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逄风之后,南离也喜欢给他烤栗子、花生,剥好了一粒粒喂他。他总是想把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给他。只是浆果酸涩,远没有水果甜,他便没为逄风采过。 郁木境中种了郁郁葱葱的灌木,自然有许多浆果。即便此时是冬季,逄风也有办法让它们开花结果。他只用了几滴血,就让灌木迅速回春,浆果也饱满甜美。 狼哼哼唧唧,管他要浆果。逄风用玉碗盛了满满一碗蓝莓和覆盆子,一粒粒投喂。它刚干掉一大碗肉粥,有些腻味,吃点浆果正好。 肉粥也是逄风熬的,灵粳米煮到开花粘稠,又放了焯水的排骨肉。南离原本状态没这么差,可它实在太活泼,伤口竟崩裂了。 腰腹的伤口狰狞可怖,即便逄风用月绢缠了,也在时时刻刻淌血。他不得不隔一段时间就为南离擦药。 尽管天狼的星力被驱逐了,南离身体里却因强行借力受了损伤,又加上骸的侵蚀,医修看过也只摇头,说要熬日子。 南离精神很好,甚至过于活泼。可第二天深夜却突然吐得稀里哗啦,身体发热,甚至连伤口都裂开了。逄风指尖触上它的鼻子,是干燥而火热的,这不是好兆头。 小狼似陷入梦魇之中,舌头耷拉在外,呼吸急促,时不时发出抽噎般的泣音,爪子也时不时颤抖,像在梦中奔跑。 人发烧会说胡话,其实狼也一样。 逄风从前也时常注视着这样的幼狼,他知道狼长期被梦魇折磨,只是那时他并不能抱住南离安抚,但如今不同了。 他为南离灌了自己的血,又将幼狼抱在怀中,一下下抚摸着它的背脊。狼最后抽噎了几声,才在逄风的怀中睡去。 逄风从此只给它吃些流食,以粥为主,里面有南离喜爱的内脏和肉。至于腰腹的伤,他敷了镇痛的药草,已经开始愈合了。 狼精力依然充沛,白天在殿中跑来跑去。逄风一面帮他处理公务,一面照顾它,吃过饭后喂它浆果,晚上搂着睡觉。 与此同时,狼也在偷偷打量着他。 这个人类真好,想要。 逄风每次离开殿中,都能带回满满的一碗肉回来。狼总觉得他不在的时候是去打猎了,它对此崇拜极了。 它用爪子托着脑袋,想入非非:要是他能做自己的妻子就好了。 好看又温柔,而且很强大,正符合这个年龄小狼崽子对理想伴侣的一切想象。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他一身病骨。 不过狼有信心将他身体养好。到时候它要找一个又大又舒服的干燥的洞,供他们睡,每天去雪山捕最肥美的驼鹿。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狼想着想着,顿时支棱起来。 于是逄风提着药回来,便看见了这一幕。 他趁中午的功夫,将狼放在庭院晒晒太阳。逄风临走时布设了结界,结界里温暖如春,没有什么伤到南离的杂物,也限制了南离的活动范围。他自觉万事无忧,就去取药了。 结果南离依然起了幺蛾子。 逄风提着药包,却不见南离。他蹙着眉寻了半天,才注意到两条和泥土颜色相同的灰扑扑大尾巴,它们正惬意地摇啊摇,好像两根随风摇晃的狗尾巴草。 狼不知何时打了一个大洞,旁边堆了高高的泥土。已经变成小灰狼的它正惬意地眯着眼睛在洞中趴着,甚至没忘了带上它的小垫子。 见逄风来了,狼忙挥舞起脏兮兮的小爪子,从洞里刨出了一块骨头叼在口中,递到他手里,又有点舍不得,眼巴巴望着他。 见逄风不动,小狼连忙挥舞着爪子比划了几下,不料扯到腹部的伤,随着一个骨碌像球一样栽回了洞中。 逄风垂下了眼。 他自然能听懂小狼的话。 它在说:“这是我们的洞,虽然现在有些挤,以后会更大的!” 洞,就是狼的婚房。博得雌狼的欢心,一个温暖而舒适的能够挡风的洞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现在的狼和幼年无异,说出的话便和小孩间承诺长大娶你差不多。可无论哪个南离,其实都是一样的。 如果他有十分,绝不会拿出九分予他。 他笨拙地将自己认为最好的最珍贵的东西,那颗滚烫的心掏出来给他。 逄风将它从洞里掏了出来,顺着它的意道:“夫君,你这样会伤到自己的。” 这声夫君无奈又宠溺,小狼几乎幸福得要冒泡泡了。他终于同意做自己的妻子了! 狼身上有伤,逄风不敢为它直接洗,只得用湿毛巾一点一点擦拭身上的污垢。小灰狼又变回小白狼,逄风为它上了一次药,便吹熄了灯:“该睡了。” 它今天闹了一天,应该多休息。 逄风抱着狼,拉下了玉色的帷帐。他不敢深睡,时刻留意着狼的状况。而夜上三更,幼狼却忽然变了模样。 男人闭着眼,银发凌乱,狼耳和狼尾耷拉着。逄风伸手去触他的额头,手腕却忽然被捉住了。碧眸直勾勾地望着他,南离呢喃着:“好难受……” 逄风一惊:“你哪里不舒服?” 可南离却不说话了,只是碧绿的眼中明晃晃写满了“我想要你”,甚至被褥下的某个地方已经起了反应。 他带着委屈的鼻音:“热……” 逄风试图躲开他的亲吻:“你腰腹还有伤,不行……” 可南离明显很难受,并不是装的。 骸雾进了他的体内,催化了他的七情六欲。而狼的本能除了进食,便是…… 不能放着不管。 逄风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抬手取来了枕下的发带,为自己束好发。 他的脸轮廓隐藏在阴影中,逄风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双手撑在南离身侧。 ……应该和吹箫差不多。
第176章 春回 事实证明,这事比吹箫难得多。 温热与迷蒙中,南离不由自主睁开眼,望见这刺激到头皮发麻的一幕。 幽荧的神魂与他紧紧相贴,缓解着骸雾带来的炽热与痛楚。他注意到逄风的神情,依然是专神而安恬的,却与所做之事形成令人血液汹涌的反差。 月亮被弄脏了。 他终于沉沦在其中,魂魄嵌入逄风的魂魄,猝不及防卷上浪尖。南离的声音几乎都变了调:“宝贝,你不用……” 逄风哑着嗓子:“我去沐浴。” 他起身下榻,南离耳朵抖动,听见了哗啦哗啦的水声。不出一会,逄风便回来了,他的墨发湿漉漉的,带着好闻的香气。 他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截极具线条感的小臂。逄风先是拧过那块浸在温水中的毛巾,再避开伤口,细致为他擦身子。 在这之后,逄风又端过来一碗药,玉药碗的药汤泛着清苦的香气。南离吸了吸,准确地从中捉到了一丝甜香。 他捉住逄风的手腕,果然寻到了一条绢布。南离声音平静,却有些隐隐的痛意:“里面有你的血,对不对?” 逄风垂下眼睫,没有反驳。 南离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宝贝,以后不要再为我放血了。” 他声音有些抖:“本来就血气不足……你有多少血能这么浪费?” 逄风将毛巾浸回水中拧过,又敷在他额头上:“不是浪费。” “不会有事的,”他轻声安抚着,“我如今底子比之前好多了。” 先前吃下去的阳气也在反哺己身。新的心法每运转一次,他的修为便巩固几分。 “苦不苦?”逄风又拾起一颗饱满的树莓递过去,汁水沾在南离的唇畔。 酸甜的。 南离却执拗道:“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放血了。” 这狼固执得很,逄风也只得答应他。 熄了灯,他枕着南离的胳膊。南离很喜欢将他当成软枕。狼热得难受,而逄风抱起来舒服又凉爽。 逄风没有睡,时刻留意着他的状况。 他刚从狼变回人,这时期反而是最危险的。骸雾会影响人的神智,激发痛苦的回忆。虽然南离刚才很清醒,之后就不一定了。 安稳只持续了一个时辰,果不其然,南离的身躯就变得滚烫如烙铁。烛照的力量在与骸雾抗衡,狼的身躯便成了战场。 南离紧紧攥着逄风的手,无助唤了几声:“宝贝,逄风……” 逄风回握:“我在。” 他帮不了南离,只能陪着他,用言语为他减轻些痛楚。 南离却哽咽了:“你骗我。” 他的泪水大滴大滴落下来:“你别走……别不要我……我会做一只好灵宠的……你别离开我……” 他又陷入了梦魇里。 逄风为他拭去眼泪:“不离开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小狗。” 南离呜咽着,像只受伤的小兽。 逄风抚摸着他的耳朵。 过了一会,南离又死死揪住心口的衣物,神情恍惚:“宝贝……我的宝贝不见了,我把他弄丢了。” 他在找那块灵位,二十年里给了他无数慰藉的灵位,却始终找不到。 “没了,没了,”他抽噎着,“我明明一直放在这里。” 逄风投进他的怀里,揽着他的脖颈,与他心口相贴:“你看,没有丢。” 南离嗅了嗅他的墨发。 他平定了些许,肩膀不再抽动。南离带着泣音:“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他自己也记不清自己以前是怎么过的了,只记得那刻骨铭心的仇恨。病痛加身,狼像个稚童,不住地问他些奇怪的问题。 月光照过窗棂,逄风转眸:“你还记得么,你撕碎了我那件狐裘?” 逄风曾经有一件狐裘大氅,顶好的妖狐皮子,领口处一圈毛茸茸的白领子,冷风不会灌入脖颈,暖和得很。 这件狐裘是冰原铁骑的世子送的,他很喜爱。只不过对他而言,说是喜爱,也绝不是发自内心的喜爱,逄风只是习惯了。 这点暖和对逄风的暴涨阴气聊胜于无,他身子里本来就没活气,穿狐裘也不可能暖起来。他常披那件狐裘的原因只有一个,他需要利用那人蠢自大的世子。 然而狼不乐意了。 一岁的狼正是不服管的时候,折换成人,大抵是未及冠的少年。它皮毛渐厚,牙齿渐锐,野心也随之膨胀。它在逄风身上嗅到了可恶的狐狸味,将逄风视作猎物的狼火冒三丈,趁逄风用膳的功夫,便撕碎了它。 逄风语带嗔怪:“很暖和的。” 南离一板一眼:“狐狸不好。” 他将逄风拉过来,又仔仔细细嗅了一遍:“你是狼,只能有狼的味道。” 他烧糊涂了,把逄风也当成了狼。 逄风便笑了:“是,我是狼。” 南离:“我挖了一个很大的洞。” 逄风:“嗯。” 南离:“这个洞不好,会弄脏你的皮毛。我们去抢狐狸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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