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郑小强也没了法子,毕竟他自己确实清楚,天意难违,哪怕出发点再冠冕堂皇,以私欲强求只会造成灾难和混乱。他叹了口气,打消了念头。 月老见他没有别的反应,嘴角偷笑,正准备开溜,“那要是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月老,刚才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你替我在桃花簿上稍作疏通,我就替你跟任将军说说好话。”郑小强马上又打起精神来,拦住了她,“事情还没办完呢,你怎么就想走了?你们做仙官的,应该不会不讲信用吧?” 月老面露不耐烦:“都说了,你徒弟的姻缘录是空的,还想让我怎么疏通?” “那我不是还有另一个徒弟嘛。”郑小强笑得神神秘秘地,凑到了月老的耳边一阵嘀咕。 “啊?”月老听完了他的耳语,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扭头偷偷去瞧正在外头铺面忙碌着的身影。郑清然正专心致志地清点着快递,丝毫没有留意到里面发生的事。月老又将视线挪回到对面,见郑小强神情自若,笑得灿烂,还不住用手指点向她兜里的桃花簿。 月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将东西掏了出来,一阵翻动。郑小强满脸堆笑,耐心地等着。 “喏,你自己看吧。”桃花簿停了下来,月老只扫了一眼,见“郑清然”一栏的姻缘录上,第一个字果然是“郑”,便径直将手札举到郑小强面前,没好气地问,“满意了吧?” 郑小强仔细看着,连连点头,喜笑颜开,“哎,满意了,很满意!” “你们这些凡人啊……”月老的白眼一个翻得比另一个高,终于收起东西,往外走去。 郑小强一边送她出去,一边笑得合不拢嘴,“月老走好啊,上去之后记得帮我跟财神爷打个招呼!” 抱着好不容易找回宝贝的劫后余生感,月老头也不回地走了,完全不想再和渡通中人寒暄扯皮。郑小强也没再纠缠,回去拆他自己堆积如山的快递去了。月老过了两个路口,正要踩上回天庭的那块砖,心里不知怎么又觉得忐忑不安起来。 事情实在太古怪了点儿,她思前想后,还是又将桃花簿摸了出来,嗖嗖几声就翻到了刚才的那一页,然后定睛一看——“邓子追”的姻缘录之上,方才还是一片空白的小格子里,此刻,竟然正赫然浮现出三个大字。 人算不如天算,天意到了,神仙也挡不了。 “这,这他妈西王母下凡也搞不定了!”月老啪地一声合上本子,露出惊恐万分的脸来,脚底抹油地从人间消失。 从急诊室出来之后,安齐察觉到,任崝嵘似乎在疏远他。 每次他去隔壁找凳子,任崝嵘总是刚好不在,就算在家,也会很快借口需要出车而离开。半个月下来,安齐觉得自己见到任崝嵘正脸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更让安齐郁闷的是,海一健又出长差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每天晚上下班后,回到家里,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客厅和四面墙壁,甚至连蓝蓝都不怎么出现了,安齐倍感寂寥。 “也不知道他这出的什么差?一去就去这么久,也不回个消息。”以前总是拎着一大袋宵夜,现在却只是和邓子追一人一小杯酸奶,安齐不止一次叹着气和他抱怨,“这两天他也没有联系你吗?” 每次安齐问起海一健,邓子追总是面露一丝遮掩,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等过会儿安齐走了,他再进去暗室里,让海一健随便回条消息,假装他只是天天忙于开会,让室友放心。 本来,安齐很满足于自己家和邻居之间的和睦气氛,感觉随着相处时间的长久,大家越来越像一家人了。温馨的日子却没有维持太久,现在海一健人没影了,任先生每日早出晚归,邓子追的师父和师兄住了进去,虽然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更多地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 安齐觉得有些失落,却又无可奈何。 “喂?任先生?”看着脚边零零碎碎的乐器和零件,安齐无奈地拨通了那个他犹豫过好多次的电话,“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现在有没有空,能不能过来接我一趟?我会照常给你算钱的。” “……好,我很快就到。”电话那头的任崝嵘听起来有些犹豫,但答应得很快。 安齐站在路边等着,几个之前见过任崝嵘的同事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笑着问他男朋友是不是终于有空了。以前也被他们开过类似的玩笑,那是任崝嵘还很勤快地来接他下班的日子。那时候,安齐总会略带害羞地否认,但心里是高兴着的,嘴上也带着笑。现在,他却只是疲惫地抱着琴盒,除了摇头以外,不想多说些什么。 任崝嵘没说谎,他的车确实很快就停到了安齐面前。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免和安齐的同事打招呼,他没有下车,只是开了车尾箱,让安齐自己把东西逐样逐样地搬上去。 “抱歉,这些东西估计过不了地铁安检,所以才临时请你过来。”安齐坐进副驾驶座,与只扭头过来看了他一眼的任崝嵘视线一触而过,但对方迅速地重新看向前方,几乎没等他坐稳就开动了车子。 “没事,举手之劳。”任崝嵘如常回答,十分简短,让人觉得他好像并不想仔细聊下去。 安齐脸上的微笑渐渐淡了,他略低着头,余光瞥见窗外的街灯和商铺招牌都在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心里的温度也随着逐渐接近的夜晚而变化着。 “任先生,最近是不是挺忙的?”他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任崝嵘听起来语气轻松,依然没有转头看他,“还行,和之前差不多。” “如果不是很忙,”安齐眼神也略带冷淡地只盯着车窗,“那你最近是不是在避开我?” “没有啊。”任崝嵘只停顿了一瞬,“只要你找我,我肯定会过来。” 安齐忍不住偏过脸去看他,只见在任崝嵘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阴影的面积因夜幕降临而变得越来越大,连带着他的眼神似乎也冷了下来,令他感到陌生。不知为何,安齐脑海中忽然响起了急诊室里邓子追的那一句“你看,他吃醋了”。当时任崝嵘对他的在乎和保护,此刻正如对方面颊上不断闪过的街灯一样,忽明忽暗着,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凳子的师父和师兄住进去了,你们那边应该挺热闹的吧?”安齐遵从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莫名换了话题,“我前两天还想问问郑师父,能不能也教教我功夫,凳子说他自己教我就可以,不用找别人。” 眼前交通灯颜色骤变,任崝嵘一脚踩下刹车,两人的身体都随着惯性稍微向前倾去。安齐吓了一跳,发现车子停在了路口。 “……怎么了?”安齐疑惑地问。 任崝嵘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没有说话。 安齐有些紧张起来,“是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我之前做错了什么事,得罪了你,你最近才——” “你其实有没有想过,关于你自己的,以后?”任崝嵘打断了他,双眼仍是只看着前方,话语中混杂着苦涩和压抑,“你以后的生活,是打算就一直像现在这样吗?” “我以后的生活?”安齐觉得这话多少有些刺耳,不由得皱起眉来,“我以后的生活,像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吗?我有自己喜欢的工作,有享受的兴趣,还有喜欢的人——朋友。” 任崝嵘有些急躁地说:“但是,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安齐也略显恼怒起来,“是我特别没用,还是特别烦人?如果你就是不想再和我接触了,你直说不就行了,等海一健回来我就搬走。” “我指的不是这些,也不是想让你搬走。”见绿灯亮起,任崝嵘又重新将车往前开动,“你已经比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要好得多了。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太容易被人伤害了。” 安齐仍有余怒地瞧他一眼,“为什么会有人闲着无聊想伤害我?” 任崝嵘紧抿双唇,没有回答。 “你是觉得凳子会伤害我吗?”安齐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追问着,“还是你只是单纯不想听见我提起凳子?” 任崝嵘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答了一句:“邓老板可以保护好你,没什么问题。” 安齐扭头看向窗外,没有再作声。 两人维持着安静,一直到家,安齐独自搬下了所有东西,连道谢都省了,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 他背着琴盒、奋力捧着大箱子的背影,落入任崝嵘眼中,与记忆中出尘和悠然的身影渐渐剥离开,像是两个不同的人。但想起这两个身影时,涌上任崝嵘心头的滋味,却又分明和回忆分毫不差,令他心动,更令他心痛。 任崝嵘回到车上,从随身携带的小布袋中又倒出那一颗玉念珠,久久凝视着。 ---- 上班摸鱼写东西好困难啊……
第22章 22. 人间的水·做鬼·密室 邓子追捧着几罐看上去和生理盐水没什么两样的玻璃点滴瓶,走进了暗室之中。 “今天感觉怎么样了?”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海一健,熟练地用香炉烧了几道符,将炉灰混进点滴瓶里,然后走到床前,端详着那根又大又长的粗针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点滴瓶直接递了过去,“要是喝得动,你就直接用喝的吧。” 海一健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甚至泛着骇人的灰,毫无生气,瞳孔的颜色也淡了不少。在他身边,白猫正缩成一团熟睡着。他想要撑起身体去接点滴瓶,四肢却没什么力气,才动了一下便吵醒了蓝蓝。蓝蓝立刻跳下床来,眨眼间便化作少年模样,扶着海一健坐起,将点滴瓶喂到了他嘴边。 看着海一健明显在日渐变差的状态,邓子追将忧虑的长叹憋了回去,只是苦着一张脸,瞅着猫妖和死神,勉强扯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来,“这段时间,便宜你俩了,蓝蓝可以天天粘着老海,老海也可以天天撸猫。” 海一健将点滴瓶里的液体喝下去小半瓶,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极慢地说:“怎么感觉和之前的不太一样了?” “符是一样的,都是老头子亲自画的,不一样的是水。地府的黄泉源头活水没这么快能送上来,渡通的库存已经用完了,现在只有这种人间的水了。”邓子追才答了这两句话,因为海一健忽然的猛咳就停下来好几次。断断续续终于说完,他的担忧更加严重起来,“这人间的水也是稀罕玩意儿,用在凡人身上都能正儿八经续命的,但是对你来说……唉,老海,你得回去,只有地府才有办法帮你。” 海一健低着头,看向自己毫无血色的指尖,清晰地见到十指止不住地颤抖着,双臂之上布满了如藤蔓一般的黑色瘀痕,它们正顺着他的上肢攀爬,往胸腔和头颈的方向而去。这是仍残留在他体内的鬼王怨力,吸尘器能吸走绝大部分,却无法清除干净,让它们有机会苟且偷生,伺机吞噬着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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