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墨云君非是偏听偏信之人,自会有自己的决断。我也没有强逼你的意思,若你不信,可以趁现在离开王城,若你愿意信我所说之话、或是也和我一样不忍见澜澈再受苦楚,不妨佯装心神被控,随我前去一见君聆渊,只是我也不瞒你,此行必定会有风险,一切但看墨云君的选择。” 谈司雨说得很是认真诚恳,可最终让墨云点头的还是脑海中越发清晰的澜澈的面容。 有那么一瞬间,墨云忽然变得无比豁达。谈司雨是真心实意也好,是别有用心也好,忽然都不那么重要了,他只是忽然很想再看一眼澜澈殿下,看一看百年前那对令荡人魂魄的含情眼眸。 “好,我随你去。”最终,他颔首点头,很快又放空眼神,木然地垂下头,跟着谈司雨一路走到君聆渊面前。
第145章 昏君 重重深锁的殿门随着主人的踏足渐次开启, 聆渊在覆盖着层层烟云般鲛绡纱幔的大床前停下脚步,朝身后的墨云一抬掌示意他停下,自己则大步走上前去, 掀开云雾般的纱幔,在床沿坐下。 澜澈的情况看起来比他离开前好上一些,侧身抱着一团云朵般的柔软衾被沉沉睡去,宽大的寝衣顺着他的手臂滑落下来,露出一小截白玉似的小臂, 晶莹圆润的鲛珠链接着一条银色的细链,松松搭在他雪色的皓腕上, 犹如一枚落入新雪地里的明珠。 “我才走这么一小会儿, 你怎么就睡得如此不老实。都已经是没有灵力和修为护体的人了, 还这么不小心, 你不生病谁生病呢?”聆渊俯下身去,动作温柔地替他理了理乱成一团的寝衣, 又捉起他的手放回被子里, 最后为他严严实实地盖好了被子,这才示意候在外边的墨云近前来为他看诊。 墨云缓缓走上前来, 只见床边无数层鲛绡纱帐都被尽数放下,君聆渊坐在床塌边上, 小心地从中牵出一只皓腕放在纱帐外,冲他抬眸示意:“本王的爱侣今日身体抱恙,请墨云君看看究竟是何病症。” 其实修为到了墨云这种程度的医修为人看诊早就不需把脉了,但聆渊想着他如今被谈司雨的心魔之力所约束, 虽然目前看来接受指令和执行命令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表情和动作都有些木然。 这样的墨云真能给澜澈治好病吗?聆渊不禁有些怀疑, 思量再三, 还是小心翼翼地牵出澜澈的一只手放在外面,想着还是让他把一把脉来得安心。 他不知道的是,墨云差点被他这个举动气笑了:他本以为来此可以看见澜澈殿下,谁知君聆渊竟将人藏得严严实实,连面都不让他见,仅露出一截手腕任他诊视。需知凡人医者才需切脉问诊这种原始的诊病手段,他身为当今医道第三人,只需拾取对方一缕气息便可知对方是何病症,君聆渊这种遮遮掩掩、抠抠索索的行为实在没有必要,简直是对他医术修为的一种轻视! 虽然气愤,但墨云没有忘记在君聆渊眼中,自己如今被心魔之力控制,只会按照主人的命令行事,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默然上前按住了澜澈的手腕。 指尖刚一搭上脉,墨云就差点愤怒地拍案而起。 他身为当今顶尖医修,即便只是把脉也能看出许多寻常医修看不出的东西。按照他此刻指尖下的脉相来看,澜澈殿下的身体状况极糟,心脉尤弱,根本不像是天生灵力充沛、受天地灵气眷顾鲛应有的脉相。再一探查果然探见此人一身精纯灵脉皆已被人为地残忍截断,体内灵气几近枯竭。体内脏器得不到灵气滋养,这让他的身体变得比凡人还要羸弱,任何过激的惊吓或是小伤小病都有可能立刻夺去他的性命。 至于如此心狠手辣摧毁了他周身灵脉的人,除了此刻坐在床塌边状似一脸深情的君聆渊外,墨云不做第二人想。 指尖久久停留在澜澈的手腕上,墨云阖了阖目才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他转过头去,冰冷的视线直勾勾落在君聆渊身上。 聆渊见墨云切了许久的脉都没有动静,本就渐渐烦躁,几乎就在他忍不下去想要开口询问时就见墨云猝不及防地转过头来,冰冷漠然得有些骇人的目光径直落在自己身上。 本以为他是想询问澜澈的症状,聆渊刚想开口,就见对方忽然张口,用平静无波的声音一字一句道:“灵脉被毁,身体虚弱,经不得任何刺激。” 闻言,聆渊先是一愣,随即不由暗叹当今医道第三人果然了得,只是简简单单一切脉,连澜澈灵脉被毁都看得出来。 聆渊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拜服,既而又追问道:“那他如今这又是……” “受到惊吓,昏迷过去罢了,好好睡一觉便无大碍。只是他身体羸弱,日后需得好生调养,万万不可再担心受怕。” 聆渊心说这间宫殿比铁桶都还严实,神仙都进不来,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吓到澜澈。正当此时,层层叠叠的鲛纱幔帐中隐隐传来轻微的声响。他赶紧上前,冲墨云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则掀开云雾般的纱幔探入帐中,果然看见澜澈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有些茫然地盯着他看。 “阿渊……”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澜澈看见床边的人,即便脑中还是懵然一片,但还是本能地开口唤他。 聆渊满足极了,把他搁在外边稍显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轻声答到:“我在。” “我好像听见说话声,阿渊,是你在和什么人说话吗?” 鲛人喜水,聆渊听他的声音带着略微的沙哑,便挥手召出一盏清水,用一柄玉色的小匙一口一口耐心喂他饮下,“是一个医修。你忽然昏倒,把我吓得不轻,我便找了他来看看你。” 澜澈吞下聆渊喂入口中的清泉,声音慢慢变得清澈起来:“其实我没生病,我只是忽然被吓到了,这才昏过去了……对不起啊,又让你为我担心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聆渊把他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中,一下一下抚着他丝缎般的乌发,理所当然道:“我是你夫君,自然要照顾你。说起来,你到底看见了什么?被吓得这么厉害,真是可怜……” 澜澈听他问起,忍不住忆起先前那个满面鲜血的少女,身体不禁一僵,喉头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聆渊察觉到怀抱中的人身体瞬间紧绷微颤,连忙紧了紧怀抱,把人搂得更加严实了些。 “别怕。”他说,声音低沉而温柔,缓缓道来的时候很是让人安心:“我只是随口一问,你还是害怕就别再回忆了。” “不。”澜澈在他怀里轻轻摇头,“之前确实是害怕的,但是现在你在这里,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聆渊听了,心里得意欢喜得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可面上却未露一丝异往,甚至还佯装惊讶道:“原来我在澈儿心中这么厉害啊?” “嗯嗯。”澜澈忙不迭点头,肯定道:“阿渊发起怒来的样子确实是吓人的,必定能够震慑住那些妖魔鬼怪。” 聆渊:…… 看起来过往还是对他太粗暴了些。 “阿渊……我告诉你,我见女鬼了。”失神一瞬,澜澈用一种刻意装作若无其事却又明显惊魂不定的声音悄声说道。 聆渊这次足足愣了片刻,才略抽了抽嘴角,问:“鬼?” “女鬼。”澜澈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现在想来,她长得其实并不可怕,甚至可以说还挺好看的。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只是她一直追着我跑的模样比较吓人,她一边追还一边说一些让人费解的话……” “她说什么了?” 澜澈按着额角思索片刻,终于无助地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一直在追我,一直追到了殿门口,我害怕极了,想推门出去找你,可是那门怎么也打不开。”说到这里,他忽然睁大眼睛,回眸望向聆渊,急声道:“阿渊,你快去看看殿门是不是坏了?为什么怎么也打不开。” “不用。”聆渊在他紧蹙着的眉心落下一个吻,温声道:“殿门是我故意锁上的。” 澜澈怔了怔,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外面很危险。”聆渊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又平静,仿佛哄劝幼童一样耐心,“鲛人没有修为护体,很容易受到伤害,我锁上殿门是想保护——谁在外面!” 聆渊的脸色毫无征兆地一沉,掌风掀开层层鲛纱直击传幔之外的人影,却在凌厉杀招就要割开那人咽喉的时候忽然收了势。他望向床帏外那个神情木然面容俊秀的年轻医修,一点一点拧紧了眉,不悦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退下吗?” 墨云怔怔然立了半晌,随后缓缓偏了偏头,仿佛不解其意般望着聆渊。 “……”难道是因为没告诉他退到哪里去?聆渊想了想,墨云此人医术了得,自然要留在身边,便冲他烦躁地一摆手,“随便找个空着的偏殿住进去,叫你的时候你再来。” 这一次墨云好像才听明白,恭敬地弯腰行了个礼才慢悠悠地转身离去。 被心魔之力掌控心智之人果然还是有些缺陷,不能领会比较复杂的命令。聆渊望着墨云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就是来替我诊病的医者吗?看起来有些面熟。阿渊,人家远道而来,你不该对他这么凶。” 聆渊亲吻着澜澈的发顶,不以为意道:“好,待会我就去与他道歉。澈儿,这里很安全没有鬼怪,相比之下门外的世界才会对你造成伤害,明白吗?” “可是,那我之前看到的鬼影是——” 聆渊漫不经心道:“定是你不知不觉睡过去了,梦中所见罢了。” “是这样的吗?”澜澈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一扑,点点头道:“原来是梦啊。这样一想,后来我听见鲛珠中的龙崽与我说话恐怕也是在做梦……” “龙崽?”聆渊脸色瞬间一变,危险地眯了眯眼眸,问:“那是什么东西,谁与你提起的?” 澜澈背对着他,没有察觉到聆渊脸上骤然变得可怕的表情,下意识抬起手臂,指腹拨弄着腕间的鲛珠,随口道:“方才你走以后我觉得迷迷糊糊的,隐隐约约仿佛听见有人在对我说话,后来发现是这颗鲛珠在发光,声音也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我便觉得定是咱们的孩子在对我说话。” “他对你说什么了。” 澜澈远山一样俊秀的长眉略微蹙起,苦思冥想了良久才略显遗地一摇头,“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他不知为什么忽然变得很不开心,我就喊他的名字,可他却更不高兴了,对我说他不叫思归叫龙崽……” “好,我知道了。”聆渊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手却不着痕迹地捉住了他的手,悄无声息地把他腕间串着细细银链的鲛珠捋了下来。 “确实是梦境。哪里有人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种名字的。” 澜澈微微睁大眼,不赞同道:“这个名字怎么了吗?我觉得龙崽这个名字挺可爱的啊——诶?阿渊,你拿走我的鲛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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