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孟玉蕾照顾女儿睡下,才抱着儿子进了卧室。一进门,齐星辉就从床上跳下来,夹着嗓门儿朝孟玉蕾嚷:“你怎么回事儿?发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我都听见你手机响了,你故意的吧?” 孟玉蕾俯身看着如今只有自己小腿高的齐星辉,有气也撒不出来了。她瞥过他的头顶,轻轻把儿子放在床上,漫不经心道:“忙着呢,顾不上。” 齐星辉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情绪,他推开门,朝女儿的房间探了探头,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孟玉蕾听见他拉凳子、开冰箱、开抽屉的声音,她想到他吃完东西又得她收拾厨房就又添了许多烦恼。 孟玉蕾压抑着委屈和怒火洗脸刷牙,她本想洗个澡的,可是已经累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洗漱完毕,齐星辉终于走了进来。他打了个饱嗝,踩着凳子上床坐到了儿子旁边。要是以前,孟玉蕾看到他脏兮兮的脚底,肯定要他再去洗洗,可是这一刻,她太累了,完全不想理他了。 她自顾自趴在床上,手伸到背后去揉腰。自从生了老二,她的腰就总闹毛病,坐多了疼,站多了疼,抱儿子多了更疼。以前她时不时会抱怨一两句,齐星辉起初会敷衍般地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后来就仿佛没听到一般不闻不问了。 “我这成天闷在家里太难受了,我得想办法出去透透气。”齐星辉突然来了兴致,“唉,要不咱俩下楼走走,反正俩孩子都睡着了。” 孟玉蕾朝他翻了个白眼儿,没有接话。她诧异的是,她的情绪已经一触即发了,他却完全感觉不到。 “你把安安的车子推上,我坐上面,反正天黑了也没人看得见。” 孟玉蕾依然不理。 “最好,能出小区。咱后面那个小公园怎么样?那儿不是有片儿人工湖吗?晚上应该挺漂亮的——” “你疯了吗?”孟玉蕾打断了他,“孩子醒了怎么办?” “睡得那么沉,怎么会醒?” “因为他半夜醒来的时候都是我安抚的!他要喝奶换纸尿裤,都是我一个人弄的,我怕影响你休息,所以从来没叫过你,你就以为小孩儿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不止安安,还有笑笑,笑笑两岁多才能睡整夜觉,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齐星辉愣着一张脸,小声嘟囔道:“怎么了这是?” “在家看孩子不止是‘看’孩子,你明白吗?还要扫地、拖地、洗衣服做饭,而不是把自己也当成孩子,跟着他们一起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等着有人来给你收拾!如果你天天下班回来家里像垃圾场一样,你心里会怎么想?” “哦,你为这个生气啊!”齐星辉面容松懈下来,“那不是我收拾起来不方便嘛?我想着你五六分钟就收拾好了。” “五六分钟?齐星辉,就算你家务干得少你也见过我干家务吧?洗碗、扫地、拖地、洗衣服、晾衣服,那是五六分钟的事儿吗?” “唉呀,行了行了,我下次注意点儿不就完了嘛,动这么大的气。”齐星辉跨过儿子,拽过孟玉蕾的袖子。 孟玉蕾一抬胳膊,齐星辉背朝后滚了下去。疼是不疼的,可他还是变了脸, “有话你就直说,老这么跟我怄气算什么?” “我怄气?那还不是你给我气的?我出去找工作跑了一天,你也没问问怎么样了?问问我找着没、累不累,问问咱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你倒好,竟然惦记着出去玩儿?我累得坐都坐不起来了,还得带你出去玩儿?你到底是我老公还是我生的老三?” “行了,我知道了。是不是找工作不顺利,所以这把气都往我身上撒呢?” 被齐星辉这么一问,孟玉蕾反倒愣住了,也许真像他说的那样,自己也有些把齐星辉当成出气筒了吧!好在齐星辉向来是个会示软的人,当他给出台阶,她也就很习惯地自然往下走了。这是夫妻多年相处下来的经验,或者说惯性吧! “这不是着急嘛!车修好了,我开回来了,可是蒋蔓说得买商业险,下来得三千多——” “对,车你开是得买商业险。”齐星辉点头。 “笑笑的小提琴课这周末又得续费了,又是四千,还有安安的奶粉,这桶也见底儿了,纸尿裤也不多了。” “我知道了,咱账上不是还有吗?先花着,没有我再想办法。” “你现在那么点儿大,能有什么办法呢?”可是话到嘴边,孟玉蕾还是咽了下去。这阵子她时刻在提醒自己,特殊时期,伤他自尊的话要少说。 “你们公司那边又打电话了,那会儿我跟琴行的人正说事儿呢,就没接,后来也没回,怕回过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公司那边,我再想想吧!” 齐星辉的眼神变得落寞,让孟玉蕾也心软了下来。 “你放心,就算我丢了工作,肯定也能想到别的出路。身体变小了,可我的脑子还在,现在信息这么发达,必然能找到用武之地。你能找到工作当然好,就算找不来也不要过度焦虑,车到山前必有路,日子肯定还能过下去。” 齐星辉说话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就算这份乐观是他故意表现给孟玉蕾看的,它也起到了作用。瞬间,孟玉蕾胸腔里的乌云仿佛散了开去,焦虑、委屈和怨怒也随之消失了一大半。 她目光温柔,像从前那样靠向齐星辉,却听见他一声“哎呦”,整个人都躲了开去。 “我今天把安安弄进餐椅时扭了肩膀,现在还疼呢!”他呲牙咧嘴。 孟玉蕾又来了气,拿起安安的布偶摔到齐星辉的身上转身躺下了。黑暗中,齐星辉从背后抓到了她的手,在满身的困意中,她还是笑了出来。
第15章 一场表演 对周围的朋友,李延科还是相当仗义。也不知道蒋蔓如何告诉他,又是如何软磨硬泡的,反正他最终同意陪着孟玉蕾演这场戏。 下午三点,孟玉蕾的电话准时响起,一位姓史的女助理说她和范经理已经到医院门口了。 孟玉蕾告诉了他们病房地址,就下楼去接,而李延科和蒋蔓则等在一间空病房里“对剧本”。 范经理快五十的年纪,宽脸圆眼,发际线都快后移到头顶了,让后脑勺剩下那几根稀疏的头发看起来格外珍贵。他身旁手捧花束的史助理就漂亮得跟他不搭调,她个子高挑,贴身的白色连衣裙显得身材凹凸有致。妆容浓淡相宜,一头栗色大卷发散到肩膀,耳环和项链俱齐,一看就是精心收拾过的。她穿造型简约优雅的细高跟,手臂上是黑色中号香奈儿菱形包,举手投足间,不像企业白领,倒像网红或名媛。而且她看孟玉蕾的表情也充满了十足的傲气,一双眼滴溜溜地眯着,像在打量,打量完还要在心里琢磨琢磨似的。 孟玉蕾心里不舒服,可来者都是客,她当然不好计较。她与他们客气打招呼,带他们走向电梯。好死不死,正好走在史助理的身旁,孟玉蕾本身个子小,还穿着平底鞋,头一抬,只能看到人家一截细嫩的脖子。美女在旁,她有些丑小鸭看白天鹅般地自惭形秽。齐星辉公司有这么漂亮的女同事,他竟然没提过,孟玉蕾不禁感叹,在男女事情上,他还真是个榆木疙瘩。 “星辉情况怎么样?”范经理问道。 “这已经是第三家医院了,才算找出问题来。他血压一直不稳定,还说胸闷气短,做了造影,发现血管动脉粥样硬化,想说再查一下吧,又发现有脑动脉瘤。”孟玉蕾仔仔细细地背了出来,这些都是李延科教她的“戏词”。 “怎么这么严重?星辉还那么年轻。” “家庭遗传吧,星辉爸爸当时就是脑动脉瘤破裂突然去世的。” “唉哟,那可得注意了!” “可不是嘛。” 走出电梯,蒋蔓已经等在病房门外了。她看见孟玉蕾,递来一个眼神,又立刻就钻了进去。蒋蔓的眼神让孟玉蕾安心,让她面对范经理和史助理也从容了起来。 “星辉住院了孩子怎么办?” “我婆婆在这边呢!孩子最近都交给她管。” “那你可太不容易了。” “夫妻嘛,我不管他谁管?” 范经理点头,而史助理的表情却很微妙。孟玉蕾也不在乎,她仍客气着,将他们迎进病房。 蒋蔓站起向来点头微笑,孟玉蕾介绍道:“这是我小姑子,最近也过来帮忙。” “齐经理还有妹妹啊?”史助理突然问道。 “表妹。”蒋蔓回道,和他们一一握手,并顺势把花束接在了手里。鼓鼓囊囊的一团花,有玫瑰、百合还有向日葵,上面插着一个标牌,写着“早日康复”。 “星辉呢?”孟玉蕾问道,还假装向卫生间探了探头。 “医生说 CT 好容易排上了,让他赶紧去做,你前脚刚走护士就把他给推走了。”蒋蔓道。 “啊?这,范经理和史助理好容易过来看他,你看这——” “你们先坐吧,在这儿等一会儿,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蒋蔓从床后拉出一个凳子来,范经理接了坐下去。史助理和孟玉蕾坐在了床边,蒋蔓拿着纸杯去隔壁水房接水。 “我们已经收到星辉在钉钉里提交的病假申请了,但是人力资源那边说还缺什么资料,不过没关系,我这边先审批,让他随后补上就好。”范经理道。 “太谢谢您了,只是不知道这还得多久才能出院。” “这个不急,安心看病要紧,工作上的事情回头再说。我今天回去也给其他几位领导汇报一下,至于他手上的工作,我们开会研究了再说吧!” “那太谢谢您了。” 正说着,穿着白大褂的李延科走了进来,喊道:“19 床齐星辉,让他赶紧去做核磁。” 蒋蔓回头道:“护士刚把他推过去做 CT 了。” “是吗?”李延科看一眼胸前的表,“做完 CT 就直接过去吧,核磁在后面那幢楼。这是单子!”李延科将一张纸交给蒋蔓,又指了指窗外,“就那边,东边三楼。”穿着白大褂的李延科比之前所见严肃了许多,本色出演对他来讲也似乎也毫无难度。 蒋蔓道:“那你们坐,我带他过去吧!”说完,和范经理、史助理打了招呼便起身离开了。 孟玉蕾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每天都是这样,做不完的检查。” “住院嘛,都是这样。”范经理道。 “齐经理他,病得很突然吗?”史助理问道,“他的病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有一天早上,我去送孩子,回来发现他一直没起床,我去叫他,他说头疼没有劲儿,说话也虚得很。后来我发现不动劲,他脸色煞白,眼睛也没神,就打 120 给送来医院了。” “没出什么意外,没受过什么伤吧?”史助理目光切切。 “没有啊,好好在家睡觉,能受什么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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