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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即拨开人浪，疾步追了上去，穿过两条喧闹的小巷，每当翰泠快要追到时，总有刻意的巧合发生，不是轿子的阻挡，便是商人的物资洒倒一地。 平常以他的脚力少年根本逃不出一尺，简直瓮中捉鳖，眼下各种偶合横加阻拦，似有猫腻，倏然间两人拉开了不少距离，翰泠深吸了口气，翻身跃上屋顶，如微风穿掠踏过青瓦，无痕如幻影般身手在斑斓的灯光下穿梭，几步便跟上了少年的踪影。 下一瞬，只见那少年跑到熙熙攘攘牵缘桥上，周边汇聚的都是歙漆阿胶的小情人，连桥端两侧都站满了人。翰泠耳聪目明，没一会就从人群中寻到少年的身影，见他缩头缩脑地躲在一位墨色的长衫的女子后边。 翰泠垂头拱手：“姑娘，劳烦让一让。” 女子闻言微侧身看他一眼，缓缓道：“是我，碍着公子的路了？” 翰泠仓促抬头，自知词不达意，引起姑娘的误解，目光忙转向那小贼道：“此刻躲在姑娘身后的少年，他偷了我的钱袋。” 他定眼一瞧，才看向面前女子的身姿，墨色衣裳上绣满金色的繁叶的花纹，下裳皑皑白裙及地，一头柔顺的青丝用一条暗绿色的发带素雅束在肩后，头顶挽起的发髻，只寥寥插着银黄色的流苏发簪，腰间缎带缀着浅绿色的玉佩，一身秀雅之气。 发簪的流苏随着女子的头部的转动，在微微摇晃，仅靠背影已令不少男子倾倒，然而她脸上却带着个狐狸面具，只袒露出嫣红的双唇。 芸芸众生在翰泠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块人皮，师父说过，人莫要被皮囊误事，见人要悉心。 “公子空口无凭，可是要拿出证据的？”女子似有意护着那名小贼。 “他手上拿了个靛蓝色钱袋，不信你叫他拿出来看看。”翰泠说。 女子微侧头问：“阿宝，可有此事？” 阿宝双手交握，里面明显鼓着些东西，他望着女子，委屈道：“阿姐，我......我那是捡的。” “你听，公子他只是捡到，又何来偷窃一说？我看定是有什么误会了？”女子温温柔柔地说。 翰泠觉得女子的态度有些“奇怪”，反倒像知情。然而两人无意间的视线相触，女子坦然的目光，又不似撒谎。 “那请阿宝兄弟，把钱袋还我。”翰泠刚上前一步，伸出手想与阿宝正面交谈。 岂料女子倾身一步，挡在阿宝面前，翰泠的手极其尴尬地滞留在她胸前的位置，稍许一伸，便能触碰。 翰泠知有失礼数，忙局促垂下手，负于身后，紧张地攥紧拳头，他喉咙微动，连声至歉：“姑娘，方才是在下唐突，如有冒犯之处，请您莫怪，我并非......” 女子倏忽走近，嘴角揉起柔和的笑意，道：“我姓顾，名影月，公子可直呼我的名字。” 翰泠垂下眼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之话锋一转：“里面有40两碎银，姑娘大可数数。” 顾影月定定地看着他，抬手示意阿宝将钱袋交出，阿宝会意把钱袋搁她手里：“阿宝，你先行回去吧。” “可是阿姐一人......”阿宝抿抿嘴还未说完。 “这位公子会送我回去的，你大可放心。”顾影月自信满满地看着翰泠，继续说：“快回去吧，楼里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忙活。” 阿宝依言点点头，转身就跑了。 翰泠微皱眉头：“姑娘！” 顾影月拉着他的手，把钱袋放他手里：“听闻凰城是蛇龙混杂之地，我想公子也不愿小女子我在回途之中，遭遇不幸吧？” 两人间的气氛须臾间变得微妙，翰视线落在繁星如雨的游湖中，纵观一朵朵考究灿烂的花灯，彷如点缀银河的星点随着潋滟的水动，婆娑云影，他是想走，可姑娘都说到这门面上了。 顾影月托着裙摆，越过翰泠，慢慢下桥阶，其怪异的走姿，不禁引起他的注意，她的身子略斜向一侧，狐媚撩人的腰肢微微摇摆着，不似常人行走的稳妥，透着一股邪魅的妖气。 翰泠眸色一暗，旋即跟上，见她跟旁边的婶婶买了朵莲灯，拿起毛笔在红纸上写了几个字，一会，纤步走到拥挤的岸边：“公子，你有祈望要写吗？” “无，姑娘要放灯，在下就不打扰了。”翰泠面无表情地说。 顾影月以为他要走，踩在嶙峋的小石，站立不稳，险些踉跄滑坠于水中，翰泠见状，快步上前，右手轻托起她腰部，才得以站好，她身上有个清幽的香起，好像丛林的味道。 “公子对妖怪一说有何见解？是一貉之豹，还是.....？”她忽然不着边际的提问，令他顿时摸不着头脑 翰泠很快松手，遥遥望着湖的对岸，说：“人也有好善之分，妖也是，只要一心向善，修仙为人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 她眼里闪过喜色，随即大胆地凑上去，抓过他的手，抬眼看向他，一双柔情的眸子，仿佛噙着春水，楚楚惹人怜：“公子，你帮我放这个莲灯，好不好。” 那坚定的语气，根本不容他拒绝，翰泠被她盯着，渐渐开始不自在，呼吸也也陡然有些急促，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他冷着张脸，拿过她手中的莲灯，目光不由落在那张红纸上。外传只有在此桥上与爱人共放花灯，便能连枝共冢，白头偕老。 谁知心中所想，脱口道出：“你有意中人了？” 顾影月局促蹲下身，没回应他的话：“你帮我放在这个位置。” 翰泠挪移了些缝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莲灯放在湖中，蓦地一把袭来的寒风，将率先投放的莲灯烛火给吹灭了，只有顾影月那带的莲灯安然无恙，柔和的烛光只是微微的晃抖了两下。 “你问我是不是有意中人？”她右手托靥，手肘抵在膝前，语气散漫且幽静地说：“那日我遭遇厄运，返程半路遇上了劫匪，是一位长相英俊的公子救了我，从此，我的心便归他。” 气氛刹那变得冷凝，翰泠起身道：“天色已晚，我送姑娘回去。” 顾影月步履缓慢，一手扯住他衣袖，不让他走快，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登时陷入短暂的沉默中，她忽然道，：“公子，你贵姓？” 翰泠道：“萍水相逢，不足以道来。” “翰泠公子，果真冷漠。”顾影月轻叹道。 此话一出，翰泠一惊，停下脚步，猛地用力抓起她的左手，质问道：“你是谁？” 顾影月也不恼，侧过身子，直视着他：“翰公子，在大街上对我行此番举动，不怕遭人话柄？或是，你不介意与我有连理之意。” 翰泠目光如炬，抬手一把扯掉她脸上的面具，见正是那只狐妖，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他只字未留，转身欲走。 “前些日子，你不见的东西，可有找回来了吗？”顾影月微笑，左手指尖抚摸着右手的银戒。 翰泠垂下的手倏地掐紧拳头，他微眯起着审视着眼前这个城府极深的女人，冷冽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我只是想跟翰公子交个朋友，可否？”顾影月走到他跟前说。 “把东西还给我。”翰冷脸色难看，语气却不敢强硬。 “往日你再来这寻我时，我自会把铜钱归还于你，现在我们既然认识，那便是友。”她缓缓从腰带里拿出一个灰湖绿的香囊，递到他手里：“我给你求了个平安符，你带在身上。” 翰泠紧闭双目，挣了挣，见推不掉，厉声道：“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 “你以前欠我的？不打算还吗？你不是想我一心向善吗？我想为人。”顾影月娇啧道。 翰泠阴沉的神色，仿如寒冰即溃，他心里对她是有感恩，但人妖殊途，不可逾近。 翰泠被她气得额角青筋，突突跳动，他咽了咽口唾液，不看她：“我走了，你自便。” “谢谢你，我已经到了。”顾影月看他手里拿着自己的香囊，心情很是愉悦，两人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大段路。 “影月，你可回来了，珊珊又闹脾气了，你快去劝劝。”一位拿着琵琶扇的女人，浑身撒满浓郁低劣的香氛，熏得翰泠下意识地捂住鼻子，仰头一看，才知这里是玉盈楼，换而言之，就是青楼。 “曹妈妈，我稍许就回。”顾影月转头对她说完，顿了顿，喃喃道：“三日后，戊时牵缘桥等，我会把铜钱归还于你。” 翰泠神色晦暗，亦不搭话，拂袖就走。
第161章 两牵萦 ====== 顾影月站在牵缘桥上，望着清亮的湖水上一波波随花落缀起的涟漪，心里浓重的失落映现眉间，半个月了，他果真不来，是当真不要那枚铜钱了，还是出于不想见到她的缘故，所以连带都厌弃了。 自从那日受了他的恩，她心里最温热的地方，便有了他的位置。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惜玉相救，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从看到那个钱袋后，她就认得他了。 当年的傻小子，竟一直保存着十八年前她予以他的钱袋，她忍不住笑话自己，纵观人间繁色，最终依然抵不过英雄救美的套路，与其说她被美色所迷，她却更爱傻小子的那份重情重义，她施已的滴水之恩，翰泠记了十八年。 翰泠急急赶来，当真见顾影月一个人孤寂地站在桥边，他倏地虚虚拢拳，察觉两手空空，更是抱愧。其时离开，他正恼该如何屏绝两人的来往，恰巧缉魔门近几日有要事，实在分身乏术思量这件事，他以为顾影月等不到他，便会作罢。 是时，一直在桥边常卖小饰品的妇人，大抵是见惯这种场面，忙拉拢生意：“快过来看罗，本小店的饰品可是一等一的精致，最适合送给心仪的姑娘。”她假意瞧瞧四下，对着翰泠说：“公子，要买吗？” 翰泠睨了一眼，在挑拣首饰的同时，也顺带打探了消息，顾影月这小半个月来每日戊时都会在牵缘桥等她。 他手里攥着一根金色的珍珠发簪，眼底浮现出连他也不易察觉的情意。 他望向顾影月的目光，变了。 湖面流动的光影，陡然有个挺拔的身影闯入，顾影月原以为今晚又会落一个空，看着自来的白猫，持续徘徊在自己的裙摆之下，一双碧蓝的瞳孔像揣着璀璨的流星般的清亮，心里顿时柔软，蹲下身，抚摸着它肥肥的身子，帮它顺毛，白猫眯起眼舒服地耷拉着两只耳朵。 她笑靥如花地逗弄着小猫，丝毫未察觉他的到来，翰泠幽静地站在一处，视线不由落在她身上，望着她眉眼间溢满的喜悦之情，倒有几分纯善。这个念头蹿起，令人他心神颤抖，不，她是只残杀人类的狐妖，说的全是蛊惑人心的谎言。 “让顾姑娘久等了。”他冷着脸，揖礼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影月一愣，旋即直愣愣地站了起身，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不来了呢。”她不恼，浅浅的笑意显然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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