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莱斯灰眸转向塞伦的后脑勺。对方似乎不为所动,但不知为何,对于“邀约”却一声不吭。 他撇开灰眸,指头掰开一颗小坚果,将果肉拣出来,没放进嘴里。 剥出一粒又一粒果仁,希莱斯暗自感叹那群人的毅力。 塞伦样貌出众,再加上先前桌边的一番交谈,黑衣士兵们死缠烂打,确实是情有可原。 挺吵的,希莱斯心道。 “……一晚上,一晚上就好!想要些啥我都能尽力给你弄……” “铿!” 一张板凳突然出现,随后,两条长腿相继跨过。 黑衣士兵目睹那褐发人类拍开一手的碎屑,顺势取过貌美龙族的勺子,用叉子的方式,插|入苹果块。 对方一边坐下,一边一口吞进果肉;左手搭去貌美龙族的肩膀,一双灰眼目光沉静,却活似一头狼,定定瞅着他。 褐发小子闭着嘴巴细细咀嚼,等喉结滚动,他方才启唇,话音微哑而平缓。 …… 几名黑衣龙骑讪讪离开,希莱斯收回胳膊,一刻未曾去看塞伦的反应。 希莱斯清楚自己刚刚说过什么。 无关酒意,无关其他。想说,便说了。 ——“他是我的龙。” 第48章 搪塞 营寨与高山渐渐缩小,漫天白雪犹如帘子,把它们卷进雾气里。 灰影龙骑初次造访,也是沿着这条道路走。彼时,从这座山岗上遥遥眺望,蝎尾骑士团的营寨还能纳入眼中。 营寨朦朦胧胧,隐入时而浅淡,时而浓郁的雪幕。 像一场灰影龙骑们的幻梦。 而今众人走出雾,走出梦;唯有马蹄印子一路留迹,短暂地证明他们来过此地。 希莱斯高挺的鼻梁挂着面罩——那其实是灰袍的宽厚衣领,用于冬日防寒。 整张面庞只剩一双深邃的灰眸,装着满目雪景。 他呵一口气,润了润冰凉的鼻尖。 比起流连忘返,正在交流蝎尾生活期间碰上趣闻的队员,有件事更让希莱斯在意。 塞伦和他的扈从安德烈,为何总是避开众人,频繁单独行动? 左侧便是塞伦的栗黄骏马,二人并肩骑行,与大队伍一同离开马朗城。 希莱斯的视线追逐着马鼻子呼出的白气,两回喷吐过后,他决定开启心声。 【蝎尾这段时间,你和安德烈究竟做什么去了?】他单刀直入询问。 他需要解释,正如提问一样直白,而不是一再地敷衍搪塞。 谁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找过谁、做何事,就这么过了近半月日子。 希莱斯只得捕风捉影地猜测。 印象中,第一次踏入蝎尾营寨的门槛,那位两鬓花白的总司令往塞伦身上投来目光。 接着,塞伦开始时不时有事需要单独行动。 兴许别人眼里,这事稀松平常。喜欢独自逛一逛陌生环境,有什么好纠结的? 但希莱斯不这么想。 一种极不明显的直觉指引着他,随对方行动次数慢慢积累。一片雪花滑下山坡,滚着滚着就成了雪球。 听到灰影与蝎尾合作一事,除了高兴,希莱斯从中品出一丝异样。 实话说,那一刻,他心底划过一个想法:是不是跟塞伦有关系? 这一念头到底被抛却脑后——好比一支光秃秃的树杈,“嘭”一下变出一朵盛开的花。 没有以“证据”为名的时间、水分、养料作为支撑,怎么可能凭空令树杈开花? 可日渐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塞伦,安德烈与蝎尾总司令三者之间,隐隐有某种联系。 塞伦稍纵即逝的神色变化被他收入眼底。 心虚?逃避?不耐? 希莱斯灰瞳似一只钩子,紧盯对方不放。 塞伦一直没有用衣领御寒,此刻却将其提至下巴,捂住半张面孔。 【……没什么,我们随处观摩营寨,偶尔和卫兵聊聊。】 希莱斯不知作何心情,瞧着搭档这样的反应,胸口憋闷且泛起苦涩。 究竟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才能这般守口如瓶?塞伦大概有他自己的理由吧。 只是……他以为他们之间的信任,一蹴而就不说,至少能于日积月累中一点点蓄满。可如今一看,半桶水也没达到。 希莱斯一扯兜帽,收回目光。 雪片迎面吹来,刮得每一寸裸|露的皮肤生疼。马匹不约而同低下头,步子慢了些。 两道脚迹微微转向,画歪一点弧线,分别往两边撇去。 希莱斯看不见的角度,塞伦咬起下唇,眸光盈着复杂,不停闪烁、跳动。 - 男人坐起身,笑吟吟挥别两位婀娜多姿的美人。 他探出指甲尖端蔓延深灰色的手,取过果盘,提起一串红果子,慢条斯理地送入唇中。 等人退出宽敞华丽的卧房,他摆摆手,让半跪地上的下属起身,示意对方讲述来意。 “大人,我的手下今日汇报消息,马朗城和圣雷岛的骑士团成议合作关系……” 男人明白心腹这样匆匆找他,定然不止想说绿洲阵营发生的事情。于是不打搅,继续摘小红果吃。 “……信中说,他们看见了一只银白色的同族。” “哪方骑士团的同族?”男人问。 “圣雷岛的灰影骑士团。” 男人眯眼细想,似乎在费力搜刮脑内的印象。奈何他对绿洲阵营的事情向来不感兴趣,便也不清楚灰影骑士团到底是何方势力。 心腹知晓主人阿莱克西这一点,他介绍道。 “灰影属于绿洲阵营的底层骑士团,由一群雇佣兵组建,趁着战乱投奔绿洲,因而挣得一个正名。从狂沙犯境,直到这两年停战期间,表现始终平平无奇,默默无闻。” 下属又把蝎尾的大致情况告知男人,闻悉两方骑士团实力有一定差距,阿莱克西思忖片刻,问询另外一事。 “龙形有深灰吗?” “没有。” 阿莱克西表情放松些许,肩膀沉到软塌里。 他一头银白短发慵懒蓬松地蜷曲着,深灰发尾软软地倚靠扶手上。 虽然银白鳞甲于龙族而言不算特别罕见,但数量相对稀少。阿莱克西咀嚼果子,暗暗思索。 他能罗列基本上所有同色鳞甲的贵族,却不知平民当中是否存在。 “里昂,去调查两年间有没有贵族或者贵族子嗣加入骑士团。”阿莱克西吮吸指腹,吩咐道。 “再派一些人盯着灰影。”他叮嘱,“但不用分散太多精力。” …… 半晌后,卧房大门缓缓闭合。 繁复华丽的陈设摆满一屋子,浑似一块金子与绿植堆砌而成的宝库,无时无刻不在闪闪发亮。 室内静悄悄,却又仿佛充斥话音——那些名目繁多的精美装饰轻轻呓语。 阿莱克西双手枕在脑后,独自静心细想。 外面的势力一再打压,近年来,帕特里克家族越发不好过了。 再这样孤立无援地强撑下去,家族迟早会被豺狼们一口一块肉地吃抹干净,连骨髓都不放过。 他前些年不是没提醒过父母,但看他们硬要坚持,自己也很是无奈。 毕竟,大哥已经被剥除贵族身份,他还得忙着跟二姐姐争夺继承权呢。 名义上说,原本他才是顺位继承人,奈何父母早已立好遗嘱,不论是子是女,爵位按照顺序承袭。 阿莱克西打开一条眼缝,模糊间,他仿佛看见屋内闯进一只小团子,怀抱弩|箭四处找他。 “哥哥!”脆生生的孩童音色回荡耳畔。 他彻底睁开眼帘,望向浮雕遍布的天花板。 可惜了,阿莱克西不止一回惋惜,可怜小弟身为帕特里克家族的一员。 塞伦蒂普提啊,他骄傲又活泼的小弟——如果没有这层身份,他或许会将宠爱维持一辈子,做个称职的兄长。 阿莱克西脑海浮现塞伦的脸,以及一对明悟利益争夺之后,对他不再热情、自以为把恨意藏得很好的蓝色眼眸。 他唇边反而漾起愉悦的笑。 小弟年满十四那年,据说游玩失踪,人找不回来了。 父母得知消息,为他们最疼爱的小儿子痛哭数日;向来冷漠的二姐,双目也肿胀好一阵子。 家人们对此深信不疑,不停派人搜寻。 两个冬季过去,始终不传消息。 事实果真如此吗?就当作塞伦的确是游玩走丢了吧。 愿他走得越远越好。 阿莱克西笑意不减,兽瞳却透出狠毒。 ……因为,哪天被他抓到手,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第49章 突变 希莱斯爬上城垛,向上一伸手,抓住灰影旗帜。 费了一番劲力更换旌旗,他走下城墙,隔着手套拍打已然冻成木板的旧旗,一堆碎冰簌簌抖落。 侧面吹来一阵朔风,他眯起眼抵挡,睫毛沾上零星白点。 周围除了必要的驻守、巡逻、奔走、以及训练归来,营地内鲜少有人还愿意没事出来晃悠,吃一嘴巴雪。 希莱斯向敞开的营地大门望一眼,外头几位士兵正一铲一铲,从壕沟和暗坑中挖出雪。 隐隐约约能听见闲聊和抱怨,内容无非围绕壕沟。 自从与蝎尾骑士团合作,那边趁着深冬未到,接连运来大批物资。其中便包含许多灰影急需过冬储存、修筑防事需要的东西。 前去蝎尾交流一趟,就收获了意外之喜,解决燃眉之急。 看见几车辎重,总司令凯莫伦大人的嘴角就没放下去过,那段时间见谁都像见到老乡,乐呵呵的。 防御工事赶在深冬来临前修筑完成,安全总算获得保障。 但相应的,冬天的清扫工作加重不少;倒霉一群士兵,必须顶着刺骨寒风轮流扫雪铲雪,维护暗坑内的尖刺,苦哈哈的。 军械库紧挨一座铁匠屋,那儿不管春夏秋冬,一如既往地热乎。希莱斯路过,顺手将灰月旗帜交由杂役。 杂役刚接过冰块旗子,手便像刺到一般缩了一下,赶紧拎去火炉旁边烘热乎。 杂役旁边蹲着一位铁匠学徒,一见是希莱斯,连忙招手让他一起取暖休息。 这片地方的空气最是污浊,飘满熔炉和金属的气味。希莱斯浑不在意,他闻惯了,且总爱在闲时往铁匠屋跑,看师傅们打铁制剑。 久而久之,学徒与他相熟。尽管希莱斯并不怎么会主动挑起话题,可不妨碍学徒是个嘴巴闲不下来的,什么都能扯两句。 希莱斯取下兜帽,坐在炉子边,目不转睛盯着铁匠师傅反复熔铁、淬火。 伴随叮铃哐啷的响声,学徒同杂役谈天说地。 “冬天啦,大家不怎么爱说话。没日没夜地下雪,天空昏昏沉沉,连带着心情变得沉闷。” 杂役把旗子转个面:“可不见得是天气的缘故。最近军官大人们瞅着状态挺压抑,但只有军官大人们比较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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