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渊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却不是在对他说话,而是吩咐殿中侍女:“澜澈殿下受伤了,快拿止血的伤药来。” “殿下伤了?”侍女抬起头,试图越过聆渊看到澜澈的模样,可三皇子的身形实在过于挺拔高大,将身后的澜澈挡得严严实实,侍女身材纤细娇小,竟连澜澈的一根头发都没能看见,只好放弃道:“奴婢这便去请针绝君——” “不用,”聆渊打断了她,“一些皮肉小伤,我亲自来即可。何况那位针绝君如今得了王上的命令,这段时间怕是不敢踏足你们太子殿下的宫殿了。” “这……是,奴婢这就去办。”侍女犹豫了一下,澜澈殿下是鲛族之人,天性喜清,刚入九幽城时还没适应九幽的浊气,经常生病。太子殿下每回都是拿了自己的太子玉令延请九幽首席医官针绝君为其看诊,她们这些侍女仆婢更是不敢怠慢,因此本想再劝三皇子传其他医者,可不知为何,今日的三殿下和往日不太相同,多了一些她不敢逼视的冰冷气势。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好慌乱应下。 “阿渊,”澜澈用没有受伤的手抚着额头,作势就要站起身来,“就是点皮肉小伤,不碍事的,你带我回来做什么,让我回去守着哥哥……” 聆渊没有给他彻底站起的机会,在他还没起身时就按着他的肩迫使他乖乖坐下,冷声道:“回去干什么?再让你当着我的面放血吗?” 澜澈眨了眨眼,甚至认真地思考了一瞬才说:“你带我出来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不用再……” 聆渊:…… 那如果他的伤一直没有愈合,你是不是要让自己的血流干啊? 聆渊气得一时没有说出话来,可眼底刹那间掠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还是被澜澈看到了。 这样的阿渊有些陌生,澜澈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殿中一时没有人说话,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直到方才离开的侍女捧着伤药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三皇子殿下,请让奴婢来为殿下包扎吧。”她服侍澜澈多年,心思细腻,体贴周到,很快就准备好了各种伤药,还有包扎伤口时会用上的纱布和银刀。 “我来,你退下吧。”聆渊单手接过侍女捧上的托盘,头也不回道。 “……”侍女匆匆抬眸看了眼三皇子的脸色和澜澈向她投来的、有些可怜兮兮的求助似的目光,大着胆子道:“怎敢劳烦三皇子,服侍澜澈殿下是奴婢的本分,还是让奴婢……” 聆渊的耐心好像终于耗到了极致,沉声道:“出去!” “是!”侍女不敢再看任何人,踉跄着行了礼,仓惶逃出殿外。 “阿渊,你今天怎么了?”澜澈再迟钝此刻也看出来聆渊情绪不对,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开口,“你别对她们那么凶,这里的姐姐们平时照顾我惯了,尽忠职守,不是不放心你……” 聆渊没有说话,把侍女送进来放着伤药的托盘放在身侧,一只手轻轻搭在上面,骨节分明的纤长五指从装满珍稀伤药的瓶瓶罐罐上逐一抚过,最终落在玉盘里一柄精致小巧却寒芒闪烁的银色刀刃上。 侍女不知澜澈伤势如何,备足了清理伤口时可能会用上的所有器具,这柄小刀本是为伤者清理创口上坏死的皮肉,澜澈掌心的伤用不上,但聆渊还是将那刀拿了起来,举在眼前,面无表情地缓缓转动。 澜澈从未见过他如此,虽然理智上相信聆渊不会伤害自己,但看见聆渊若无其事把玩银刀的时候脊背还是瞬间僵硬住了,后脖颈处一阵发麻。而在聆渊不由分说地执起他受伤的那只手掌时,这阵僵硬的麻意从脖颈一路往上,直至颅顶。 他再也忍不住,连声音都带着颤,“阿渊,你别这样,我害怕……” 聆渊轻哼一声,终于扔了手中银刀,继而拿起一个莹白的瓷瓶,低声开口:“你也会害怕?你先前用来割伤自己的那柄骨刃怕是比这银刀锋利数百倍吧。” 澜澈受了伤,灵力流失大半,又被聆渊吓了一遭,折腾了大半天,声音有些虚软:“那是阿夜的骨头,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当然锋利……” 聆渊像是完全不想听到这些,扣着澜澈手腕的手指毫不怜惜地按了按他的腕间,严厉道:“松手!” “啊?哦……”澜澈这才乖乖摊开了手掌,露出掌心不深不浅的伤口。 骨刃锋利倒也有锋利的好处,切开皮肉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干脆利落,没有伤到周围的血肉,翻卷起来的皮肉光滑平整,处理起来也很是方便。 聆渊寒着脸,一言不发地清理伤口创面、洒药,最后拿起雪白的纱布一边一点将那伤口仔细包裹起来。 “阿澈,你还会医术吗?”聆渊的动作虽然利落,却绝对算不上温柔,澜澈吃着痛,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你真厉害……但是其实你不必如此在意的,我身体强壮得很,这些小伤很快就好了。” “……” 聆渊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寒着脸完成手中的动作,一直到最后细心地用纱布在澜澈手背上打了一个结,聆渊这才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凝视着澜澈的脸,轻轻问他:“疼吗?” “……”澜澈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包好的手,不知为何有些委屈,又听见聆渊得声音柔和了下来,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想也没想就道,“疼。” “知道疼就好好记住这种感觉。我的母妃以前也经常弄伤自己,我为她包扎过几次,后来她再也不敢轻易受伤了,”聆渊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你也记好了,别再伤了自己。” 澜澈扁了扁嘴,小声抱怨:“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我又没惹你,干嘛对我这么凶……算了,阿渊你今天好奇怪,我不和你计较。”他说着,冲聆渊挥了挥自己被包成一团的手,急道:“伤口已经处理好啦,我要去看哥哥了。”说着就想起身离开。 身子才刚刚向前倾了倾,澜澈的肩膀就被一只手牢牢摁住,紧接着聆渊欺身靠了过来,俊美的面容贴近他的耳畔,一只手还紧紧扣在他另一侧的肩膀上,看上去像是把他整个人圈在了怀中。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呼吸相连,澜澈甚至能够闻见他发间些微的香气。 澜澈有些惊怔,双颊莫名一热,胸腔内传来阵阵震颤,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脑中空白一片,只好下意识微微侧开了头,不让自己发热的脸颊触碰到聆渊。 “澈儿……”聆渊没有给澜澈躲避的余地,松开他的肩转而轻轻捧着澜澈有些发烫的脸,用跟平日完全不同的语调贴在他耳边说着,“你去干什么?你总是哭,皇兄会心烦的。” 澜澈明显僵硬住了,他从未与人如此靠近过,全身上下从头皮到脚趾都崩得紧紧的,脑中更是乱糟糟的一团混沌,根本没有听进去聆渊说了什么,甚至没有发现对方对他的称呼都变得如此亲密。 聆渊很轻地笑了一下,把澜澈的僵硬和不知所措当成了乖顺和服从,继续道:“你总是想着皇兄,但是皇兄的伤势已经无碍了,倒是我,从方才开始好像一直很不舒服。澈儿,你也关心关心我的不适吧……” “阿渊你、你哪里不好?是受伤了吗?对不起啊,我没有发现……”澜澈稍稍回神,转过头来一边焦急地来回打量聆渊,一边慌乱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像是想找到某个根本不存在的伤口。 他早就觉得今天的阿渊怪怪的,说话也怪,做事也怪,从哥哥那里回来后就变得很不正常。 该不会中邪了吧? 说起来,魔族也会中邪吗? 鲛人的血能解读,能治伤,但是好像并不能驱邪啊…… “我没有受伤,只是忽然不想再装作不知道了,我想今日就问个清楚明白,”聆渊擒住澜澈到处乱摸的手,一把按在自己胸膛上,“澈儿,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刻意接近我,对我百般示好,是因为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阿渊好像觉醒了不得了的属性——魔域大醋王! 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22章 狡猾的鱼 被聆渊逼至床角、浑身僵硬纹丝不动的澜澈忽然无力地攥紧身侧的被角,摇了摇头又点头,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喜欢啊。” 聆渊的心明显荡漾了一下,觉得自己捧着澜澈脸的五指都微微发着烫。他已和澜澈靠得极近,对方身上清澈的甜香仿佛化为千万根无形的缠魂丝线,勾得他不由自主朝他靠近。 澜澈又开口,神情中有少年人特有的纯澈和真挚:“当然喜欢的啊。这里的人虽然都对我很好,但是整个九幽城好像只有你才是和我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聆渊愣了愣,停下动作,漆黑的双眸有些困惑地看着他,“我们怎么会是一样的人呢?这里人人都喜欢你,对你充满善意,而我明明才是这里的皇子,却被人视为不祥,避之而不急……” “我也不知道,”澜澈想了一下才缓缓地说,“就是觉得你我虽然都在这九幽城中,但却都和这里格格不入,我见了你就忍不住想要亲近,仿佛我们才是血脉同源的人。阿渊,你虽然一直不怎么喜欢搭理我,但我知道你其实对我很好的,所以看到我受伤才会那么生气吧。你对我好,我当然喜欢你。” 聆渊听明白了他的话,眉峰一点一点蹙了起来:“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你——” 正在这时,殿门被人轻轻扣响,侍女谦卑恭敬的声音传了进来:“殿下,奴婢有事禀报。” 聆渊:…… 他想说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有些莫名的气急败坏,“什么事,说!” “剑藏锋大人传话,太子殿下醒了,要见澜澈殿下。” “哥哥!” 澜澈挣脱开聆渊的桎梏,再顾不上其他,立刻站起身来,就要去见君宸玄。 “等一下,”还未走出一步,澜澈就被人扣住后腰拉了回来。聆渊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他披上一件厚实的大氅,“夜深露重,你这样过去,是想惹皇兄为你担忧吗?” 澜澈乖乖站在原地,任聆渊为他系好颈间的系带,他明澈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聆渊有些严肃的脸,忽然冲他笑了一下,“阿渊,你真好。” 聆渊:…… “好了,”他退后一步,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澜澈,说,“快去吧。” 澜澈却没有动,甚至还上前一步靠近聆渊,轻声道:“和你在一起,我很舒服也很开心。我想,这应该算是你想问的那种喜欢吧。” 说罢,他把包扎好的那只手往衣袖里小心藏了藏,这才飞快转身推门离去。 聆渊整个人都愣住了,恍惚中只觉得胸膛里的那颗心越发灼热了,一股又酥又麻的陌生感觉从心脏开始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裹携着莫名的巨大满足感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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