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过再两小时天就亮了,回家一来一回也费时间,他想着把东西拿给陆宥绵就回去。 然而天色微青,他没等到下来跑步的陆宥绵,却先等到了校区的巡查管理员。 “您好,先生,这边不可以停车。您在这里做什么?” “抱歉,我过来找人,过会儿就离开。” 管理员看了看赵延开的价格不菲的车,又感觉他气质出众好像有点眼熟,却不知为何在一大早要在这里等人,便有些好奇的问道:“您找谁?” “我在这里等陆宥绵老师。” “啊?是他啊,您不知道吗?他违反了扩张人口生育条例,已经被剥夺职务,送去治疗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月开的庭。” “好的,多谢。”赵延闻言脑袋有些乱,又有点生气。 陆宥绵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吗?大好的前途为什么要因为这一点小事葬送。 他……不知道那治疗有多难受吗? 赵延关上车窗冷静了三十秒,现在是早上五点,联系别人很麻烦,不管找谁都至少还要四个小时才能解决这件事。 “去松州非正常性向心理治疗研究中心。”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直接过去。 “主人,目的地的每日工作时间为九至十七点,是否确认现在前往?” “确认。” “好的,正在前往目的地,预计到达时间七点二十五。” 早上路上的车辆非常少,车辆行驶过程中,赵延突然发现他一直都没有去关注过28岁这个时间节点,甚至他从来没有把这个条例放在心上过。 他的父母都是十几岁就进入了P1,在P1社区相识相爱,自由但没有未来。他从出生开始就被二伯赵洪年收养了,因为他父母的半衰期将近,没有必要再让双方有过多的感情牵绊。 他出生时父亲还剩三年,母亲还剩四年。 他对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父亲葬礼的场面好像只留存了一些声音和他人的目光在他的记忆里,抹不去的是母亲看他时带着点悲戚却又解脱的笑意。 他自认为已经比世界上大多数人幸福了,父母相爱,生活优渥,吃穿不愁,即使哪一天进入P1,也能享受顶级的医疗待遇。 可是在自己的婚姻这件事上,他一直觉得像是要签的某个合同,只是一件在不久的将来要做的事,但是对于对象和年限,他从来没有自己真正考虑过。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逃避。 任映安的事之后,发生了很多事,他忙的没有闲暇。几位长辈又给他介绍了几个世交家的孩子,只是他都推拒了。他回看自己拒绝时的情况,才发现那几日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忙,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只是他不想去了。 赵冀是赵洪年的亲生儿子,赵洪年也催得紧,所以赵冀二十岁就结了婚,二十一岁生了赵长鸣。 那么自己呢? 赵洪年和沁玖姑姑不是没有操心过,回想起来有一段时间他身边所有的员工都是女性,可是他那时真的很忙,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并没有体会到长辈的良苦用心。 他开始计较自己逃避这件事的原因,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对他来说,在半衰期确定之前,结婚意味着他和伴侣将会面对双重的未知与忐忑,也给不了一生的许诺。若是动了真心但P1突然来临,那么就要接受爱人的死期一天一天靠近,然后留一个人在时间里溺毙。 说到底,他顾虑太多,瞻前顾后,不过是因为还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让他愿意抛弃这些凡俗的杂念,哪怕半晌贪欢也想在一起。 思索间便已经来到了非正常心理治疗中心,他看着那门牌上的大字,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七点十九分。他站在车边前后拨通了三四个电话,不多久大门便缓缓拉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前来迎接:“您就是赵总吧,我接到电话出来接您。这么早您是有什么事吗?” 赵延有些反感这人虚情假意的笑,不动声色地退开小半步:“我过来看一个人。” “您请,不知道是哪一位?”说话间中年男人做了个手势请他进去。 “陆宥绵,绵长的绵。”赵延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连带着唇色也有些发白,看着比平时更冷酷,眉间也有着些厉色。 一进治疗中心大楼,墙上便赫然写着六个大字:“存天理,兴人欲。” 赵延看到眉头更是一蹙,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玩意儿,写标语的人有没有读过书,可能连程朱理学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一个世纪以来,很多东西的发展了,尤其是围绕着坢元素及其导致的人口骤缩的相关学科技术。在生物医学领域,为了加速繁育,连HIV等传染性疾病说控制就很快控制好了。 可是坢中子星这么一砸,前两个世纪人们对于性向的去差异化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部烟消云散。 他在书上看过,上世纪三十年代左右,全世界已经基本成功去差异化,可是如今倒是又倒退了两百年,甚至西方曾经在这方面更为解放的政体也被拉着共沉沦。人们对于这些事,重新回到了讳莫如深的年代。说到底,不过始终是上层社会掌控更多人思想的利器罢了。 那中年男人看了看时间,面露难色:“呃……赵总,现在可能不太方便。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接受治疗。” “这么早,什么治疗?带我去见他。”赵延脸上像是结了霜,满脸都是不悦。那带路的男人一时也摸不准赵延是来看朋友还是来看仇人的。 “那您这边请。” 赵延跟着那中年男人沿着幽深的走廊拐了好个弯,经过很多紧闭的门。又一个转弯过后,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这边就是治疗区了。”带路的人解释道。 治疗区的墙体都是白色的,头顶的无影灯哪怕是在白天依然开的敞亮晃眼。治疗室是一间一间单独的屋子,每间屋子都有巨大的电控玻璃窗。这些电控玻璃现在通了电,呈不透明状。 照理说每个房间里都有人,应该会有响动。可是大抵是每个房间的隔音都太好了,这里比医院更加寂静,感觉不到一丝生气,只有二人的脚步在长长的走道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中年男人走过几间屋子,停在了一个门前。他点了点门口的触控板,电子屏上显示出陆宥绵的名字和他清秀的照片,下面写着“早间应激性生理刺激催化—第十二期”。男人又轻点了几下,玻璃失了电,逐渐透明。
第16章 16.治疗 赵延没有想到,时隔两月,他带着满心的忐忑,夹杂着不明所以的欢喜,见到的却是样的陆宥绵。 屋内的设施基本都是白色和绿色的,空荡的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床,陆宥绵穿着一件雪白的病号服躺在墨绿色的病床上,他本来就瘦,如今整个人瘦的更是脱了形,宽大的病号服也显得空落落的。他眼睛上戴着一个黑色的设备,额前的碎发长长了些,搭到了那设备上沿。 不知道是因为房间太亮,还是衣服衬托,他的皮肤白得像硫酸纸,颈间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他微张着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十个指尖都被夹着透明的夹子,夹子里的电路排线一清二楚。 “这算是什么治疗?” “额……早上和夜间的生理反应会比较强烈,所以早晨我们给他观看一些影片并在恰当的点给予电流刺激神经,让其释放特定的信号。” “刺激神经?你们这些手段都安全、合规,经过专业的评估吗?” “当然,我们有相关资质的,而且成功案例不胜枚举,如果你想要查阅,我们有专业的资质证书可以提供。” 可是话音刚落,陆宥绵突然坐了起来,他的脚腕被固定在床上,于是只能向脚部蜷缩,他抱着自己的头,大口大口地喘气,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赵延以为所谓的电流刺激是他刚刚躺着的时候经历的,可在陆宥绵坐起来的一瞬间,他才知道……这才是。 赵延用手指了指玻璃那边的陆宥绵,性能优良的玻璃完全隔绝了屋内的声音,赵延用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向中年男人。他嘴唇一张一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喉咙口发紧,深吸一口气,才听见自己说道:“停下,开门。” 那男人捏了捏他自己的胳膊,迟疑道:“赵总,这不合规矩。我们单位也算是有强制执行能力的,他是被法院判决送到这里来的,我们不能轻易违反规定。” “我说,开门。有任何问题等九点你们领导上班让他直接来赵氏找我,但是你现在不开门,我可以保证,你们这个单位的所有人以后无论是我们赵氏的赋能设备、疗养社区还是医疗资源,都休想使用一分一毫。” 那中年男人沉默了十几秒,他家中亲戚里有好几个人都已经是P1了,他们购置赋能设备的时候他也多少参与了解过。 在目前的市场里,赵氏占了主流市场份额的60%左右,而他们更有着尖端的技术。如果足够有钱,没有人会拒绝他们的产品。更何况随处可见赵氏的社区和医院。他想,反正赵延这么大个名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便说:“那我打个电话和领导请示一下。” 赵延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快去,过了五六分钟,那中年人回来了。 显示屏也再次亮起。八点整,屏幕上显示:“第十二期治疗已完成。” 男人在门控上验证了身份,输入了一串密钥。门发出“滴”的一声,门框闪了几下绿光。那中年男人低着头说道:“那我去忙别的事了,”便插着兜快步离开了。 赵延推门进去的瞬间把自己的呼吸都放轻了些,随着门的打开,屋子内的声音也一下涌入了耳朵,仪器发出频率稳定的“滴滴”声,陆宥绵的呼吸声格外沉重,他抱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其中夹杂着几声干咳。 赵延伸出手想去帮他摘掉头戴的设备,在碰到他的一瞬间,陆宥绵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向后缩了起来。赵延的手停在了半空,陆宥绵缓了一小会儿,才将头又靠了过来。赵延帮他摘掉了骨传导的音源,取下了这台VR设备,陆宥绵突然被强光刺激,闭了闭眼,将头低了下去,用膝盖顶住了额头,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赵延小心翼翼出声道:“陆宥绵,是我。” 陆宥绵听到他的声音倒是停下了颤抖,屏住了喘息,却没有抬头,像是石化了一般不动了。 赵延想帮他去解手指上的套夹,可是一片惨白的世界里,陆宥绵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缩了一缩,他说: “你不该来。” 赵延却一把抓住了他退开的手腕:“陆宥绵,把头抬起来。” 好像过了很久,空气里安静地只剩仪器散热的声音,陆宥绵终于缓缓把头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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