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伦淡淡地撇开眼,流露些许嫌恶。 【下手倒挺干净利落。】 是啊,不留他们一丝捕捉证据的可能。希莱斯心想。 若真是布洛迪所为……幸亏黑森的体质、运气都不错,保住性命的情况下,还恰巧得知一点内情,否则没人会往后勤总管身上联想。 既然目前暂且能够确定动手之人,希莱斯便先派人处理三具尸体,继续调查营内出行人员。 他眨动困涩的双眼,随塞伦一同回寝休息。 一夜未睡,又整整奔忙两日,正值关键时期,他更需要养精蓄锐,以对付暗中窥伺的敌人。 - 次日,希莱斯召集众位长官议事。 果不其然,大厅内人刚刚到齐,索伦参谋便主动提出举办竞选大会。 而希莱斯也提早准备好如何应对,将昨晚黑森的提议、与塞伦共同商议的结果搬了出来——以求选票公正的名义推迟竞选,等待黑森有能力参加时,再认真举办。 见这位年轻副司令竟然拒绝,着实令军官们大为惊讶,不过听完理由,大多数人当即表示支持。 首先,马可坐任不久便遇害身亡,事情发生得太过猝不及防,许多部门的运转需要先稳定下去,忙得很,抽不出空立刻展开选举投票; 再者,基于上一届大会十分仓促,还有现如今难得的休整时段——大家都在主营,更愿意拥有一场公正的竞选。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中,索伦最终颔首应下,表示愿意听命。 …… “我不理解!”轻骑兵副将多伊尔来回走动,掠过的风都裹着急躁和气愤。 他猛地一转头,面朝沉默的步兵主将海勒。 “索伦大人为何要答应?他明知那条件是对我们的限制,讲得干脆点,分明在针对咱们!” “什么等黑森恢复,且不说他竟然还能醒过来——”多伊尔故意瞥了眼房间角落的某个人,续道,“只要他能参加大会,就意味着选票一直稳稳捏在希莱斯的手心……” 角落当中,一人双手抱臂,不满开口。 “时间紧迫,我已经尽力想法子解决黑森。好歹他现在躺医室里不省人事,我努力的成效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布洛迪长相平平无奇,装久了忧郁怯懦,气质早已烙印在眉眼之间。 随着话锋一转,他面上扬起笑意,懦弱的神态一扫而空,五官附上一抹阴鸷的色彩。 “看看希莱斯下的什么臭棋,哈哈!他居然把金斯顿提到代理事务长的位置,明摆着自掘坟墓,把一部分选票分出去,拱手让人!” 想到此处,多伊尔脸色稍有缓和:“不幸中的万幸。” “话又说回来,”后勤总管布洛迪道,“我也想弄明白,大人为何同意推迟选举。” 俩人一致将目光投向屋内的第三人——海勒刚才从索伦参谋那儿回来。 海勒眸光闪烁,仿若刻意压下某些心绪,努动大胡子,转述道。 “索伦大人向我解释,马可的死,再加上黑森没能彻底解决,我们已经招来很多目光,没法高调行事,接下去的每一步须要万分谨慎。” “没错,原本理当争取开办竞选。只不过今早的情形,二位也看见了,其他军官的意愿偏向延缓——表态的人多了,再选择不管不顾地要求,反而会引起恶感,对我们不利。” “要我说,索伦大人太看重别个的意愿……”多伊尔咕哝。 “大人既已做出决定,就别再置喙了。”海勒半是训斥地低喝。 他们没有注意到,墙角边上,后勤总管布洛迪重新挂上怯懦的神情,眼底却涌动着轻蔑。 这算哪门子理由?布洛迪不屑心道。老子绞尽脑汁弄死黑森,就换回个狗屁不是的结果?! 似乎觉得冷,他半蹲下去,自下而上打量那俩人。 布洛迪窝进阴影中,打量的目光也仿佛黑暗里的某些生物。总之,与相对亮堂的另外俩人割裂开来。 宛若一名局外人。 他比谁都清楚,金斯顿成为代理事务长,纯粹是希莱斯个人干的蠢事;而这点运气带来的意外收获,实际上远远不够。 要黑森“死得其所”,不就是为的挑起内战,换得尽快举办竞选么? 结果一个目的都没达成,反而赔兵折将三个手下。 莫非跟了个孬种纸老虎?也对,有些人看着勇武,临到关键时刻,比谁都龟缩。 要不是那边要求制造混乱,这活谁愿意接?还埋伏那么久,到头来百忙一场。 布洛迪怨愤心想。 短暂的寂静过后,三人开始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 马匹摇摇晃晃,拖着载满木炭木柴的车子艰难前行。车夫一勒缰绳,马匹喷吐着热气,缓慢停下脚步。 士兵们赶上前去卸货,一扎又一扎的柴火被扛回营地。 有人掀开一辆马车的盖布,惊喜地叫了一声。 其余人纷纷探头看去,只听那人指着物资大喊:“是衣服和被褥!” 虽然只有半车,却足够令士兵们喜笑颜开,笑容融化了严冬。 一位“车夫”用一只手臂支撑重心,谨慎地跳下地面。 他的足印在雪地中扎下深深的印记,细小的黑点连成线,往正门方向延伸而去。 海勒余光一瞥,意外地挑了挑眉。 “大人。”只见“车夫”倾身鞠躬,一侧的袖管轻飘飘地一荡,里面空无一物。 “怎的今日亲自造访灰影?”海勒把清点物资的任务交给助手,和来人走远几步,远离嘈杂的正门。 对方并不是什么车夫,而是圣雷岛伤残食馆的店长,曾经于灰影就任过一段时期的书记官。 当年实在缺人,有能力的文员也是要跟着抄家伙打仗。因此,老兵店长不幸身负重伤,失去一条胳膊和一只眼睛。勉强任职几年后,遗憾退役。 老兵朝西边望一眼,嗬出一口雾气:“来看马可大人。” 海勒抿起唇,一时无人说话。 “我晓得,最近灰影动荡得很。”老兵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像在告诉对方:我们自始至终关注着骑士团。 “任你们怎样折腾,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喽,现在只是一群缺胳膊少腿、干干做菜活的伙夫。” “前些年,马可大人让食馆独立了出去,担心派系斗争影响到这儿。我说,怕个啥,咱就一帮残废,再坏能坏到哪儿去?能比得上退役那会儿吃过的苦,受过的难吗?” 海勒不明白,老兵店长跟他讲这些作甚。 他正有些不耐,却听老兵轻轻笑着,说道。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失去的够多,疯起来更狠。威胁、打压在我们眼前压根儿不值一提。” “海勒大人,您也清楚,伤残食馆独不独立出去,跟之前也没多大差别。该供给的供给,该接纳的接纳。唯独不同的是,我们有权利选择,是否给灰影提供除营收以外的一些物资。” 说着,老兵挪动视线,落去装有衣物等营房物资的马车。 “毕竟源头在我们手里。”他意有所指。 海勒眼皮狠狠一抽:“你想做什么?” “是我要问,大人接下去要做什么。” 老兵依旧维持恭敬的姿态和语气,但当他举起仅有的一只眸子——如同将另一只眼睛里头应当装有的深邃,一并融入左眼。 眼底的晦暗和深沉浓郁得吓人。 “食馆之中,不少弟兄曾经跟随马可大人,现如今也受恩于希莱斯大人。弟兄们管不了总司令竞选,也没想过要插手,只有一个愿望——” “——我们呐,不想看到希莱斯大人有任何闪失。” 第110章 出行 今天是尼古拉离开的第五天,希莱斯如约来到地下室,见到那名和墙壁一样阴冷的保密员锡特尼。 锡特尼表现平静,轻巧但牢固地合上门,好像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怀中摸索片刻,锡特尼递去一封信,顺便压低嗓音,说道:“大人看完信,不必出声,用嘴唇说话即可。” 看来保密程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希莱斯一边心想,一边翻开带有体温的信纸,仔细阅读起来。 灰眸扫完最后一行字,希莱斯没有立即做出反应,表情不变。但捏住羊皮纸的力道,昭示着他心绪极为复杂。 “你一早就知道他的情况?”他用唇语问。 锡特尼含着气音回答:“知道,也不知道。” 知道什么时候的情况?到底了解关于马可的多少?人现在在哪里,究竟是死是活? 模棱两可的回答令希莱斯烦躁无比。 然而保密员的嘴巴,就好比岩石外围包着钢铁。想要撬开,岂会那么容易? 他和那张长脸对视两秒,选择将五味陈杂的心情压下去。对方是自己人,没必要说谎话,刨根究底更是无用。 希莱斯折起信件,放去烛火上方点燃。 “这几天,保护好自己。”他唇瓣翕动,虽然无声,却好似烧着的灰烟,叹出深沉的气息。 锡特尼深深地鞠一躬。 “一路平安。” …… “你要去白湖城?!”吉罗德震惊喊道,倏地自椅子上站起身,“不行,我不同意!” 他深色的皮肤几乎一瞬间透出红色,眼睛睁得极大,越发显得瞳仁很小,像在恶狠狠地瞪视希莱斯。 但希莱斯看出了其中潜藏的一丝恐惧。 而恐惧的根源,简直再明显不过。 “先是马可大人,后又是黑森大人——说真的,灰影的城墙被他们施过什么黑魔法似的,一旦离开就会置身险境……好吧,其实是主动给他们提供可乘之机。” 贡萨洛轻细的声音响起:“吉罗德说得不错。你比我们更加清楚,现在你的处境究竟有多危险。” “不是不信任你和塞伦的能力。双拳难敌四手,万一人多,只怕到时候应付不过来。” 看着面前两位为他担忧的朋友,希莱斯心头熨帖,牵起微笑,叫吉罗德气打不出一处,急得直挠头。 忧心归忧心,实际上,在希莱斯告知出行的理由后,他们二人心里再明白不过此行的重要性。 ——马可尚未完成的装备商谈,需要希莱斯亲自出面对接。关乎灰影如今稀缺的军需物资,他们没法拒绝。 本应是件好事,却偏偏在这个关口出现,反而成了场性命攸关的豪赌。 即便地点选定白湖城,离圣雷岛较近。加之驭龙飞行,如果快的话,来回顶多也只用四到五天。 “非去不可?”吉罗德问。 “非去不可。”希莱斯平稳答话。 因为,除此之外,信中还提到一项事关重大的任务,必须由他亲自去做。 贡萨洛细长的绿眸一眯,郑重其事道:“那么,至少让我们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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