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听潺轻咳了声:“麻烦你一大早送我回来,上去喝杯热水吧,顺便……洗漱一下。” 男人垂眸,应道:“好。” 洛听潺带着人进了旅店,张掌柜站在柜台里侧,一手翻着账本模样的小册子,一手拨弄着算盘。小宝拿着毛巾在擦桌椅,动作温吞。 八点半,已经开始营业了,可看样子似乎洛听潺是目前唯一的客人。 洛听潺和张掌柜打了声招呼,大致说了下情况:“这是我朋友,我带他上去坐坐。需要登记吗?” 很多酒店带朋友回来都是要登记的,一般私人旅馆和民宿不会这么严格,但礼貌起见,洛听潺还是问了。 张掌柜拨弄算盘的手一停,心里不耐,这些客人总是胡来,不是搞破坏就是带乱七八糟的人回来:“当然……” 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少年身旁容貌过人的男人,张掌柜像是被蛰到般倏然收回了视线:“当然可以。” 他微微笑着,干枯树皮一般的脸看起来更像是抽搐。 目光快速扫过少年,含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 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以张掌柜的眼光来说,也是好看的,是那种温和雅致的长相。 少年有一双很明澈的眼睛,最特别的是,身上的气息太干净了。就像是三月的风,午后的阳光,沐浴其间,柔和微醺。 他也是因为这点特别,昨天才释放了一点稀薄的善意。 大人他……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有些事不是他一个老头子能揣测的。 张掌柜眼皮子松垮垮耷着,双手笼在宽大的袖口里,道:“鄙店简陋,没有那许多的规矩,客人既然拿走了天字乙号的房牌,就有支配的权力。” 暗哑的嗓音慢腾腾的,却很客气:“请随意,若有什么需要,找小宝就是,他会尽量配合。” 正在擦桌子的白胖青年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慢吞吞抬头望过来,半晌像是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视线转向洛听潺,憨憨地冲他一笑。 洛听潺脸上的笑容一顿,觉得哪里不对劲,转眼看到静默一旁眉眼低垂的男人,没再多想,朝张掌柜和小宝点点头,带着人上了二楼。 将人带进房间,关上门,洛听潺拉过来一张椅子,招呼男人:“坐。” 男人很听话地坐下了。 洛听潺转身拿出纸杯接了开水放在男人面前的桌子上,热气往上升腾,男人拿手指碰了碰,氤氲的雾气荡开,他就把手移开了,眼睛却还盯着。 就像小孩得到了新的玩具似的。 明明昨晚还做了一顿美味可口的大餐。 洛听潺心里觉得有点可爱,表面上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找件衣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没带没穿过的衣服,你……介意吗?” 男人听到问话,看向少年,摇了摇头。 因为坐着的原因,要矮了一截,所以是微微仰头的姿势,耳边的头发因为他的动作滑下一绺,尾端扫过胸前衣襟的盘扣,落在男人搭在膝上修竹般的手腕上。 浓黑的发,白瓷似的肤。 眼眸深黑,落尽一点窗外漫进来的微光,升腾的雾气晕开了那张胎瓷薄雪半的脸庞上的清冷。 从洛听潺的角度看过去,无端地觉出一股惹人怜爱来。 他要是古代的昏君,现在的男人就像是新婚夜里等待侍寝的嫔妃。 洛听潺心里为自己不着调的想法唾弃了一声,什么跟什么,洗个澡而已。 心情却飞扬起来。 他调好热水,又翻出了自己的睡衣。 男人高他许多,也就睡衣宽松,约莫是能穿的。 他倒是想给男人最好的,但条件限制,只能先将就着。 将男人送进浴室,洛听潺在门口站了站,离开房间下了楼。 他看过须知,旅店是提供一日三餐的。 一大早就忙着往旅店赶,两人都没吃什么东西。帮了这么大的忙,也不能让人空着肚子离开。 既不礼貌,也舍不得。 洛听潺隐约察觉自己对人家起了心思,这里面有几分是因为那份过人的容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是看着那双眼睛,就觉得,这个人是特别的。 他也察觉到,男人对自己的态度其实也不寻常。 起码不像对待一个陌生人,说顺从似乎不恰当,但回想从遇见那一刻到现在,男人从未拒绝过他。 像是所有的期许都能得到回应似的,让洛听潺生出一点被纵容的愉悦。 也滋生出更多的野望。 比如…… 玷污神明。 * 洛听潺这次没找张掌柜,他还记得张掌柜说有事找小宝的话。 于是拉住了擦完桌椅正坐着发呆的青年,问道:“小宝,店里的早餐有哪些啊?” 小宝就说了,无非是包子馒头稀饭之类。 洛听潺有点失望:“只有这些吗?” 他自己其实没什么,但想到男人昨天淋了一场雨,晚上估计也没怎么睡好,今天一大早又忙着给他带路,就忍不住想给他更好一点的。 小宝看着面前的少年,好一会儿:“这是对一般客人,您不一样,您可以点餐。” 小宝木着脸冥思苦想的样子怪好玩的,洛听潺没忍住问了句:“我是不一般的客人?哪里不一般?” 小宝呆了呆,不吭声了。 呆滞的表情看起来比昨天更麻木,像是一个空有躯壳的木偶。 洛听潺顿了顿,收了笑:“我开玩笑的。” 因为不知道濯月的口味,洛听潺是按自己的喜好点的,他要了薏仁粥、灌汤包、茶叶蛋和一小碟辣白菜,尽量不触碰一些敏感的食材,比如芹菜之类。 小宝听完点点头,说厨房这块不是他负责。 然后洛听潺就被带去了后厨,也就是大厅右侧布帘子挡着的隔间。他见到了复归旅舍的第二个员工,一个留着浓密黑胡子的中年男人。 不到一米六。 洛听潺若无其事地说了自己的要求:“您好,麻烦粥熬得软糯些,两笼灌汤包。” 黑胡子听了话,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俯身一躬,瓮声瓮气道:“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洛听潺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把人扶了起来:“您太客气了。” * 回到二楼,洛听潺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濯月,他穿着米灰色的睡衣睡裤,因为尺寸的原因,上衣扣子只扣到第三颗,露出精巧的锁骨和大片雪白的皮肤。睡衣下摆有些短,隐约能看见肌肉的轮廓。 洛听潺这时候才发现,男人只是看着纤细,其实一层布料之隔下的躯体并不单薄。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发尾还滴着水,洇湿了轻薄的睡衣。脸还是雪似的白,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水汽浸染多出些红润来,但整个人有点湿淋淋的潮意,像是……春雨润梨花。 袖子和裤腿都短了一大截,露出小腿和脚踝。大概是一次性鞋子不合穿,他赤着脚踩在红橡木的地板上,脚形优美,瘦而纤细,又比女子多了几分劲韧的力量感。 红得热烈,白得惹眼。 双腿端正地合拢,手里捧着装了热水的纸杯,是双手合拢的姿势,低眉敛目地坐在那里。 清冷如神佛,惑人如妖魔。 洛听潺有一瞬间的失神,直到男人疑惑地看过来,才扬起一抹微笑,踏过门槛走了过去。 第5章 我是怪物 他拿了吹风插上电递给濯月:“头发湿着不好。” 想起对方似乎很缺乏生活常识,又问了句:“会用吗?” 濯月放下手里的纸杯,接过吹风,拇指在开关上一按,呼呼的热风吹出来,他对着自己垂下的发尾吹了吹。 然后点了下头,表示这题他会。 洛听潺和他大眼瞪小眼:“……行吧。” 唉,小仙男人设不倒,看这生疏的动作,懵然的表情,就知道没自己吹过。 那么一头长发,看起来乌黑亮丽,摸起来也很顺滑,正主连吹风都不会用,也不知平日里是怎么打理的。 ……厨艺倒是奇迹般点满了。 洛听潺不敢让濯月自己动手了,他怕这一头手感极佳观赏性也满分的秀发毁了。 把吹风从男人手里抽出来放到桌子上,转身翻出一条没用过的白毛巾,绕到濯月身后,将滴水的头发盘起来整个裹住,打个结,塞进男人手里:“拿好,我洗个澡出来给你吹。” 说完拿了一套换洗衣服往浴室里走,走到门口没忍住回头叮嘱道:“你听话,别动吹风,知道吗?” 男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被强塞的毛巾团,看着少年比自己还紧张的表情,蹙着眉点点头。 得到承诺,洛听潺这才放下心,关上浴室门,水淋下来时还在想,人没到手,自己先心疼上了。 美人总是有特权的,他幽幽的想。 淅淅沥沥的水声隔着一扇玻璃门飘扬在房间里,椅子上的男人盯着毛巾团没包严实露出来的一截发尾,呼吸间,湿漉漉的头发变得干燥,一丝水汽也无了。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像是在说,看,他可以做到。 看了一眼浴室的玻璃门,男人似是自言自语:“仲孙,有更好的方法,为何不能用?” 片刻后,男人低语:“他会害怕。人类都怕。” “他们制造怪物,恐惧怪物。” 他垂眸,黑稠卷翘的长睫下露出一抹明灭的猩红,美丽如神的容颜染上几许阴霾,像是魔物般诡秘。 “我是怪物。” 窗外天光明亮,照不透屋内阴影。 长久的静默。 男人低声喃喃:“仲孙,他总会知道的。” 是的,他总会知道的,他绝不甘于永匿黑暗。 长久的时光中,他变坏了,他索要的更多。 又是许久的沉默,男人碰了碰缠裹的白毛巾,指尖传来绒绒的触感,带着点润。 他轻轻摩挲,似是挽留似是回味,他看着窗外大盛的日光,轻轻地笑,既愉悦又晦涩。 “至少不是现在?” “仲孙,你总是对的。” “他有选择的权力。” “不会是现在,光会熄灭的。” 话题似乎到此为止了,干燥的发丝重新变得湿润,男人端坐在那里,双手拢着毛巾裹成的团,目光扫过桌上的吹风,变得若有所思。 在此之前,或许他应该学习一些人类的东西。 人类制造怪物,人类也创造文明。 像昨天晚上那样,他会喜欢的。 * 洛听潺是南方人,动作很快,加上惦记着濯月的湿头发,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 他自己是短发,又是大夏天,拿干毛巾随便擦几下几分钟自己就干了。 出来看人乖乖坐着,没乱动,洛听潺心里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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