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现身的那一刻,金瞳一凛,微微往下压了压,神威尽数收回。 “甘木参见陛下。”冥王恭敬作揖,平静地望着天帝。 他的身后紧紧跟随着白帝,白帝几乎是第一时间跨步上前,将甘木护在身后。 “汝贵为冥王,天道所选,早已非朕之神将,不需行礼。”天帝死死盯着甘木,面无表情。 “是,既然已寻回星君,还请陛下返回天界,极地对诸神都不太友好。”甘木如是说道。 天帝漠然地扫了他一眼,开门见山地说道:“他在这里!” 带着墨青色面具的甘木,微微顿了一下,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天帝,要不是银落的蠢蠢欲动,估计还能再藏个几万年。 他淡淡地笑了笑,道:“是,但是本体已失,神魂已损,见不得光,极地目前是最适合温养他的地方。” “如果朕非要带他走呢?!” “陛下的光太强,恐怕会损害他的神魂。” “是吗?”天帝缓缓地扬起嘴角,往前跨一步。 “长空!”白帝低声喝道,“他为汝寻回银落的散魂,还以自己神魂温养,汝非要再一次执迷不悟吗?” 当年天帝会失去记忆,作为天帝身侧最亲密的神将,甘木可谓是诸神的得力助手呀,天帝怎能不动怒呢? 最亲近的人,下手最狠。 银落身陨之后,天帝无法与冥王和解,他们至死不相往来,只是如今,他们又因银落不得不再次相见。 天帝吸了一口凉气,微微挑眉,一脸恍然的模样,道:“银落?是那位为拯救苍生而献祭的银落上仙吗?啊,原来他还活着啊,九尾的生命力果然强悍,怪不得天道需要这份力量来维持。” 冥王与白帝都怔住了。 “诸位以为朕问的是银落上仙吗?”天帝似笑非笑地盯着甘木,“朕只是来寻回银湖的散魂罢了。” 冥王抿了抿苍白的唇,深深地望着天帝,低声道:“陛下既然已经寻到,那请回罢,极地对神灵不太友好。” 天帝抬起一只手,掌心上,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微弱地发出荧光。 他移过目光,落在白帝身上,淡淡地说道:“这孩子估计无法再修回神魂,朕决意让他通过神使的轮回之道,让他以人的姿态存活。” 冥王的身子僵了一下,他忍不住抬手摁了摁体内躁动的另一抹魂魄。 “凡人?!”白帝微微蹙起眉头,丝毫没有掩盖脸上遭反噬的黑色梵文。 “做人多好,虽历经八苦,但至少有相爱的资格,”天帝朝掌心吹了一口仙气,那只萤火虫便被送至白帝的掌心里,“他曾祈求朕允他们一世相爱,这一次,时机到了,朕允了。” 冥王苍白的双唇微微颤动着,青色的瞳孔里,幽深的仿若深渊,他低声呼唤着:“那陛下呢?” “甘木!”白帝回头看了冥王一眼。 冥王摇了摇头,静静地望着天帝,轻声问道:“如今对陛下而言,银落呢?他——嘶——” 神魂猛地一疼,冥王忍不住蹙起眉头,摁住神丹。 不要说,求你了,甘木,不要说出来,不要告诉他,不要…… 冥王听着那抹残魂在他体内卑微的祈求,抿了抿乌黑的唇,不再言语。 他不知道天帝想起了多少,更不知道天帝是否谅解他当年协助诸神抽走了关于银落的记忆,虽然后来回来的天帝一手毁了他的真身,但是后来也是天帝将他点化成神将,列入永生。 所以说,情这东西,着实复杂,无法以好坏区分。 上位之后的天帝干脆剥夺了诸神的心,从此,神无本心,以证天道。 冥王垂眸叹道:“陛下,你忘记银落了吗?” 如果到最后,连你也忘记了,那他就真的太可怜了…… 天帝用力抿住微微颤动的双唇,艰难地张了张嘴,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朕需要记住他吗?” 青瞳微怔,错愕而不可思议地望着天帝。 冥王清晰地感受着残魂一点一点地在体内膨胀起来,随后他眉头一皱,低声喝道:“银落,不可!” 话刚落音,一道白光从他体内冲了出来,直直冲向天帝。 天帝的表情终于碎裂,他猛地伸手,用力地抓住了那道白光里的残像,所有冰封的伪装顷刻间消散,银落还来不及破口大骂对方忘恩负义的时候,天帝封住自身体内所有的力量,狠狠地抱住了那抹残像。 “落落,终于抓到你了……” 那一声低吟与沙哑、焦灼与思念从天帝口中冲出来的那一瞬间,银落僵住了,顷刻间泪如潮水,汹涌而至。 极地这份灼热的相拥,终于填补了空白了几万年的天堑与遗憾。 冥王深吸了口气,别过身子,决然地往极地深处走去。 白帝见状,欲要同行,却突然发现,身体动弹不得,急得他冲着那抹孤寂而萧索的身影大喊着:“甘木!!” 风雪急速下降,瞬间湮没了冥王的身影,空荡荡的极地里,传来了甘木温和的叹息:“两位陛下,请回去罢,极地对神灵不太友好。” “长空!!”白帝咬咬牙,回头冲着天帝咆哮着,“甘木把银落还给汝,汝把甘木还给吾!” 天帝抬眸扫了他一眼,单手抱住依旧是残像的银落,空出一手,用力往前一推,白帝被瞬间推进被暴风雪裹挟的极地里。 从此,这段跨越了几万年的羁绊与纠葛,在极地的边缘,在天道的眼皮底下,终于消散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坠落 策文星君醒过来的时候,脑海中一瞬间有些空白,银灰色的瞳孔空洞而茫然。 “总算醒过来了,”太上老君松了口气,坐在一旁,挥了挥手,让小仙童把一罐仙丹带下去,“吃了老身那么多仙丹,总算护住神魂,极地那里,以后别去了,重者真的会魂葬混沌的,并非谁都可以像冥王那样不受影响。” 策文星君茫然地望着太上老君,不语。 “我知道你不好受,可是,既然他把神丹赠与你便是要你好好活下去,切不可辜负狐仙的愿望啊。”太上老君望着这行尸走肉的模样,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臂上的拂尘,“你先好好休息罢,老身受天帝召唤,得过去一趟。” 说完便扬长而去了。 策文星君抿了抿嘴,不说话。 他安静地移动着沉重的身子,几乎是踉踉跄跄地往月宫飞去。 月老正在给凡间有情人系上红绳,突见策文星君摔在门前时,他赶紧飞过去扶起策文星君:“星君何故来我月宫?” “我想去看看三生石。”策文星君有些艰难地吐息着,极地的瘴气让他一时间还缓不过来。 月老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星君,你这是何苦?” “池阳曾在三生石见过我与银湖的名字,后来为何消失了?”策文星君抬手揪住月老的前襟,银灰色的瞳孔里一片冷冽。 “神不能相爱,这是天道的规矩,你们的名字出现在三生石上,这是个变数,天道不允许变数出现,否则不会有好下场,陛下想从天道手里护住你们,不得已要从三生石上抹去你们的名字。”月老无奈地告知。 “银湖曾徒手在上面刻上我们的名字,后来呢?” “没有后来,他失败了。” “不对,不对,第二世我们又重逢了,我们订了喜服,我们准备结亲了——”策文星君的眸底开始染上疯狂的颜色。 “不是,星君,你冷静点,”月老赶紧打断他的话,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三生石上能出现的名字才是正缘,如果两人走不到最后,就不是正缘,只能是变数,是孽。” “不对,不对!我们走过十九座情人桩!!!”策文星君声嘶竭力地吼了起来,他用力甩开月老,踉踉跄跄地飞向三生石,那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屹立天界上万年,却决定了凡间所有人的缘。 他把手摁上去,石头上毫无反应。 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 他们相爱了两世啊,却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他开始动用法术,徒手一笔一字地在上面刻上他们的名字。 但是每刻上一笔,笔画就消失了,仿佛落笔于沙地,又仿佛落墨于池中。 月老站在他身后,看着披头散发而一脸灰白的策文星君,眸底的疯狂与执着,双手划得满是鲜血,他忍不住想起了几百年前的狐仙。 天帝为了拦他,设了三千阶梯,道道都是坎,狐仙硬生生地扛过所有的障碍与阻拦,几乎把三生石都刨烂了。 如今,轮到策文星君了。 他一遍又一遍,固执地想要把他们的名字刻上去,可是,终究敌不过天道,无论他怎么做,他们的名字,甚至一笔都刻不上去。 策文星君最后崩溃了,他挨着三生石瘫坐了下来,抱着自己恸哭不已。 月老艰难地垂下眼帘。 世人常说,问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他见过男欢女爱,终有所得,终有所不得,却从不曾见过神明相爱会如此轰轰烈烈。 只是,为何同样走过十九座情人桩,麒麟王与饕餮的缘依旧在,而狐仙与星君的却断开了? 月老很是困惑,这件事,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一道金光闪过,月老赶紧跪了下来,正要开口,司命摆摆手,示意不要声张。 随后,天帝翩然而至,与此同时,整座月宫仿佛被一道结界束缚住了,在外面来看,月宫里面安静如斯,一个神影都没有。 前来送红线的小仙童茫然地穿过月老跟前,喃喃自语:“奇怪,月尊大人呢?” 左右顾盼了一下,随后走了出去。 月老愕然地望着司命。 司命依旧带着那副笑脸面具,摇了摇头,他赶紧低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天帝缓缓地踱步至依旧恸哭的策文星君跟前,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对方凌乱的长发,低声问道:“汝要去寻他吗?” 策文星君缓缓地抬眸,微微僵住了,哽咽地望着天帝:“陛,陛下,我把他弄丢了。” 天帝温和地望着他,收回手,“汝愿意为他舍弃星君的身份,从此沦为真正的凡人,受尽轮回八苦吗?” “愿意,愿意,愿意!”策文星君仿佛抓住了最后的一根稻草,忙不迭起爬起身子,重重地跪了下来。 “去吧,他在人间等汝。”天帝抬手,食指与中指合并,轻轻点了点策文星君的眉宇,那道发着银光的星星印记消失了。 “陛下!!”策文星君不可置信地睁大那双早已湿透的双眸,浑身颤抖不已。 “等等,还有本仙的赐福!”司命飞上来,半跪在地上,抓过策文星君满是鲜血的双手,低声道,“你身为墨子云时,曾在青丘给银湖下的聘礼,我当时拿走了,现在,还给你,愿你们白首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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