整片皮肤……一一从火锅里浮起。 煮到烂熟的眼珠浑浊,随水汽翻滚像一闭一睁。 王男吓得扔了筷子跳起来, 却慢慢觉得, 那火锅里的人脸皮, 像是,李李。 他被恶心到惊醒,大吐特吐, 赶忙去看李李,好在对方就睡在旁边。 李李说呕吐是喝醉后的常态,让他不要在意, 还嘲笑他胆子小。 似乎因为醉后睡意,李李的声音黏腻沉闷的古怪, 像喉咙堵了一大团水母粘液。 王男半梦未醒, 没在意。只觉得不好意思。 自己工作就是和尸体共处,又不是实习生了, 怎么还能被吓? 可睡到后半夜,他又迷迷糊糊半醒过来。 屋子里有人在走动。 一圈, 一圈。 脚步声就在耳边,很清晰。 办公室不大, 转弯需要停顿绕过行军床。王男甚至觉得那人就站在自己身边, 居高临下冷酷看着他。 就像他看解剖台上的尸体。 不安全感让他拼命想要睁眼, 但像巨石压身,窒息无能为力的绝望。 甚至有一瞬间,王男觉得自己是死了。死亡后的魂魄回来看尸体。 惊恐引发想象,所有曾听说过的停尸房离奇怪谈,全部涌上心头,变成梦中实景。 直到“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啊啊啊啊——!!!” 王男凄厉惨叫惊醒。 负责人:“啊啊啊啊卧槽你喊什么呢?” 王男:“啊啊……啊?” 他一脸茫然。 两张同样懵逼的脸,隔门在秋风中瑟瑟相对。 “咳,做噩梦了。你呢?” “我来上班,顺便给你们带了早饭。李李呢?” “不就在……” 王男转头,声渐迟疑。 他笃定李李该在的地方,空荡荡没有人影,就连床被都是整齐的,像没睡过。 或者已经起床有一会了,还整理好了床铺。 王男:“?这家伙上学时比谁都懒,现在这么勤快?” 负责人考虑到老同学相见的醉酒,早早来上班叫醒两人,不让王男错过上班时间。 好在第三中医院步行就可到,起晚的王男不必在京城早高峰的交通中崩溃。 王男一动,骨头嘎嘣作响。 他苦笑:“还不如不睡,感觉和尸体打了一晚上的架。” 他心有余悸说起昨夜的噩梦,负责人好笑:“没想到你还真和李李说的一样,胆子这么小?” 王男欲辩又止。昨夜噩梦确实吓坏了他,真实到好像确实发生过。 露在外的自来水管的水很冷,王男一捧水泼上脸冻得一哆嗦,彻底清醒l。 他纳闷,难道是昨天太忙着转运尸体,所以才把所有事杂糅在一个梦里?还有睡觉时有人在身边走来走去,或许是因为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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