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了一声,“我是新人,现在就是给执镜人打打杂,没有机会接触葬礼仪式的。” “我想也是。” 但愿他闻不到我两手的血腥味。 “你呢,我走之后,博物馆的工作还忙吗?” 安贝贝安忙着把牛横膈膜剪断,拿夹子扒拉烤架上的肉。 “博物馆啊,比你在的时候清闲多了!大家还是想看活着的奇数人啊,只有图像资料的话,跟化石展览也差不多。” 安贝贝安给我夹肉,见我微微蹙眉,小脸一僵,八成是觉得自己把博物馆冷清怪在我头上,赶紧想办法解释。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所有想法都挂在脸上。 “清闲好啊,我上班一直摸鱼,工资还是拿死工资。我求之不得呢,哈哈!”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怪你,只是刚才走神了。” “安贝贝安,你了解多少殡仪馆的情况?” “你问我啊,我想想......我只有在有人去世时才去殡仪馆,最大的印象就是里面规矩很多,稍有不慎就犯错。” 我向前探了探身子:“哦?比如说什么?” “首先葬礼仪式是非常郑重的仪式。我们普通人,故意打探、尾随执镜人进入仪式房间,都是要关拘留所的。至于执镜人那些工作人员,如果不按命令办事,即便只是手误了,也会立刻被抓。” “我就亲眼见过一次。执镜人进入葬礼仪式房间后,外面突然拉响警报,一队警卫进去把昏迷的执镜人抬出来。据说后来也被取消执镜人资格了。” “抬出来的?”我不解,难道被暴力制裁了? “据说是手术中不小心让犯人死亡了。倒也说不清是不是不小心。我听说有针对执镜人的惩戒手段,一出意外立刻使他失去行动能力,避免影响进一步扩大。” 安贝贝安说到这里,面露担忧,双眼直视着我说:“等你正式成为执镜人之后,一定要小心啊!” 后来我们杂七杂八聊了些别的。 他问能不能来殡仪馆看我,殡仪馆大多数地方对普通人都是禁区,不过员工宿舍是开放的。 他跟我约了下周六,然后两个人愉快地碰杯。 至于安贝贝安无意中提到的惩戒手段,我我一回来就去找艾伦先生验证。 确实是有的。 “镜”所在的手术台呈半封闭状态,执镜人站在里面,瞬发的超音波脉冲可以让人瞬间失聪,短暂休克。 这个惩戒手段触发的条件是犯人脑死。 就算是死刑犯,也必须在摘除手术结束后被处刑。死在执镜人手上,等同于谋杀。 我之前偷器官一直没被发现,有幸运的成分,死刑犯手术结束后仍有脑活动。 我陷入苦恼。 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限制。艾伦先生很稳健,经手的葬礼仪式从没出过意外。难怪我没得到预警。 这意味着我解剖大脑之后火速逃走的计划行不通。 摘除大脑的一瞬间,我就会被击晕,然后再也没有机会接近盆栽生命了。 我不能动死刑犯的大脑。 那我要怎么获得新鲜的大脑? 我翻来覆去地思考解决办法,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 直到我只剩下这最后一个器官就凑齐了。 我想,我需要在手术台以外的地方摘除大脑,意味着将有一个普通人永远死去。 用我的能力,我可以随便拐一个镜像人下手。 但镜像人有什么错呢?大部分镜像人都安分守己,没有邪念。 有没有不是死刑犯,也不无辜的人选呢? 冥思苦想了一星期后,我发现我一直都想错了方向。 我不需要用道德标准来选受害者,我只要选一个死了也没关系的人就好了。 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黑暗中,我的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 我需要的东西一直就在这里。 是我提前给了他渴望的东西,他才义无反顾去死。 他的死有我一半责任。 现在我把大脑献给他,刚好合适。 ---- 存稿告罄啦⚠ 这个长篇以后更新随缘啦,有收藏了的朋友可以攒一攒 结局也快啦所以还是会坚持写完的,手头有一些短篇脑洞先开坑,空档期更新这个长篇,尽量加速完结
第75章 盆栽生命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先分批将我藏的冷藏箱偷偷运进葬礼房间。等到全部器官运送完毕,在那天的葬礼仪式上,助理跟执镜人同时操作。 执镜人加快葬礼仪式进度,而助理在手术台外摘下我的大脑。这样就可以多挤出些时间,我能顺利复活出那个人。 这一周,我每天进入仪式房间都会捎点“私货”。一直进行到周六。 心脏、两肺、肝脏、脾胃、肠子、肾脏都准备全了。万事俱备。 我已经激动得几夜没合眼了。 从这个计划开始执行时,距离我见到他每天都更近一点儿。 人活着是一种执念,我发现,原来我需要的是执念。 在我没接触到盆栽生命、不知道有复活灵魂的可能时,我每天得过且过,昏昏沉沉。 然而一旦让我知道这种可能,那天在手术台上,我毫不犹豫放弃逃走,留下来追逐这个渺渺无期的愿望。 现在就快要实现了。 我经不起再失败一次。 周六,我们按照计划,执镜人迅速处理常规仪式。我给自己打了全麻,然后转移到助理身上。 但愿助理醒过来后看到一身血不会吓傻。 我给我的后脑勺剃秃,拿起骨锯,刚刚切下去一刀。 血流出来,仪式大厅的灯光也变红,四周突然警笛大作。 我吓了一跳,看向手术台,执镜人已经被击晕了。 怎么了?怎么回事? 我没料到,在手术台之外进行解剖也会触发警报。 不,不行,我不能失败,我绝不能失败! 我心如擂鼓,手指冰凉,握着的骨锯还在生生转动。 我得抓紧,对,警卫赶来还需要一点时间,我得在那之前完成。 “嘭!” 一声巨响,竟有人砸开了玻璃门。警卫来了?我咬紧牙关,一回头,却看见一个人怒气冲冲地跑过来,一下撞在我身上。 “耶梦加得!耶梦加得!你醒醒!” 安贝贝安用力摇晃着被麻醉的耶梦加得,发现了他后脑勺的伤口。 随即,安贝贝安咬牙切齿地看向我,怒吼:“混蛋!你们把他骗进来,原来是为了做实验!你等着,我现在就举报你们!” “你冷静!!”我高举双手,急忙辩解:“我就是耶梦加得,这是一场误会!” 为什么安贝贝安会在这里?? 我想起来,我跟他约好周六来殡仪馆的员工宿舍参观。这一周我完全忘了这回事。他一定是到处找不到我,听到警报声,急忙跑来仪式大厅查看情况。 “喂,公检所吗?我要实名举报殡仪馆人员渎职!他们要杀了我朋友!你们快点派人过来葬礼仪式的房间——” 他根本不听我解释,一手抱着耶梦加得一手打电话。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感觉急火攻心,几乎窒息,一时竟无法成功分裂出多的意识。 我试图从他手里抢过耶梦加得,他一发力,直接将耶梦加得推到大门口,然后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按在地上。他的身体比助理结实,我竟完全挣脱不开。 “咳咳!松手!我要、要去,大脑、咳咳!” 我断断续续地求他,但他发了狠,两眼赤红,分明是起了杀心。我直面愤怒的安贝贝安,求生欲占了上风,也伸手去掐他的脖子。 杀过人的人和没杀过人的人,狠戾是截然不同的。 掐住我的两手突然松了,安贝贝安倒下,停止了呼吸。 我撑着地板爬起来,脖子火辣辣得疼。总算没人阻止我了。 我看向盆栽生命,转化已经进行了90%,只差大脑。远处,一排训练有素的警卫已经赶来,脚步声逼近门外。 我捡起被丢在地上的骨锯。 耶梦加得距我十米远。我的大脑因缺氧而无法思考,我机械地转向就在脚边的安贝贝安。 我将安贝贝安果冻状的大脑捧给盆栽生命。 他的大脑颤动着、冒出几缕热气,简直就像他还活着时一样生机勃勃。 我浑身鲜血,进入手术室,踢开倒在地上的艾伦先生。 “灵魂参数:Y-131是内敛的性格,β00是隐忍,2431是苦难的记忆,MM09是牺牲...” 我在主机上飞快设定这些参数。参考了无数案例,我总算能精确量化他的性格,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复制出他的灵魂。 警报一直在鸣叫,耳鸣使我短暂失聪,一切突然变得很安静。 我抬头看,盆栽生命的转化持续进行,95%了。房间内一切都是红色的。 我怀疑是我的眼睛也充血了,或是被安贝贝安的血溅上,永远都洗不出来了。 我转移到耶梦加得身上,麻醉的效力还未过去,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转化进行到98%,我走到盆栽生命根前,一屁股坐在地上,静静地守着它。 我能做到这一步,真像是一场梦。 如果进行到100%我梦醒了,那也不奇怪。梦到那些人活过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99% ...100% 我见过盆栽生命转化完成的样子,从树干中间垂下一个绿色的卵。卵囊膨胀裂开,一个健全的人体掉出来,全身黏液,闭着眼蠕动。 就像现在这样。 我连滚带爬地走过去。 粘液发出微微的腥味,就像羊水。我抱着他的肩,用衣袖擦掉他脸上的粘液。 他全身赤裸,短发黏在头皮上。我把脸清洁出来后,视线扫过他秀丽的眉,微翘的鼻子,薄而苍白的嘴唇。虽然被红光笼罩,他的脸还是一下子让我想起山林、荒野清新的早上、清澈溪流里叉上来白白胖胖的鱼。 他的身体是温热的。 我从麻醉中恢复过来,感觉到他的体温和重量。 他的眼珠在眼皮下滚动。 然后他醒了。 乌黑的眼睛看向我,他嘴角自然地上扬,脱口而出: “长胜哥!” 突然间,我泪如泉涌。 我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这是他死后我第一次能哭出来。我全身都在疼,从骨头缝儿里溢出的酸痛,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 我像是被困在一个茧里,徒然看见外面世界的光影,却感受不到任何情绪。这一句话撕开了茧。我才发现,从他死后,我的时间就凝固了。 在他死的那天,我才知道我爱他。 这种爱无关情欲,我是通过爱他,爱着那个有能力保护所爱之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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