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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用非常标准的中文说道：“你好，宥绵。我叫梅菲斯特。” 说着那人站直身体，手里捏着新的一支烟把玩着，漫不经心地转头问陆斋心，“斋心，你说我应该称他为‘弟弟’还是‘哥哥’？” 陆宥绵闻言起初有些疑惑，这人看起来并不是混血，怎么一上来就认亲戚。但是他知道陆斋心素来喜欢乱搞，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竟然一点也拿捏不准。 如果真的是他领养的孩子，为什么称呼他“斋心”，却不是“父亲”。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要和自己兄弟相称呢？ 陆斋心没有回他，他将手里正在阅读的东西放到了桌上。对陆宥绵说道：“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梅菲斯特，黄氏的事是他在保你，你那学生和你汇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他怕黄氏之后对你不利，所以卖我们父子一点面子。” 梅菲斯特笑起来像是受了表扬的孩子一样阳光，仿佛一下把四下的寒冰和尴尬的气氛都融化了。“怕父亲伤心，不过是个小基地罢了，没了就没了并不要紧。” 陆宥绵的心却是一下坠进了冰窟，正如他所预料的，一切都验证了他的猜测，这两个人多半是NS的重要人物，而NS的手伸的到底有多长，才足以把一个青乡称之为“无关紧要的小基地”。 梅菲斯特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接着说道：“你在象牙塔里待久了，没遇过太多的算计，赵洪年这一箭双雕，拿了线索又除了赵延的软肋，只可惜他没想到是把你卖到了亲爹手上。”
第42章 42.白纸计划 陆宥绵满腹疑惑，但总得一个一个解决。他小时候很少和陆斋心有交流，但是回忆起母亲对他的态度，不禁持起同样的冷淡作为武器，强忍着反问道：“不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养子吗？” “不劳烦父亲，哥哥想听，那我自我介绍好了。”说话间他已经解开了袖扣，露出了小臂。 他的手臂上是一串红色代码OWP210005180832，皮下植入了一块仿皮质透明屏幕组件，一串数字正在跳动。 671403-55，671403-56，671403-57，671403-58，671403-59，671404-00，671404-01，671404-02…… 梅菲斯特问道：“哥哥有听说过‘白纸计划’吗？” 怎么会有人没听说过“白纸计划”…… 陆宥绵愣了一下，倏地抬头，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是月人？” 白纸计划，是二十二世纪伊始一项轰动世界的实验。实验开始于2100年，比他出生尚早两年。 该计划旨在在地球以外的空间基地进行无坢污染胚胎繁育，基地里从地球带出去的一切无机物和有机物都需要通过层层元素剥离，直到完全无坢才会被运进“水晶蜂巢”，水晶蜂巢是由大量类铅物质所构建的防护罩，与外界形成完全的元素隔离。在蜂巢里，一切生命所需的必需品都靠自行生产和外界完全剥离输入。 而胚胎源自上个世纪存放在月球基地深处的基因库，为了抵抗宇宙射线，基因库有着极强的防护措施和屏障，也成为了唯一没有被污染的东西。当时地球上还有许多基因库，只是在坢危机初期，在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时候，所有的基因库都因为液氮循环被瞬间污染了。 直到胚胎完全培育成功，存活个体被称之为“月人”，他们会被放进“蜂巢胶囊”，这像是一个个隔离舱，胶质的作用是阻隔一切坢污染，这样的“月人”正如“白纸”一般完全没有经过坢污染。 这个项目起初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经过检测“月人”真的和上个世纪初期的人类一样无半衰期，实验结果极大的鼓舞了人心。 但是后续问题很快就出现了，存活之后呢？“月人”存活了，那么他们为什么而活呢？ 他们的身体在胶囊里成长，却一直被控制在感官沉睡状态，为了判断他们与常人的相似度，他们的大脑始终联网且活跃，他们有着正常甚至超乎常人的思维和知识面，因为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有限的知识库中不断摄入信息。 地球上的人很快也发现了问题所在，“月人”并不能成为这个时代的终结答案，因为没有了自由，只有一颗大脑在活跃，那又怎么称之为人呢？ 如果以人类对待他们，那么他们凭什么被剥夺自由终身监禁于胶质中，无法行使作为一个人自由选择的权利呢？如果他们只是实验品……不，虚伪的人类文明不允许他们这样称呼和自己同种族的物种。 伦理委员会很快介入了这件事，在经过长达三年的争论后，最终项目组和委员会各退一步妥协，决议为在这一批共计67个“月人”达到十八岁后，会给予其自由选择的权利，选择留在胶囊或者走出胶囊回到地球社会，当然在他们走出胶囊的一瞬间就会被污染并赋予半衰期。 而同时伦理委员会也责令项目组禁止再扩张任何“白纸计划”个体。 2118年，出乎所有人意料，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的，所有“月人”在已经知悉了半衰期可能带来的风险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地一致选择了走出胶囊。 他们在资料库里读过了一切关于家园和地球的猜想，但是他们从没有见过。正如看过百次景物的照片，但依旧会向往亲身去体验。越是不曾涉足，越是有期待和幻想。 项目组一方面是想拖延实验进程，另一方面是这些年巨额的维系经费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背后的资方也动起了脑筋想要回笼一些资金。 于是这一年，“白纸计划”项目组又推出了一个贻笑大方的新计划“阿尔忒弥斯船”。 官方宣传语是：阿尔忒弥斯船——带孩子们回家。 当时的月球航线和宇宙旅行团的商业化程度已经非常高了，但是依旧是富豪们的游戏。项目组以无法支付高额的航班座位费为理由，对“月人”发起了名为领养，实为拍卖的行为。 大多人都对这个项目进行了唾骂，认为这是对“月人”的抛弃行为；而也有一些人跳出来质问，指责大众圣母心，有本事就上去进行拍卖把月人带下来。 只可惜大多人穷奇一生也赚不够一张单程票，更别提把人带回来了。 而最终终止这场沸沸扬扬的争辩的是，在接下来的一年里，67个“月人”逐个被“领养”，带回了地球。 只是领养人和被领养人的信息在整个人类社会是顶级机密，失去了谈资，这件事便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对于购买者来说，这场游戏其实更接近于“赌石”，在“月人”走出胶囊的一瞬间，没有人知道他的半衰期会是多久。 这些个体都培育自基因极佳的胚胎，当时基因库的甄选就已经是层层把关，强强结合，智商、外貌、体魄单拿出来都是佼佼者。他们有的文采斐然，有的理论科学造诣惊人，唯一的缺陷是他们很有可能很快就衰变了。 正如坢危机初期被污染的初代人类，在接触到坢的瞬间半衰期理论才会在他们身上施行。所以对于“月人”来说，如果半衰期只有五六天，那么在十几天之后他们就会进入P2死亡。 而大多有能力进行月球观光的富豪，并不会在意这一场赌石游戏的成本。 显然，陆斋心赌的这一局并没有输，他只是在列表里看到了“梅菲斯特”的名字，好奇自己能买到怎么样的“恶魔”，于是就拥有了这样一个只忠于自己的信徒。 陆宥绵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些资料里的详细信息，譬如，在被坢污染的一瞬间，他们手上的编号会变成红色，跳动的数字是他们自出生以后的计时，比如他们接触了大量文学作品所以惯会洞察人心…… 他看向梅菲斯特的眼神突然有些复杂，为他刚刚问出口的问题感到有些抱歉，站在自己的三观上，所有地球人都欠“月人”一句道歉，他们无父无母，甚至曾经被这个蓝色的星球抛弃，但现如今这个“月人”联合自己的父亲似乎打算兴风作浪。 “是，我是月人，但是我的哥哥，请不要用这种怜悯而又歉疚的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梅菲斯特突然沉下脸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恻恻的。 陆宥绵第一次和月人接触，并不知道到底需要注意些什么，只觉得他喜怒无常，时而平易近人，时而阴阳怪气，时而充满敌意。 他有些无措，索性不看他看向了陆斋心。 陆宥绵在陆斋心的记忆里一直是倔强的，挡在他母亲身前时像是只炸毛的黑猫，即使是在病床上也是那样愤愤地看着自己，此刻收到陆宥绵难得服软的求助眼神也是稀奇。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梅菲斯特，该去睡觉了。” 梅菲斯特缓缓收敛了敌意，“好的，父亲。” 陆宥绵坐在轮椅上，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他们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间没有关门，他可以清楚看到梅菲斯特乖巧地躺好盖上了被子，陆斋心拿了本书坐在了床边。 “这本看过了吗？” “恩，但可以再听你读一遍。” 房间里，陆斋心读书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饶是陆宥绵对他有恨意，但是他清泉一样的声音过耳，很快就会忘记他在读些什么，脑子里会只有嗓音本身。 他的思绪在这安静祥和的阅读里也是跳跃无序的，时而想起“白纸计划”，时而想到赵延，时而揣测陆斋心的过去。 过了二十几分钟，陆斋心放下书走了出来，他对着陆宥绵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推着他进了电梯。 电梯上行了一段，电梯门打开就有海风灌了进来，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墨色，但陆宥绵可以听到夜晚海边巨浪的咆哮，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在海边。陆斋心推他出去，从旁边柜中拿了一条毛毯给他裹上，然后自己也在一旁坐下了。 男人习惯性地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也不抽，就下意识地放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陆宥绵这才想起来为什么看梅菲斯特的动作那么熟悉，原来是和这人学的。 “这里说话没事。” 海浪声阵阵，确实可以将二人的声音淹没送进无尽的海洋掩埋。 陆宥绵目光望向遥远的深海，“想问的太多，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不如先说？”
第43章 43.阿尔忒弥斯船 “坦白来说，一开始我会去阿尔忒弥斯船完全是为了找乐子。我觉得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这地方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钱很多，不知道怎么用，就想上去看看。我参加拍卖的时候也只是因为这个名字很对我胃口，我参加的甚至是盲选。” “可当那个孩子的眼睛在胶质里睁开的时候，那是一种几乎可以看透人心的清澈。走出胶囊后他并不会站立，一下跌进了我怀里，我连忙扶住他让他小心，他靠在我怀里问我那是什么味道。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说中文，后来我才知道他会各种语言，我告诉他那是烟味，他却对我说，吸烟对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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