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过虑。我所说的解决之法,恰恰是在此处。” 第105章 余烬 其实希莱斯的方法很简单。 灰影加入激进派后,除了装备、营房方面的物资遭受保守派的刻意打压,其他军需物资供给正常。 尤其武器,相较而言已经十分够用了。 希莱斯又从塞伦那边了解到,原来是因为德米特里公爵的介入,帮助激进派良多,所以武器提供始终充足。 而只要塞伦一句话的功夫——他本身也掌握着一支家族的武器产业资源——德米特里公爵一定会应下此事。 毕竟此事不单单是灰影的燃眉之急,其中还包含了塞伦的安危、以及第三方暗地里的博弈。 如此来看,事情不再是什么难题了。 面对无法知情的盖文参谋——包括马可大人,他也只能尽量找一个看上去比较合理的借口,将真正的解决办法掩盖过去。 盖文暗自沉思,半晌后,越过下巴的大胡子上下摇晃。 “你们是桑栖崖领主之子的救命恩人,现今两方也重新开启合作,如果真要求援,想必那边不会拒绝……确实可行。” 这便是希莱斯明面上找的理由。 他微笑颔首,始终保持自信,力图将情绪传递出去,一定程度上给予对方暗示与安抚。 “另外,”希莱斯继续道出解决方案,“我们一样可以拜托伤残食馆的老兵们:在他们做生意期间,帮忙留意贩售或提供取暖物资的商人。” 这些年来,伤残食馆发展十分稳定,甚至开了第二家店面。 其一因为战争,残疾士兵的数量连年增加,愿意继续为灰影做事、想讨个活计的大有人在; 其二,由于第二家食馆开在白湖自由贸易城。那里离圣雷岛不太远,并且商队来往众多,不管怎么样,总能碰上想要的货物。 “——至少要先撑过这个冬天。”希莱斯收敛笑容,口吻严肃。 盖文参谋眸光忽闪,很快扫去那抹恍惚迷离。 原先,马可提出让这位年轻人坐任副司令,他还不太乐意。将领也就罢了,司令官一职,可是要考验怎样该做决策,管理整个骑士团。 现在看来,马可的目光果然不错。 眼前的新任副司令,至少有本事调集身边一切可用的资源,并从中筛选出合适的方案,处理难题。 “行。”他重重掷字,同意这些法子,打算今天便着手派人去办。 但几乎是下一秒,盖文参谋的神情急剧发生变化。 “大人可知道,最近营地内部流传的一些风言风语?” 希莱斯稍作回忆:“关于凯莫伦大人的负面言论?” 却见盖文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止。士兵内部流传一种说法:完全由于激进派当初的威胁加压,使得凯莫伦大人被迫做出表态,造成今日物资遭到克扣的局面。” 闻言,希莱斯眉心微微蹙紧。他很快抓住话语中的关键。 “是事实,却也夸大了激进派的作为;而且刻意放大情绪。这是在转移矛盾……有人想挑起士兵们对激进派的憎恶。” 还能是谁干的呢?他与盖文心照不宣,纷纷叹出鼻息。 倒是一步稳妥的棋,希莱斯心中评价。 不求士兵们站保守派,一下子改变他们的立场。 只需要慢慢地熏染,让激进派在士兵们心底埋下厌恶的种子,迟早会因为生活上的痛苦,将不满化作露水,渐渐将种子浇灌破土。 至于真正原因反而是保守派在克扣——那又如何?大肆模糊重点,避重就轻地谈就足够了,迟早能令一部分人相信根源出在激进派身上。 “既然如此,我们不用退让了。找几个军中资历较老的老兵,重点说一说物资紧缺和保守派脱不了干系。”希莱斯话语间藏着一抹冷意。 盖文郑重应是。 正当此时,门口传来动静。二人齐齐转头看去,一位佝偻的人影从阴影中现身。 屋内光线并不明显,希莱斯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双靠近火光、点亮阴郁的眼睛。 对方脸型很长,像挎着一张脸。 再搭配上阴森森的眼神,半佝偻的身子,活像刚从泥沼里捞出来的人,散发着特殊的沉闷。 空气似乎都变得死气沉沉起来。 那人的腰不必弯了,本身就是半个鞠躬礼。 他头颅轻点,冲着希莱斯致意,把一封信抛给盖文参谋。 盖文也不气,反而咧嘴笑笑,很和善地道声谢。拿到东西,他向屋内二人告别,然后关门离去。 “大人有何吩咐?”锡特尼摸着桌子缓缓坐下。 希莱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推去桌对面。 他并未一开始便说出是谁给的信,仔细观察这位通讯队长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应该说,置身地下室时的锡特尼,是一名灰影优秀的保密员。 全营地,不论军官抑或普通士兵,都很敬重保密员。 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皆经受过几年非人的训练。承受住折磨的才能胜任这一职位,掌握全军军机。 据说锡特尼读懂唇语的能力极强,阵营里数一数二地好。如果不是马可发掘他,估计也要埋没人群之中。 锡特尼用指腹磨一把火漆印,虽然只字不语,但已然知晓是谁托希莱斯送来的信。 “马可大人托我转交给您。”希莱斯最终还是补上一句。 轻而又轻地点下巴,锡特尼眼睛向上一抬,注意到希莱斯视线投向堆满信件的角落。 “大人第一次来这里?”他随口一问。没来过很正常,此处相当于禁地,有重兵把守,比藏书室更胜一筹。 他自顾自接话,“那儿全是废纸。若大人实在感兴趣,拿去阅读便是,不过属下不大推荐。” 因为“废纸一张”,代表着无用的信息。希莱斯倒是愿意顺走一点,没别的,就是想在休息的时候和塞伦随便看一看。 信转交完了,他理应先行离开。就在刚刚起身之时,锡特尼的声音突然传来。 “他的脚下全是荆棘,头顶悬着剑。” 希莱斯动作一滞,一时没搞懂对方到底在讲些什么谜语。 “他”是谁? ——侧眼望去,只见锡特尼扬了扬手中信件。 脚底荆棘,头顶悬剑……这是暗示马可大人举步维艰,处境危险? 如果只是联系到马可坐任总司令一事,倒还不算什么大问题。 可提醒的人是锡特尼。 希莱斯的目光骤然降下温度。 “您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他冷声问。 作为保密员,任何泄露情报的行为皆为大忌。只要他一声令下,锡特尼就能被撤去职位。 显然,保密员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锡特尼神情不变,从容不迫道:“明白,大人。是不是透露机密,全凭您的理解。” “我只想向您强调一点:他的情况不容乐观。” 他不仅语气低沉,连鼻息也仿佛裹着一种厚重。 希莱斯眉头一动,莫名想到马可此前奇怪的行径和叮嘱。 “您想我去劝阻?” 可又该怎么阻止呢?既然没有告诉他,只和保密员沟通。按照大人谨慎的性子,恐怕锡特尼了解的东西都不会太多。 那张阴郁的面庞罕见地展露一丝落寞。 “我不知道。”锡特尼细声说,“不知道……” - 希莱斯穿好外套,帮塞伦披上厚披风,顺便整合领子。毛领翻来覆去地被蹂|躏,始终翻不好位置。 旋即,一只骨节分明、手指纤长的手握住他的腕间。 看出希莱斯状态不佳,塞伦轻轻启唇:“还在想那件事么?” 眼睫一颤,希莱斯垂下眸。 “太奇怪了,塞伦,一切都很突然。” 一周前,马可突然收到阵营来信,需要他前去一趟绿洲总部。而时间恰巧重叠——原计划的远行,以及赶往总部。 去总部只是跟大人物会面,对接一些重要事宜。 况且尼古拉在那里呆了好长一段时间,本要打道回府,现在正好能半道接应马可。 是的,单拎出来看,每一件事情无一例外地合乎情理。 放在一起,却叫希莱斯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 偏生又找不着究竟哪里不对,于是整整一周,希莱斯陷入一种焦躁不安的状态中。 当然,他掩饰得很好,所以只有塞伦一人察觉。 希莱斯感到额头上贴附的柔软,一触即离。塞伦把他的头稍稍抬高,入目便是天蓝色的冰川。 “打起精神。”塞伦缓声说,“等下还要给马可大人送行。” 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希莱斯勉强振作起来,重新为塞伦整合领口。 …… 皑皑白雪将天地铺成一条毯子,季节过半,白毯又加厚一层。马蹄扎入地里,撩起蹄子,地面翻开一道细长的裂口。 天空不停洒落绒毛,所幸风不算大,细雪悠闲地飘浮空中。 方才在城门口,马可已经与众多长官道过别。 希莱斯执意要送他一段距离,于是加上塞伦、护送总司令的两对龙骑,众人一同步行来到树林前。 “就到这儿吧。”马可拽动嚼子,停下马匹。 希莱斯一路没怎么说话,只半低着头行走。此时就像那听话的马,叫停便停,止步于原地。 他终于开口:“人带得太少了。” 马可没料到他竟会说这个,忍俊不禁,笑声传入后方的树林。 “大动干戈作甚?又不是外出打仗。别担心,尼古拉半道会来接我。” 见希莱斯依旧闷闷不语,马可想笑得更大些,冲散点情绪。 涌到唇齿边却滑不出去,只是无声微笑。 “我一生做过很多抉择。那些抉择有好有坏,有因有果,编织成现在的命运线。”他说着云里雾里的话,好似感慨些什么。 “即便无法挽回,我也不会后悔。因为我清楚,那是必须去达成的目的……” “……所以,希莱斯。我真诚、甚至恳切地希望你不要为做出的决定而后悔。只要一息尚存,便有机会扭转局面。” 希莱斯举起灰眸,直直凝视马可的脸。 “我会的。”他承诺。 马可像是终于释然,唇角牵动红色的络腮胡。 他放下缰绳,倾身揽住面前的两名年轻人,手臂绕到二人背后,重重地拍动两下。 长大了,他心想。他还记得初见时候这俩少年有多高,希莱斯还不如这般沉稳,塞伦的锋芒则比现在更胜。 随后,马可隐约感到肋骨的位置被硌了一下。他收回胳膊和身体,视线往斜下方撇去。 一路上除却话没多说,希莱斯同样没怎么露过手。 希莱斯的双手从披风中钻出,把水袋递给马可。看样子之前是一直温在怀里,怕被风和雪吹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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