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累极了实在撑不住,缩在柜子下面囵囤睡了几分钟,再一睁眼,就惊愕发现到处都找不到徒弟。 就连那些家属也都消失不见了。 闭眼前还吵吵嚷嚷一片混乱的殡仪馆,忽然间彻底安静了下来,死寂得可怕。 像是在他昏睡过去的短短时间里,柜子外世界末日,世界抛弃了他,让他独自一人活在不见天日的殡仪馆里,清醒着等待死亡。 绝望之下,李龟龟打给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祈行夜。 他们相识于祈行夜的一次委托。 邻居大姐家的初中女生,在李龟龟这个街头算命摊买了个招桃花的符咒,很快就和同班同学坠入热恋。 考试成绩的下降让邻居大姐发现这个事实,她暴跳如雷,撕了符咒,女生哭着摔门跑出去离家出走。大姐就拜托祈行夜帮忙寻找,同时也咬牙切齿要祈行夜找出卖桃花符的家伙,她一定要手撕了对方。 祈行夜将女生护送回家,但隐瞒了李龟龟的事,只说符咒是流动小推车卖的。 李龟龟感动极了。 转天就在算命摊子前多加了硕大一行字:未成年与祈行夜不得靠近。 这次殡仪馆遇险,李龟龟打给祈行夜时本已经对得救不抱希望了,只想着祈行夜从前只要给钱什么活儿都接的架势,想让他在自己死后,帮着把他骨灰送回去。 殡仪馆去世,原地火化升天。倒也是一条龙服务了。 没想到,祈行夜不仅真的来了,还突破了浓雾,成为两天来唯一一个成功进入殡仪馆的外界救援! “太好吃了,我以前怎么没觉得压缩饼干这么好吃,水也好喝。” 李龟龟眼里全是泪,哽咽:“琼浆玉露都不换!祈老板你买的这是什么牌子?等我回去一定买几箱,走哪背到哪。” 饿怕了。 报复性囤积。 外援没来之前,李龟龟只能强撑着顶在前面,做徒弟们的“天”,就算自己的状况也已经糟糕到极限,也不敢表露出来,苦苦压制。 直到祈行夜出现。 他就像看到家长来接的幼儿园孩子,被压制的情绪爆发,所有的委屈瞬间倾泻,喉咙酸涩哽咽,嘴唇颤抖,嘴巴里塞满了食物还是忍不住咧开嘴,泪水咸咸涩涩,哭得没有声息。 祈行夜哭笑不得,将明荔枝手里的干粮包拿过来,一股脑塞进李龟龟怀里:“给你,全给你。” “别怕啊老李,我在这呢。放心,你只要给我钱,我接了你的委托案,就一定保你平平安安走出去。” 李龟龟立刻蜷成一团,将干粮护在自己身体下面,警惕旁人抢夺。 明荔枝看得心酸:“李老板怎么都这样了?” 李龟龟的算命摊就在侦探社门前大路尽头的槐树下,一年四季出摊,大晚上还戴墨镜加冬天摇扇子的操作,让明荔枝对他印象深刻,也算是熟人,是生活日常里的一部分组成。 那时候,李龟龟再怎么被人骂是江湖骗子,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从容悠闲在,和现在的狼狈形象对比过于鲜明。 让明荔枝也看得不由鼻头发酸。 祈行夜摊手:“天天吃饱饭的孩子,这就不懂了吧?要是饿你两天还把你扔进鬼堆里,你比他状态还差。饿过一次,试试就知道了。” 明荔枝乖巧点头:“好,等回去我就试试,体验一把。” 李龟龟听见声音抬头,正对上明荔枝明亮又担忧的眼神。 他恍惚了一瞬,在祈行夜等人的包围下,终于慢慢缓过来,意识到自己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再艰难的事,有祈行夜在身边一起抗,好像天就塌不下来。 李龟龟胡乱擦了把眼泪,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哈,哈哈!吓到了吧,我逗你玩的。” 祈行夜:……你要是笑得没这么难看,我就信了。 “荔枝怎么也来了?” 李龟龟担忧又谴责:“祈老板,这里太危险了,你怎么能把荔枝带进来?我师父呢?应该让他们来。” 祈行夜:“那也得你师父能进的来才行。” 要是真把那两位老道长放进来,恐怕李龟龟家学就要彻底死一块了。拜师时怕不是说的“但求同年同日死”。 确认李龟龟没有被污染后,祈行夜也放下心来,将污染相关的情况大致加工处理了一下,说给他听。 毕竟是要一起行动的临时伙伴,虽然污染的事不能随意告知外人,但李龟龟要是真一点都不知道,反而会造成麻烦。 只不过,污染源被说成了鬼王,污染物变成了小鬼。 祈行夜用李龟龟更好懂的方式,简单粗暴的翻译了一下。 李龟龟恍然大悟:“哦哦!所以我们是在一个特别厉害的老鬼家里,它比我强,我才没能看出有鬼?” 出不去是因为鬼打墙,尸体消失是因为被鬼王招聘了,失踪的徒弟和家属们是被鬼王带回了盘丝洞当储备粮。 祈行夜毫不犹豫点头:“没错,老李你真聪明。” 反正污染是被列为科学与玄学之外的第三力量,这么解释也没毛病。 祈行夜将医药箱扔给李龟龟,等他简单处理好伤势后,又将防护服和几把基础的对污染特制武器递了过去,示意他装备上。 李龟龟:“?” 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纳闷“这是什么?” 和拥有特殊体质的祈行夜不同,任何人想要切实有效的攻击伤害污染物,都只能依靠特制武器,也要依赖防护服确保自身不被污染。 李龟龟虽然被忽悠得相信了鬼王说辞,但污染的事实不会改变。面对污染源,他那些符咒阵法不会起作用。 祈行夜脸不红心不跳:“我老师给的,专门用来对付这种鬼。” 李龟龟挠头:“那你师门的传承可够奇怪的。我们都传罗盘招魂幡,怎么你家传承防弹衣枪.械手.榴.弹?” 这得是个什么祖师爷啊?加特,林导.弹.炮菩萨吗?核.打.击一发火力超度。 祈行夜骄傲挺胸:“家学传承,恕不外传。” “想学?可以啊,那你报考京城大学民俗学吧,认准秦伟伟。民俗学欢迎你。” 李龟龟目瞪口呆:“……你们师门,这么正规?” 秦伟伟?有哪位祖师爷叫秦伟伟吗? 他心里疑惑,暗暗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嘀咕着等出去之后,得打听一下这么牛的传承到底是谁家的。 远方的秦伟伟:“阿嚏!” “臭小子!又念叨我。” 他沧桑的摸了摸自己头顶所剩无几的呆毛,眺望远方。 旁人:“?秦老师,你想家了?” 秦伟伟:“不,我在诅咒我家那位孽障。不过祸害遗千年,他估计是死不了了。” 旁人:“?” 秦伟伟思索片刻,果断转身:“不行,我还是得回去一趟。那孽障也不知道找了份什么新工作,一天天和闹猫似的。” 探索队领队大惊失色:“秦教授!秦老!我们这才刚找到门路,您可不能现在走啊!” 秦伟伟果断:“不行!我要再不回去,祈行夜那家伙非要把京城炸了不可!再这么拖下去,家非得被那孽徒烧了。” 一天不见,上房揭瓦,杀人放火! 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总要亲自看一眼才行。 最关键的是——他要是再不回去,就要被祈行夜霍霍得没朋友了! 老道长打电话念叨他大半小时,中心思想就一个:你学生要是救不回我徒弟,我就把你送去见祖师爷,你亲自和祖师爷解释。 秦伟伟强颜欢笑,努力乐观:朋友总是这么惦记我呢,真好。 但被秦伟伟咬牙切齿惦记的祈行夜,倒是真正乐观,笑眯眯拽着李龟龟往殡仪馆正厅走。 停电后,只剩下紧急指示牌在黑暗中幽幽亮起绿光,却没能起到引路的作用,反而将殡仪馆衬得像阎王殿。 传统建筑风格在黑暗阴冷中泛着绿光,映照在两侧墙壁上的菩萨神像上,数不清的巨大彩绘雕像居高临下垂目看来,眼珠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明荔枝惴惴不安,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呼吸连稍微重一点都不敢。 他想要靠近商南明寻求安全感,但商南明只淡漠扫过来一眼,他顿时怂了,一时不知道鬼和商南明哪个更可怕,还是灰溜溜小跑了几步,拽住了祈行夜的大衣下摆。 猛地坠住一个小尾巴的祈行夜:“?” 他转头看明荔枝,纳闷:干什么? 明荔枝抖了抖,愁眉苦脸:老板,我,我怕鬼。 祈行夜嫌弃:呵,像我不怕一样。 “就是这。” 李龟龟压低声音,指着前方用气音说:“我负责的那位死者,就是在这出的事。” 停灵厅大门洞开,黑黝黝看不清房间深处。 却有冷气从其中吹出来,从脚边缓缓吹拂而过。 像有人无声无息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带起阵阵冷风。 明荔枝已经一身鸡皮疙瘩在阿巴阿巴了,所幸他身后还有商南明,他不是走在最后面的。 这让他心中稍定,似乎找回了一些勇气。 祈行夜打开手电筒,光亮在照亮停灵厅内情况的同时,也驱散了些许因为黑暗带来的恐惧。 停灵厅中间的台子上还摆着木质棺材,棺材盖已经打开,歪歪斜斜一片凌乱,本来盖在棺材外面的黄布也落在地上,又被人踩了好几脚满是黑泥脚印,蹂.躏.得抹布一般不成样子。 而厅内四周还散落着不少纸钱,遗像,香烛等物,都是李龟龟和家属们带来准备用在白事上的,现在也无人看管,更没人再有心思在乎死者。 一靠近棺材,污染计数器就立刻发出示警,指向D级边界。 和猜测一致,死尸复活是堕化成了污染物。 只是被污染时间不长,污染系数还没有上来…… 祈行夜面色严肃:“污染源在殡仪馆,缝隙也应该在这。” “商南明,你说……” 他转身想问商南明的想法,却在看到自己身后空荡荡不见人影的瞬间,瞳孔紧缩。 本来就走在他身后的商南明……消失了。 明荔枝也不在。 记忆中,本来拽住他大衣的明荔枝不知去向,反而是停灵厅的把手挂住了他的衣角,像有人在身后拽他。 祈行夜立刻转头想问李龟龟,下一秒却发现原本站在他身边的李龟龟也消失了。 他握在手中,李龟龟的手臂……也变成了棺材内衬的黄布。 祈行夜呼吸一滞,不过一秒,他已经大跨步迅速向停灵厅大门冲去,猛地推开大门—— 但走廊上,仍然空无一人。 他转身,身后也没有人。 踏上走廊,也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祈行夜愣了愣,扶住门框的手掌慢慢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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