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一直都不知道银湖的存在,直到那个热情好客的李大爷,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见到银湖笨拙地拎起斧头劈柴的时候,有些震惊地盯着银湖看了许久。 看到对方像是被雷劈的表情,银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跟臀部。 幸好没露出狐狸尾巴跟狐耳朵,但是这老头子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 “喂,看什么看?!”银湖先声夺人地扬起下巴喝道,似乎下一秒就要抡起斧头扔过来了。 恰巧墨子云从前院的书堂进入中间的院子,抬头便看到李大爷目瞪口呆地盯着银湖,他下意识地疾步上前,挡住了李大爷的目光,微微侧头:“阿银,你先进屋。” 随后回过头,保持和蔼的微笑问道:“李大爷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寒舍?不是在忙着李狗儿的亲事吗?” 刚要转身就走的银湖一听,眼珠子打转了一圈,饶有兴趣地走到墨子云身侧,求证般地挨着墨子云问:“是我认为的成亲的亲事吗?就是那个两个人类穿着红色衣服跪拜天地的那种亲事吗?” “……进去,帮忙拿被子出来晒晒,今日阳光甚好。”墨子云有些头疼地抬手,直接摁住银湖那张精致得不可思议的脸,直接往身后推去。 李大爷被“美貌”近距离攻击,差点找不到自己呼吸的节奏了,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银湖,有些惊喜地叹道:“墨子云,怪不得给你找那么多姑娘都不要,原来是已经有如此漂亮的娇妻了啊!” 墨子云与银湖同时被这个“娇妻”给劈愣了。 银湖反应极快,带着骄傲几乎不经脑子直接喊了出来:“废话,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好看的姑娘吗?!” 还是洋洋得意的模样,就差尾巴没露出来使劲地摇晃了。 这狐狸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呀?! 墨子云恼羞成怒,却又隐忍不发,他拽着银湖往身后带,一边还耐着性子,使劲地扬起有些抽筋的嘴角,保持亲切的面容跟语气:“大爷您说笑了,这位兄台只是我一位故人罢了。啊,他是兄台,不是姑娘。” 真是的,哪个姑娘会有银湖那个嗓子啊。 “啊啊啊,”李大爷终于找回理智,涨红着一张老脸,腼腆地笑着:“对不住了啊兄弟,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还是个男人。” 李大爷赶紧朝银湖弯腰,银湖有些飘了,得意地摆摆手,大方地说道:“没事,青丘里好看的雄性多了去了,当然,我是最好看的。” “行了!”墨子云打断他的话,望着李大爷又换上亲切的面容:“敢问李大爷是有什么事吗?” “啊啊啊,是这样的,”李大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初衷,“狗儿后日成亲,大爷我想过来请墨先生讨点吉祥的文墨,将来生的孙子也要像墨先生一样才是。” “别想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银湖抱胸嘲笑。 李大爷顿时老脸挂不住了。 “银湖!!”墨子云真当生气了,扭头瞪着银湖,“进去,把被子取出来晒,否则今晚别上床了。” 银湖看着墨子云眸底的隐隐怒气,撇撇嘴,甩过身子,一副委屈巴巴地往前走:“人类就是麻烦,真话不爱听。” 墨子云干咳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朝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李大爷笑了笑:“大爷,对不住啊,我这故友从山旮旯的地方出来,没见过世面,不太会说人话,我以后会教好他。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明日题好字给您送过去,您看可好?” 李大爷抓了抓乱糟糟的白发,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刚才的欢喜被银湖的嘲讽冲散得一干二净,但是不好驳了墨子云的面子,只好就坡下驴地应道:“那就劳烦墨先生了。” 随后几乎是夺门而出。 看样子,李大爷真是被气到了啊。 墨子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过身子,就看到银湖抱着那一团麻被站在院子里,随后没等墨子云反应过来,直接扔到地上,还煞有其事地拉平了被子。 “你,你在做甚?”墨子云一看,气急败坏地上前将被子抱起来,使劲地抖动,“发脾气也不能扔被子啊,才说你两句就生气,弄脏了今晚盖什么?” “是你让我晒被子啊,我就是这样晒啊!”被墨子云怼得一脸懵的银湖也火了。 嘶——对啊,他只是只狐妖啊,妖跟人的认知总是会有所差别。 墨子云有些愧疚了,他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下,一边抱着被子走到横起来的竹子前摊开被子,一边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地说道:“那行,你看着,人类晒衣服晒被子都是这样晒的,之前你不也见过我把洗好的衣服摊在这里吗?” 被子摊好后,没见回应,墨子云回头一看,银湖不见了。 无奈地叹道:“真是的,每次生气就只会离家出走,还说自己好养。” 但是银湖说的对,人类不爱听真话,明知道是奉承的也甘之如饴,就像自己一样,明知道那个人给自己设下的陷阱,却依然固执地相信他。 墨子云叹了口气,他要怎么教银湖,关于怎么生存在谎话连篇的人类世界呢?
第十四章 上邪 夜幕降临之际,山缝处袅袅炊烟了,飘得到处都是饭菜香,惹得藏在树上睡觉的狐狸,一个激灵,从树上一跃而下。 他抖了抖身上的枯叶,狐鼻子使劲地嗅了嗅,肚子咕咕作响。 真是见鬼,辟谷辟到南天门去了,这还怎么修行? “狐狸大人,您,您不回去吗?”被捉了绑在树干上的地鼠颤巍巍地眨巴着圆溜溜的黑眼珠,可怜巴巴地祈求着,“您要是不吃我的话就放了我吧。” “不行!”狐狸凶巴巴地呲牙。 “您不是还有个人类友人吗?他一定也在等你回去啊。”田鼠都快哭出来了。 “他才不会,整天就知道凶我,对别人那么可亲,给本狐摆着一张臭脸,狐奶奶的,爷我还真不伺候了!”狐狸啐了一口,烦躁地举起瓜子,刨着树皮。 “您可是将来要成为狐仙大人的啊,怎么会忌惮人类?你可以凶回去啊!”田鼠一想到狐狸中午气势汹汹地跑到山里,只要会动的都被他霍霍了一遍,实在不能太惨了。 “我有凶他啊!”说着露出狐牙,低低咆哮了一声。 “不是,就像你经常欺负我们一样弄他呀!”眼看天要黑了,田鼠着急了起来。 对呀——狐狸立刻摇起尾巴,但是转瞬又蔫了下去。 “他很强大吗?”田鼠小心翼翼地看着狐狸的表情。 “不是,”狐狸叹了口气,转个圈圈,化成了人形,那张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无奈,“我不舍得凶他。” 落叶悠哉悠哉地划过寂静的空气,落在银湖的脚边。 银湖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烛火,心里却空荡荡得慌,他忍不住往光所在的地方疾步而去。 “哎,哎,狐狸大人,给小的解开啊,不然会成为其他小妖的口粮啦!”田鼠急得大哭。 话刚落音,一块小石子划破沉重的空气,直接砸在田鼠身侧,田鼠浑身一松,忙不迭起地逃了。 这只狐妖最近有病,一生气就往山里跑,真是闹得鸡犬不宁,山神大人到底哪去了,也不出来管管! 冬日的夜来得特别早,也特别的孤寂。 银湖觉得甚是奇怪,活了几百年,啥事没见过,可是就是没遇到过这种异样的心情,为什么他会觉得孤单? 尤其是离开墨子云之后,内心也愈发的不安与孤寂,这究竟是为何? 更令狐生气的是,墨子云这个混蛋人类,竟然没有出来寻他! 哪怕墨子云能远远地呼唤他一声也好,等了一个下午,竟然,都,没有! 所以说,墨子云那厮不要他了吗? 脚下健步如飞,银湖越想越气,越是磨牙,给我等着。 等银湖怒气冲冲回到房前,却听到了墨子云在念书的声音:“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听上去挺不错的诗,不对,墨子云竟然还有闲情在念书,难不成都没发现他不在了吗? “砰”的一声,银湖气急败坏地一脚踹开门,正要兴师问罪的姿态时,一眼瞟到了桌面上还散发热气的红烧肉,肚子顿时不争气地咕噜了几声。 墨子云正借着烛火,一手举着书,一手举着毛笔,似乎要在摊在桌面上的纸写什么被银湖一惊,顿住了。 “饿了吗?我想你也是时候该回来了,趁热吃吧。”墨子云放下手里的书笔,坐在烛火前,端的是月中之姿,弯下的眉眼里,尽是充满烟火气的温柔。 银湖听到自己心跳得特别快,原本的焦躁不安,原本的孤单虚无,在见到墨子云那一刻,所有的情绪,瞬间回笼。 但是很快,满腹委屈从心笼里溢了出来:“墨子云,你都不唤我!” 墨子云愣住了,原来狐狸一直在等着他回头啊。 他无奈地笑了笑,诚恳地说道:“是我对不住你,那一顿红烧肉够赔礼吗?我可是特地跑去隔壁换了点肉。” “不够!”银湖气势汹汹地抬脚勾过凳子,一屁股坐上去,直接抬手就抓着肉大快朵颐。 墨子云微微笑着望着他,没动手,但是很快,一块红烧肉直接塞到嘴边,墨子云正要拒绝的时候,银湖头也不抬地嘀咕着:“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不管对你多生气,总是不能对你发狠,奶奶个狐,搁以前,本狐大爷早就一爪子撕碎你了!” 墨子云怔住了,望着银湖的眸底里,一阵阵的涟漪。 明灭的烛火下,墨子云垂下眼帘,掩住了眸底的窃喜与温柔,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你也吃啊,愣着作甚!”一副当家的气派,特豪爽地把瘦肉较多的红烧肉直接塞在墨子云的碗里,“这一次我原谅你对我的无礼,还有下一次的话,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是,是,是,我的狐仙大人,在下知错了。” “我说的是真的!” “我也是真的在诚恳认错。” “你的态度不对!”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狐狸! 墨子云的眉脚一挑,就听到银湖一边吃一边问:“刚才那是什么诗,挺好听的。” “这是古时诗经一首名为‘上邪’的诗句,有一种说法就是‘我愿与你相爱,让我们的爱永不衰绝。除非高山变成平地,除非江河干得不见一滴水,除非冬天打雷,夏天下雪,天和地重合到一起——到那时才敢对你说出一个“绝”字。’”墨子云端起碗,细嚼慢咽地吃饭。 “啊,前段时间,冬天打雷了,”银湖猛地抬起头盯着墨子云,“你要跟我分开了吗?” “说什么胡话呢!”墨子云差点被呛住了,果然古人诚不欺我,食不言是也,“这是关于两个相爱的人的诗,等你以后遇到心爱的狐就自然懂得其中奥秘了,赶紧吃吧,不然凉了会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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