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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吞噬力量是对抗‘虚’的强大助力，若先生就此消弭，聚集了众多死去迦奈伊萨之树的废墟便是被‘虚’首先侵蚀的区域。” “哼......但你很清楚那个存在的饥渴，它会产生意识不过是偶然，一旦它恢复本性，本身就是生灵领域最大的灾害。” “而这次邀请他前来，便是希望能同时达到这两种目的。” “天真，你以为像它那样的混沌存在，会真的在意一个不知在何处的仆从——” “客人到了。” 白发术士轻声呢喃，握住箱子提手的指尖略微收紧，原本侃侃而谈的箱子声线刹那间被切断，轻微的颤动犹如被扼喉般戛然而止，重新恢复成纯粹的提箱。 就在此时，连接着虚空的高耸大门传来两声礼貌的轻叩，随术士心意而动的木门随之敞开，将门外客人迎入集会所内。 来者，是一位拄着木杖的高瘦男人。 一头墨黑的柔顺短发下是带着些许皱纹的面孔，下垂的眼角显得温和而无害，身上正装如许多世界中的贵族般整洁无尘，踏入室内的步伐与木杖敲击的轻响交替，缓慢而优雅，外形与普通凡人无异，行走间也没有散发任何魔力气息，看上去不过是个举止教养良好的人类。 但灵魂之力强大者只要直视那双深黑如渊的眼瞳，便能立刻感受到其中的非人，察觉到在这具伪装的皮囊后，真正恐怖的存在： ——先生。 这个并非姓名的词语，便是这个虚空存在的自称，因其行为特征与虚空生物“夜魔”相似，一些旅人也会将其称作“夜魔先生”，但从未有人目睹其本体，谁也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何种存在，甚至无从得知其是否生物。 不过虚空中令人无法理解的奇异存在不在少数，追究本体为何意义并不大，对虚空中的旅人与生物来说，重要的只有这些存在对自身立场的影响。 是有益的盟友，是无害的中立者，又或是有害的敌人。 对虚空组织“集会所”而言，先生是被归类为中立者的无害存在，据点的敞开代表着欢迎，而埃尔也随之往前踏出一步，向来者颔首示意。 “你好，‘先生’，我是埃理艾尔，可以称我为‘埃尔’，曾透过‘黑猫’希莱与你联系。” “很高兴能见到你，白发术士。” 来者露出微笑，也向埃尔轻轻点头，声音轻而低沉，有着让人心生好感的平和，视线稍稍掠过黑色的手提箱后，直接落在埃尔身上。 “我听希莱所说，此处能提供我未来存续之物，此次冒昧前来，希望闻得详情。” “是的，请随我来。” 术士轻声回应，向侧边走廊抬起手，引导着集会所久违的客人，从入口穹顶进入作为核心的礼堂。 当然，这个“核心”并非因为位置，整栋变形建筑是由海量的愿力所转化而成的实体，所有集会所成员都能随意控制布局，无论站在何处，对变形建筑来说都是相同的，即使是两人脚下所踏的水晶回廊，也不过是为了让建筑群显得不那么突兀而凝聚出的通道，并非真正的空间。 集会所的核心，自创立以来，都仅有那个唯一的存在。 先生显然已经从希莱口中接收到集会所的基础信息，对这栋奇异的建筑并没有展现出好奇，只是双目中的黑在穿行中逐渐变黑，无论是走在前方的埃尔，还是光如白昼的晶莹墙体，都无法在其中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仿佛那眼眶中的黑并非眼球与瞳孔，而是某种直通深渊的无形事物。 而埃尔也并未回头，他能感到某种无形的气息量在客人身上凝聚，虽身为灵魂者，他却并不畏惧对方的力量，也不担心对方会对集会所产生危害。 虚空怪物的吞噬与湮灭之力，对拥有扭曲现实力量的他来说没有任何效果。 对集会所的核心，同样也是。 穿过布撒光芒的荧辉走廊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礼堂。 以数不尽的繁复符文作为装饰的拱形穹顶高耸壮观，有弧度墙壁由厚重的玻璃组成，并不存在的遥远光芒在其中流转倾洒，让礼堂无需额外的照明便光亮如昼，宽敞的圆形地面看似平整，但当实际踏在其上，便会发现环形的水晶砖呈现极其细微的高低落差，从边沿逐渐中央升高。 而位于整个礼堂中央的，便是集会所的创始存在。 一块看似极其轻盈的深紫薄纱悬浮在空中，微微起伏，呈现被披在某种人形物体上般的轮廓，但其中空无一物，并无实体。 “这位便是.......希莱所说的‘预言者’吗？” 看着眼前奇异的存在，见识过无数怪异现象的先生也不禁露出诧异，明明这个存在正持续运转，却无法从中感应到任何生命力、灵魂、甚至是最基础的质量或力量，仿佛薄纱并不存在于能触及的任何空间。 “是的，先生，预言者能为所需之人，提供未来明兆。” 埃尔颔首，灰色的双眼同样注视礼堂中央的薄纱，他并没有解释预言者的奇特模样，只是轻声地叙述着与客人间即将到来的交易。 “但预言者是不可操控的，或许接触后能得到清晰的指引，亦许仅是零碎的只言片语，乃至难以理解的梦呓。” “一旦你选择与其触碰，集会所与你之间的协定便会即刻生效，你将无条件地协助集会所对抗降临时刻未知的‘虚’——” 低沉而清晰的声线在礼堂中回荡，术士伫立在隐约飘扬的薄纱之后，静静地握住体积不小的漆黑箱子，眼镜之后的灰色瞳孔聚焦在男人皮囊之上，极淡的灰有着与先生相异的无机。 “即使，最终要牺牲你的本体。” “这是.......强制协定？” 先生眼帘垂下，双手拄着木杖，指尖摩挲着木杖顶端的剔透钻石。 “是的，这是你与预言者间的强制协定，结成后将无法解除。” 埃尔神情不变，仿佛双方谈论的只是普通的契约。 但实际上仅限无灵魂者能缔结的强制协定，效力远高于普通旅人或虚空存在所结成的普通盟约。 只要结成协定，这份协定将会绝对地束缚双方的本质，一切违反协定内容的思想、思考与想法都会被协定抹除，根本不可能产生解除或反抗的念头，即使是短暂的消亡或溃灭也无法破除其效果。 这对预言者来说几乎是毫无代价的，它的“功能”就仅仅是提供未来的启示，无论有无协定，“功能”都不会产生变化。 然而对先生来说，他必须为了协定中的目标献出一切，尽管无人目睹过传说中的“虚”，也知道那片纯粹的虚无对万物不可匹敌的毁灭性，若是要对抗虚无，他的本体几乎不可能幸存，哪怕最后能残存少许碎片都已是万幸，更可能就此彻底毁灭，一息不存。 先生很清楚，他不应结成如此不公平的协定。 但若是他无法寻到命定之人，“先生”在大限到来之际同样会面临衰败的命运，被污秽侵蚀的本体将再也无法容纳类人意识与外来物质，皮囊、腹中城堡、无数年来的知识与藏书......将全数化为灰烬。 而它，将彻底失去自我。 尽管它不会消失，然而重新化为无数年前那仅有吞噬本能、对一切无知无觉的自然现象，对“先生”来说，与死去无异。 自他感受到本体的极限时，就已经别无选择，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寻到命定灵魂者的踪迹，哪怕是再微小的希望。 “我要怎么做？” “预言者是不可被摧毁的，只要将你本源的力量灌注其中，便能从中得到隐于命运之渊的真实暗示。” “暗示......” 先生低声呢喃，抬起头直视面前的有着人形轮廓的奇异薄纱，握在掌心的木杖往地面轻轻一敲，令人难以察觉的微薄寒意刹那间充斥着偌大空间，在琉璃般的墙壁上留下不正常的霜冻。 下一刻，男人皮囊与木杖同时消失无踪，留在礼堂中的，只有不可视的某种存在。 ........ 在客人与预言者的交互时间中，白发术士埃尔离开了礼堂，进入礼堂外已变形成接待室的房间内，等待交流的结束。 只要在虚空中，他能随时感应到预言者的无声低语，包括对客人所透出的启示。当然，无论是何种启示，皆是独属于客人得到之物，埃尔不会泄露也不会干涉，仅仅是如同远远的旁观者般，目睹一切，再将这一切详细地记录下来，封存在集会所图书馆内的私人领域。 而他所知的事物，箱子也知晓。 就在埃尔坐在接待室的木椅上，捧着漆黑的书，将灵魂内回响的呢喃记录下来时，已经被放在地上的箱子首先开口了，透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只是一个世界的坐标？......也太模糊了吧。” “在应至之时，足矣。” 术士没有理会箱子的声音，视线依然停留在书页上，片刻后页面翻动，自动浮起箱子所述坐标的世界文字，按照埃尔的意念书写着。 “这不就是个普通的低阶文明世界，魔力稀薄，毫无强者，按那个混沌存在的实力，随手就能毁灭。”箱子不屑地晃了几下，显然知道书中出现了什么样的文字，“说不定将世界的灵魂体全都扭曲过一遍后，就能找到它想要的仆从。” “无论启示为何，仅是万物万世交织的一瞥，无人知晓真正的命运。”埃尔认真地注视着飞快地形成的文字，抬手摘下眼镜，露出雪白眼睫下猩红如血的非人双瞳。 “若先生意欲于此，便不会踏入此处。” “啧，明明是强大的虚空怪物，为了留住毫无意义的类人意识，竟然愿意为这么点飘渺希望，和预言者结成强制协定......简直愚不可及。” “也许正因为身为怪物，才会有如此祈愿吧。” “那你呢，埃尔？” 箱子话锋一转，尽管没有眼睛，但听那带着几分讥讽、回响般的声线，似乎从向外变化为向内，仿佛它正在注视着身旁的白发男人。 “那存在对于生灵来说是怪物，你对一切现实而言，也是怪物。” “你知我祈愿，箱子。” 埃尔神色不变，回应的声音变得很轻，在最后一个字词浮起后，将手中黑书合上传送至图书馆，从木椅上起身，同时将箱子提起，戴上用以遮掩眼眸异样的眼镜。 “但在那之前，我会将一切记录下来......无论是即将消亡，或是将要消亡的。” “狂妄之徒。” 箱子的声音也变得和术士一样轻，但评价中充斥着讥笑与恶意，如毒针般刺入知晓其含义的聆听者。 下一刻所有的异响与交流戛然而止，埃尔放开刚才猛然掐紧箱子提手的指尖，平淡地注视着很快便要开启的礼堂大门，迎接得到预言者启示、准备离开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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