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见状一笑,转过头,满意的翻开书本,摇头晃脑的和同窗们一起念了起来。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此时一股清风刮过,水桥边大片大片的蔷薇花瓣被摇落,随着风吹上了亭中,而后又纷纷扬扬的飘入波光粼粼的水面,花影缤纷,美丽极了。 含章侧脸,忍不住把手伸出栏杆去接花瓣。 只是风儿乱吹,赤粉的花瓣打着旋,落在含章的唇上,叫他张嘴叼住,甜滋滋的嚼了。 含章没看见,落花纷纷的小桥树影之后,正立着一个红袍的英俊男人,他轻吹一口气,又再次飞花漫天。 他就隐在树影中,静静的看着水亭栏杆边,那个偷偷垂出手接花,又眯着眼,抿着唇轻轻嚼着的小公子。 那景色烂漫,叫龙君也没忍住,也伸手撷的一片花瓣。 而后放在舌尖上,又在唇齿间,细细的嚼了。
第54章 上京的人气与妖气混杂。 李孟津派出各种水族,沿着城中的河道,四散出去检查,倒是真的抓到不少“画皮”。 全都是些青年男子,他们不知道从哪求来的面皮,覆盖在自己的脸上,术法不失效的时候,那是一张精致的脸,若是失效了,就是堆在脸上的一层烂肉。 李孟津看了看地上堆着的一些“皮子”,索性一把火烧了,这些东西散发着和阳泽一样的腥臭味。 “上京有化蛇的踪迹么。” 李孟津问完,各妖怪头领摇头,津水中都是好妖怪,他们不敢在上京这个地方过于深入的查看,以免出现在人前,若有个意外,要损掉好不容易修来的德行。 驺吾说话,“大人,我在街上寻了寻,只是这里的人太多了,又有太多画皮来混淆气味,很难找到。” 他们大妖怪在商量怎么解决问题,小妖怪们就蹲在不远处的湖水里听吩咐,无聊时,还嘁嘁喳喳的聊天。 “欸?你吃到公子在亭子里往水面扔的馒头了么?哈哈,我抢到了三块!” “我没赶上啊,你这种鱼,嘴巴太大了,真讨厌!” 而后,小妖们还学着上京中“人”的动作,拿着水里漂浮的树叶,蘸着水往鱼脸上拍,像敷粉一般。 大妖们也在疑惑的研究,这里的人怎么就爱往脸上抹东西呢,搞得白刷刷的,一说话都掉渣。 驺吾插嘴,“或许是人的新玩法?” 一只久驻在上京湖底的,修行颇高的龟却说道。 “非也非也,是他们朝廷取士,学问不学问的都一般般,主要是得长的好看,所以便人人敷脸描眉了。” 李孟津嗤之以鼻,心道,怪不得这化蛇在“人都”里如此逍遥,他看着那一地烧成灰的脸皮,只觉得这是“人”自找的。 人欲如此,自然招来妖邪附身。 “想必也是果目在化蛇身上的缘故,我们找到哪,他就提前预料,跑得快着呢。” 另一个要怪点头,“是,所以还是要大人亲自出手,才叫他无法预测,束手就擒。” 最终,众妖散进水中。 亭下树荫后的那个红袍的身影也不见了,原地只留下几片摇落的花瓣。 亭上的含章还在开小差,他正走神,就见一个纸团不知从哪来的,“啪”的掉到自己的桌子上。 含章纳闷,抬头看了一眼沉浸在诗句中无法自拔的先生,便低头悄悄打开了纸团。 展开一看,就见其中有几行娟秀的小字。 “苏兄,今日恰逢花灯节,不如咱们相约去放河灯,这是京中盛景,你新来此处,务必一观。” 含章抬头四处一瞅,就见前座那个书院里最先和他说话的矮个子正挤眉弄眼的看他。 谁知道那家伙赶的不巧,先生刚品完一首词,正睁开眼睛和他座下的学生们找找共鸣,说说见解,却就见那小子歪着脑袋,眉眼齐飞的,老先生登时那叫一个气啊。 “赵景岩!你做的什么表情,不好好品词,瞎搅什么!” 那小子被骂的龇牙咧嘴,又不敢吱声。 先生一发火,后边的含章也连忙坐好,而后像模像样的端起书本,看着很用心的样子。 可见,小公子在书塾的第一天,便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打马虎眼。 先生正生气。视线却越过赵景岩,瞥见自己新收的这个学生,这小公子不但用功又乖巧,长的又实在赏心悦目,于是气也消了,心气也顺了,而后又去闭着眼睛品词去了。 “啧,好词,好词!” “……” 傍晚,还没等下课,众学子们便都窃窃私语的有些躁动,该因为是到时候了,亭下水面之上的两侧街道都热闹起来,还有零星的几个花样的河灯飘得偏了方向,被风吹到亭下水面之上的。 老先生也知道今日是个年轻孩子们最不安分的节日,于是也很通情理,提早下了课堂。 含章收拾东西,小福就在门外接他,但还没等出门,他就被赵景岩给截住了,他也自来熟,扯着含章就去看热闹。 含章来不及多说,只得把文房笔墨给了小福,自己则被他拉出了亭子,挤进水面河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这是含章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 他垫起脚望去,之间前后左右,都是人头攒动的,男女老少,就连大姑娘都不避讳,都逛的高兴,又的看到旁边的含章,还脸红,含羞带怯的,但又忍不住再瞄几眼。 所以这一路走下来,挨挨挤挤中,含章怀里便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好些个什么手帕啊,香巾的。 赵景岩感慨,“这人呐,还是得长得好看,瞧瞧!就连户部侍郎的女儿都给你塞手帕,你发达啦!” 含章苦恼,慌乱之下,他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谁的,这可怎么还回去。 赵景岩哈哈直笑,“我给你还啊!”说罢将一众小物件都揣进自己怀里,“当我带你游玩的答谢吧。等会儿我给你买一盏花灯,然后你往河里送个灯,许个愿,很灵的!求什么都能成。” “诶诶!” 含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往来的人群挤着往前走了。 直到了两桥河边,才渐渐宽敞起来,不过河边到处是卖花灯的,什么样的灯都有,小动物形状的,抑或各类的花草灯。 还有好些人拿着自己手工做的河灯,蹲在河边点燃了里头的蜡烛后,沿着台阶放进河面中,不一会儿,就幽幽的飘远了。 赵景岩带着含章没多久,便忍不住同路上认识的人显摆起那些名门闺女的香螺锦帕,含章一个不注意,便和他走散了。 只是含章丝毫不慌,反而松了一口气,自己一个人,他也很自在。 上京的夜晚是明亮的。 抬头望,月色迷离,如绕薄纱。 低头看,灯花煌煌,水面熠熠。 含章往远处走了走,躲开了人群,到了渐渐僻静的桥边。这里有一棵歪头的垂柳,柳枝飘飘扬扬的,垂进水面,夜风也带着一股蔷薇的香气。 景色很美。 他旁边,零星有几个来这处放花灯的,几个女眷嬉笑着,有求身体康健的,有求美貌的,还有求姻缘的。 含章本是坐在垂柳中安安静静的看着,但看着一盏盏闪着莹莹烛火的花灯从眼前飘过,他还是稍微下了些决心,跑回人群里,挨挨挤挤的掏钱买了一盏灯。 人家问他,要写什么愿望在上边呢? 含章愣了。 未免耽误人家的生意,他便只拿着一盏空白的灯,独自坐在垂柳的岸边发呆。 写些什么呢?含章想了好久,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写,只点燃了灯中烛火,并放了些东西进去。而后轻轻的,将烛火明灭的花灯放进了水中,看着它,穿过柳枝,与旁人的灯汇在一处,飘飘悠悠的远了。 这时,水面忽然卷起一阵清风,将水中的花灯都吹乱了。 而众人没注意到,只有一盏花灯,却逆风而行,不知是受了水中什么东西的推力,最后被水携裹着,悄悄飞入一个男人的手中。 男人打开那盏花灯,灯中并没有写什么愿望,而是仅仅放了一缕柔柔细细的青丝…… 夜渐渐的深了,行人也各自散去,只剩河面上的点点烛灯,还在幽幽静静的飘着。 含章起身上桥,渡过这小河面,便可以回到师兄家去。 他边走便赏景,依旧贪恋上京这喧嚣过后的夜色。只是含章漫无目的眼神,却在一处地方突然定住,而后心神俱动。 一片烂漫的蔷薇之中,正站着一个红袍男人的身影,那人正定定的望着自己。 一个桥上,一个桥下,两人默默对视。 含章下意识的想往前跑,但被桥拦住后,又清醒过来,他想起种种,只觉得难受极了。 可见他那日去追妖怪也并没有受伤,含章心里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 而后撇过了头,红着眼睛,在那人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第55章 上京的花灯节,随着夜色渐深,终于沉静下来。 夜凉如水,月光照在寻常人家的庭院里,喧嚣过后的清静,总是有些寥落。 含章静静窝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双氤氲的大眼睛,他呆呆的看着窗下角桌上即将燃尽的蜡烛,长着眼神,失眠。 脑海中都是那个人站在河桥下,看向自己的沉沉目光。 斜眉入鬓,飞扬着霸道又冷酷的妖性,可那双眼睛却幽幽的,像是倒映着湖面粼粼的春水。 那人甚至与周围人间的小桥与河灯格格不入,叫人觉得如梦似幻的。 含章叹了一口气,他甚至觉得,刚刚的一面,是不是自己一晃神间的臆想呢?抑或许,从二月初二那一日的霹雳奔雷中,就开始了这种臆想。 说不准,等梦醒了,他依旧还躺在家里的暖床上,体弱的白着脸咳血呢。没有什么妖怪,也没有这纷繁复杂又光怪陆离的一切…… 想到这,含章忽然心中一紧,有些慌,他忽的掀起被窝,往床下去,想去证实些什么。 这动静惊醒了趴在房梁上泡在茶壶里睡觉的小人参。 小人参怕含章又是着了什么妖怪的道,于是赶紧迷迷糊糊的从茶壶嘴里挤出个脑袋,又伸手垂出绿枝条去护着跳下床的含章。 “公子?你怎么啦!” 含章被小人参的枝条一拦,又仰头看房梁上那只青花大茶壶里探出的小脑袋,他缓过神,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没事,就是起来换个姿势重新睡。” 小人参歪着脑袋看了含章一会儿,而后才缓缓收回了手臂上的枝条,他有些不解,只把这归结为“人的规矩”。 于是自以为“最懂规矩”的人参精,也学着含章,点着小胖脚,跳出青花大茶壶,扭了扭换了个姿势,又钻回去重新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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