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即使猜想到,季恕也还是有点发愣,他怔然地盯着谢今朝的侧脸,心想:我的小谢老师,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个一个的承诺,简直都像是在往我心肝里戳? 约定要每年送礼物也好,说要等他一起过年也罢,每一个都是他无法拒绝的、梦寐以求的……只有拥有家才能一并拥有的东西。 “那齐胤他——”季恕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了。 谢今朝转头望他,然后又将自己缩成一团,去看窗外黑透的天色:“我也很碍事的。” 因为每个人都希望他快快乐乐地来和走,而他做不到。 他也知道齐胤和向清竹不会怪他,雁荷更不会,但是他还是觉得冒昧和打扰,他们一整年都因为自己过得不那么幸福快乐,过年只有那么一天,他还是得辜负他们的期待。 所以他不喜欢过年,他觉得自己在哪儿都碍眼。 “我很多余,”谢今朝讲,“季恕,所以,我能和你,一起过年吗?” ---- 齐胤:你再说一遍我们仨之间现在到底谁最多余,你再说!
第74章 坦承 ===== 季恕喉结滚动,一个“好”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手机却忽然在这时震动起来,吓得他一个激灵;他狼狈地转开头,将自己通红的耳廓留给静静盯着他看的谢今朝,手忙脚乱地接起了电话,听到邱瀚海在那边问:“圆圆,什么时候来过年呀?” 邱瀚海上了年纪之后记性就不太好,对于日期这一类的数字总是要反复确认,在此前也打电话问过几次;但此刻的氛围太静谧,以至于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圆圆”清晰地传进离得很近的谢今朝耳朵里,季恕用余光看见对方愣了一下,顿觉面红耳热:“哎,和您说了吗不是,大年三十我再过去。” “哦哦,那是住几天来着?”邱瀚海又问,“圆圆,你去看过你爸妈了吗?” “看过了。……爷爷,”季恕老实地回答,又难为情地说,“我都二十四了,你就别叫我小名啦。” 邱瀚海乐了,刚刚连日期都记不清,这会儿又料事如神:“你也知道你二十四啦,二十三不觉得丢脸二十二不觉得丢脸,怎么偏偏就现在不让我叫了?季圆圆,我看你心里有鬼,老实交代,你是不是——” 季恕心猛地提到嗓子眼,生怕对方把自己那点心思全抖搂出来,他屏气凝神地听对面拖着嗓音,懒洋洋地说:“你是不是……又长胖了?” 他长呼出一口气,连声应:“是是是,我长胖了。” 邱瀚海的联想算有理有据,因为季恕这小名确实与此有关。 六岁之前的季恕是名副其实的“圆圆”,作为家里的独苗常年被爹妈捧在手心里,要星星不给月亮,伙食自然也是顶好,圆滚滚的身躯像被吹鼓的气球,跑起来时,脸颊两侧没褪去的婴儿肥会波浪似的轻微颤动。 邱瀚海知道这名字还是因为季恕爸妈车祸后,据说是他远房表姑的一个亲戚千里迢迢从柏省赶到帝都,声泪俱下地站在门口说小时候如何与他亲昵,抱他抱到手酸,一口一个“圆圆”叫得情真意切,看上去像真要把他带回家不可;若不是这表姑家里刚巧有个欠了巨额高利贷的儿子,一家人穷得揭不开锅,而季恕又刚好有一个房本,邱瀚海恐怕真要信了这套说辞。 但这话爷俩都听了无数遍,当时邱瀚海表面上客客气气地把那表姑请走了,转头看着不吭声的小不点,就叫了句:“圆圆?” 小季恕不说话,睫毛却颤了一颤,邱瀚海看着他消瘦得快凹下去的双颊,心想:圆圆,怎么就瘦成这样儿了呢? 后来邱瀚海就一直妄图复刻他想象中圆滚滚的那个小胖子,只不过季恕瘦下来之后倒真像个漏气的皮球,任是再往里如何灌也都没能如邱院长所愿地胖起来,唯有个子拔节似的长;但这样营养就更跟不上了,生长痛的漫长折磨让青春期的季恕显得愈发苍白瘦削,愁得邱瀚海吃不下饭,总在大半夜把他叫起来啃大骨头。 邱院长对这事耿耿于怀,一直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的责任,现在闻言,果然非常高兴:“胖了好啊,过年给我看看。” 季恕窘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胡乱地应:“嗯嗯,到时候好好给您看看。” 他总算能把电话挂掉,但还没彻底松口气,就听见谢今朝问:“圆圆?你也叫圆圆?” 应和似的,刚刚一直不见踪影的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闪出来,对这个名字有点反应,翘着尾巴“喵”了一声,季恕盯着猫没了的蛋蛋看了一会儿,莫名其妙生出些胜负欲,心想:什么叫“也”啊,本来就都是我嘛。 “嗯。”他应了一声,“小名,没什么人在叫了。” 他不知道谢今朝把这种巧合当成是一个奇迹,用以佐证自己的联想并不是丝毫无迹可循,他们在这个千篇一律的深夜各自心怀鬼胎,季恕终于想起自己没干完的事:“我还要做饭——” “不用了。”谢今朝说,“一会儿,叫个外卖吧。” “那我——” 季恕还想挣扎着再说些什么,因为他有一种预感,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并不是那么好回答,可是谢今朝已经开口了,用那种下一秒就好像要被风吹散一样的嗓音:“我其实有个秘密,没告诉你。” 暖色的灯光将抱着腿蜷在沙发上的谢今朝映得十分柔和,他看着季恕,像陷进久远的回忆里:“我就是,下楼拿外卖的时候,捡到了猫的。” 他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讲述的故事其实身边的人也都以另一个身份在全程参与着:“……季恕,你记不记得,我们见过一面的,在后台。” 季恕所有声音被堵在喉咙里,他睁大眼睛,心脏怦怦跳动:“我记得,那天你穿了黑色的西服,别的胸针是一个用红宝石雕刻的小鸟。” “是吗?”谢今朝其实自己都记不清了,大概人总是只记得在意的人,“我没什么印象,但是我也知道,你那天的演出服,很漂亮,有会闪光的金线。” “但更漂亮的,是你的眼睛。”谢今朝很慢地说,“我看见你的时候,其实在想,你怎么会这么像,我的小猫呢?” 季恕没说话,他便接着说了下去:“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形容你。因为我很久没和人,好好交流过,我不太懂这样是不是,不够尊重别人,但是你能明白吗?” “但你刚才说,你的小名也叫圆圆,我突然就想要告诉你。” 谢今朝的眼睛因为紧张而飞快地眨了眨,他想要缓解这种正式而严肃的气氛,于是破天荒地开了个玩笑:“季圆圆,如果不是因为现在,你和猫都在这里,我都要以为,你是我的小猫成精了。” 季恕依然没有说话,他的心也在这种尴尬的沉默里越跳越慢,最后归于一阵沮丧的寂静:“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 但季恕忽然动了,牢牢地牵住了他的手腕,目光极幽深,他们目光相触,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觉得自己快要被灼伤了。 “如果——” 季恕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半晌,轻轻阖上了眼:“算了,没什么。” ---- 五章之内掉马,这次我说真的,如果不掉我亲自穿进书里把这个马甲给扒掉,季恕,请给我一个面子。
第75章 出走 ===== 季恕前所未有地在此刻意识到,所谓的浪漫巧合实际上只是一场巨大的谎言,是个膨胀到了极点,不知何时就会碎掉的、摇摇欲坠的泡泡;而他无数次和盘托出的冲动都是将谎言推向新一轮高丨潮的罪魁祸首,他明明再清楚不过。 可以相似、可以撞名,可以有无数无法解释的遥相呼应,但唯独不可以真的是一体,那会让这场晚间童话变质成午夜的某个惊悚电影。 但他竟然还是差点在刚刚那一刻说:如果就是我呢? 季恕偶尔不太想做这么一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人,不想要走一步看百步,推算尽了所有的最坏情况才敢向前;他也想不管不顾一把,就对谢今朝说:是啊,是我,我过得好辛苦,你怎么才来问我? 可是他知道他已经错过说这句话的最好时机了,他应该在第一次和谢今朝见面的时候说,用那时还使用不熟练的猫爪在客厅的地毯上用猫粮拼凑出一句我不是你的猫;而不是在这个时间节点,在连谢今朝落一滴眼泪他都会随着一起难过的时候。 他喜欢小谢老师,怎么舍得呢?所以他宁愿自己的担心是一厢情愿,变成一个笑话。 他还是没有说。 “如果什么?”谢今朝却突然问,反手握住了他想要撤开的手腕。 他们的位置像忽然掉了个个,原本步步紧逼的人现在成了那个丢盔弃甲的逃兵,谢今朝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很凉,透着不健康的苍白色,紧紧地箍着他,让他联想到战俘腕上挣脱不开的那副银白手铐。 他在这一刻十分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真的完了,因为即使已经到了这步,他竟然第一时间想的还是:对方的手怎么这么冷,是不是又着凉了? 于是他顺从自己的心意,非常不合时宜地用自己另外一只手包裹住对方冰冷的五指,这令他的姿势更像一个引颈就戮的信徒,两人的体温在肌肤相接中趋同,他答非所问:“冷吗?” 谢今朝愣了一下,眨眨眼睛,将那点莫名其妙的泪意憋了回去,他执着问:“季恕,如果什么?” 语气非常急切,季恕从没见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就好像如果今天不得到答案,就再也得不到了似的。 两人的距离更加近,连彼此的吐息都清晰可闻,头顶的吊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噼啪碎响,紧接着随一声爆破宣告寿命终结;他们在汹涌而至的黑暗里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对方的脸,但谢今朝只用了不到一秒,就随着黑暗一起欺身上前,很轻地亲了亲季恕的嘴唇。 那甚至不算一个吻,因为显而易见小谢老师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再加上夜色中一切都模糊,他只是亲到了季恕的唇角,但却真实地、毫无疑问地发生了;季恕的身躯倏然僵硬,然后听见谢今朝带着一点细微的哭腔:“你总是这样,这么看我,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上次兵荒马乱一夜,他将醉倒在路边的季恕捡回家,第二天对方蜷缩在他门外,也是用这种似乎含着千言万语要说的眼神让他心软;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地被这种眼神凝望着,甚至有好几次,季恕都让他以为要说,可却每次都没有说。 他很轻地在黑暗中摸索着抚了抚季恕的脸颊,很久后,听见对方无奈的一声叹息:“怎么会这么感觉?” “因为我被这种眼神唤醒过,”他回答,“在我拥有第一只小狗以后。” “季恕,你也是小狗吗,明明可以好好说话,把一切都讲清楚,人类是比小猫小狗更会花言巧语的动物。可是你为什么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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