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厝伸出手,把仍旧惊魂未定的瞿清白拽起来:“没事吧?” 瞿清白喘着气:“没……没事。”他一句谢刚要出口,却在眼角余光瞥见浮尸脖子上的一道银光,定睛看去,竟让他整个背都凉透了。 那是一个铜环。缠着的红线已经脱落了,丝丝缕缕的漂浮在脏污的水中。 他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甩开了陈厝的手。 陈厝一愣,就见瞿清白惊恐万分的看着他,目光移到他脖颈处,竟又要去扯那铜环。 他脸色一变,一把挥开了瞿清白的手,后退两步。 瞿清白道:“你……你是陈厝吗?”那水里那个又是什么? 陈厝脸色已经全黑了:“怎么,我戴上了这个东西,在你眼里就不是以前的我了?” 瞿清白茫然道:“可……” 那边,祁景也和浮尸缠斗在一起,他发现这东西比之前遇到过的都难缠,在泥水里翻滚纠缠,千钧一发之际,江隐又急又快的一剑,将那浮尸劈成了两半。 他伸出手,祁景心里一松,把手递了过去,刚握住,就见自己那只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毛,指骨逐渐扭曲,变形,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兽爪! 他感觉自己的身上一阵瘙痒疼痛,好像有千千万万根小针破体而出,他怒吼一声,竟然发出了野兽的咆哮。 祁景在水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长满长毛的一张脸,锋利的犬牙和缩成一条缝的瞳孔,不是穷奇是谁!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慌乱的抬头去看江隐,就见他脸上露出了震惊夹杂着厌恶的表情,然后一声怒喝,举起了手里的剑。 好像最坏的噩梦成真,祁景眼睁睁的看着那刚劈完浮尸的剑朝他兜头劈来,毫无反应之力。 玲玲——玲玲—— 忽然,一阵突兀的,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铃声响起,振聋发聩,祁景感觉胸口仿佛受到了一记重击,眼前一黑,什么浮尸,江隐,都消失了,只剩一片白茫茫的迷雾,充满了整个通道。 他明白过来,又是那诡异的雾,他们都中招了! 他跳起来,喊了声:“江隐!”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在这里。” 祁景差点被他吓了一跳,就见他手里拿着韩悦悦那里得来的风铃,又快又急的摇晃,浓浓的迷雾被风吹散了似的,露出了后面两个人的影子。 瞿清白呆呆的靠在墙壁上,眼神空洞傻了一般,陈厝则在一声又一声愤怒又凄厉的惨叫:“不!不!不!!” 祁景抓住他:“陈厝,醒醒,你中了招了!” 陈厝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一样,疯狂的挣扎,他身上的血藤又在蠢蠢欲动,大有暴走之势,祁景只得一掌砍在他的后颈上,待到他软软的倒了下去,把他靠在了墙边。 江隐把瞿清白扶起来,将什么东西往他嘴里一塞,不过片刻,就见他悠悠醒转过来,往地上呸呸吐道:“什么东西,苦死我了!” 江隐道:“朱砂。”他说着,又将那块小小的红色东西往陈厝嘴里塞了一块。 瞿清白已经提不起精神争论这东西有毒无毒了,只虚弱的咳嗽了一阵,就想找点什么漱漱口,看了眼脚下的脏水,又歇了这个想法。 他说:“我们刚才,是又不小心吸入这里的迷雾了吗?” 祁景想着刚才的场景:“可我们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吸入的,这防空洞里本来什么都没有。” 江隐忽然道:“你们看到什么了?” 祁景和瞿清白齐齐一愣,都闭口不语。 江隐说:“我猜想这迷雾会激起人内心深处的恐惧感,让他们最害怕的事情发生在眼前。” 正说着,陈厝悠悠转醒,他捂着后脖子,嘶了一声:“好疼。” 祁景松下一口气来:“你刚才怎么叫的那么惨?” 陈厝皱着眉:“我看到……看到更多的浮尸从水里站了起来,和在云台山那墓里时一模一样,然后,然后那场景竟然就真变成了云台山的深潭,那具龙神像就在我对面,真的不能再真了!” 他按着头:“我以为我一直没有逃出去,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就……” 祁景明白了,这雾气会加深人的恐惧,进而产生幻象。 他问:“这也是食梦貘干的?” 江隐点头:“食梦貘擅长造梦,白日梦也一样。” 他们正说着的时候,仿佛历史重演,祁景耳边又响起了拨开水流的声音。他几乎要骂娘了,可回头一看,其他人脸上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这才意识到,这次的水流声大的不正常。 祁景说:“你们也听见了?” 陈厝白着脸:“废话!我跟你讲,这要么是我们都出现幻觉了,要么是一百具浮尸在举行游泳比赛,看谁先游到我们面前!” 仿佛在呼应他的话,那水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进,然后—— 刷。 一只巨大的,灯烛似的竖瞳出现在了甬道尽头的黑暗中。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夜 陈厝颤声道:“这也是幻觉吗?” 祁景二话不说,拿过江隐手中的风铃就是一通狂摇。那巨大的,只属于爬行动物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虹膜反射着幽幽的冷光。 他冷静的把风铃还了回去:“看来不是了。” 那眼睛眨了一下,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剐蹭着洞壁,带着水面翻起细小的波浪。祁景毫不费力的想象出了那副画面,是这家伙在挪动它那布满了鳞片的,长长的,肥大的尾巴。 陈厝吼了声:“跑干什么,愣着啊!” 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他们扭头狂奔起来,鞋子踏在水泊里发出急促的敲击声,脏水溅了满身满脸,却不敢停下。 那东西就跟在他们身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蛇一般搅动着水流,他们疾奔回那有三道门的拱门里,刚把铁栅栏一关,就被一股大力撞开,那东西把硕大的头伸了出来,竟像个扁扁的圆筒一般,可不就是个蛇头吗! 那东西张开了血盆大口,把嘶嘶的蛇信子吐了出来,祁景甚至可以看到他的喉咙和口腔,喷吐着带着血腥味的热气,富有生命力的起伏和收缩着,让人毛骨悚然。 巨蛇疯狂的从那道窄小的门里往外挤,铁门撞的框框作响,他们只愣了一瞬,就开始往回跑,边跑边道:“这是什么东西?” 瞿清白喘着气道:“我随便猜猜……烛九阴?” “最好不要!” 他们跑了好一会,那甬道却没有尽头一般,陈厝道:“我们来的时候走了这么久吗?” 祁景的心已经沉了下去:“没有。” 江隐忽然停了下来,他们前面出现了一道圆形的铁栅栏,水哗啦啦从那栅栏下流出去,可那绝对容不下一个人。 祁景往外面看去,根本看不清这栅栏后是什么,黑漆漆的一片。他用力抓紧了这栏杆:“一起!” 陈厝几个都用握上了栏杆,一起用吃奶的力气拉扯那栏杆,可那铁栅栏竟像被焊死了似的,纹丝不动。 哗啦啦,哗啦啦—— 水声又一次想了起来,好像索命的地府之音,陈厝都要崩溃了:“又来!” 巨蛇灯泡般的眼睛又一次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不同的是,两只。 它张开了嘴,尖利的牙淌着黏腻的毒液,像只离弦之箭一样,向他们疾冲过来! 在那一瞬间,他们什么反应都来不及做,祁景下意识的一把将江隐拉到了身后,陈厝则猛的放出无数条触手,像一面藤墙一样挡在了他们前面。 可巨蛇冲撞过来的力度又岂是藤蔓可以挡住的,陈厝的背重重撞在了铁栏杆上,强壮的血藤没骨头似的软垂了下去,他觉得脊椎都要断了,那蛇头又往后退了退,蓄势待发。 巨蛇再一次冲了过来,这次,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阻挡了。 陈厝绝望的闭上了眼,就在他以为他们都要葬身蛇腹的时候,一阵极为嘶哑的,像磨花了的磁带那样难听的声音爆炸般的响了起来,那蛇头一下子停下来。 那双可怖的,比人还大的眼睛离他们不足咫尺。 “你厌破衣求霞帔太沉迷……你春风得意马蹄疾,我蓬头赤足贱如泥,怎不把好花枝供养在高楼里!” 祁景转过头去,就见江隐怀里抱着一个老式收音机,正吱呀呀播放着他们第一次进古宅时听到的戏。 《烂柯山》。 这比收破烂还不如的残破戏腔竟然让那巨蛇像被定住了一样不动弹了,它的身体弓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慢慢的往后退去。 不知什么时候,一阵若有若无的烟雾围绕着他水桶般的身体,渐渐散去后,刚才的巨蛇不见了,露出一只长着长长的鼻子和吻部,身体像老虎,头脸像鸟类的东西。 祁景感觉到眼睛传来一阵刺痛,原来是那家伙身上细细密密的鳞片闪烁出了流水般的,像彩虹般的银光。 在它的脖颈处,甚至有流光溢彩的翎羽,那是一种梦幻般的颜色。 瞿清白好像着迷了,喃喃道:“这就是食梦貘。” 和变化成巨蛇时的凶猛冷酷完全不同,食梦貘的眼睛乌溜溜的,甚至是温柔的。它侧耳听着那破落般的声音,像着迷般轻摆着漂亮的颈部。 江隐上前一步,把收音机的声音放的更大,食梦貘看着他,慢慢张开嘴,吐出了一股浓浓的烟雾。 祁景一惊,第一反应就是上前拉住江隐,可是他才动一下,就感到自己整个人往下坠去,像从悬崖上跌落一样,手只碰到了江隐的衣角,眼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迷雾当中。 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心脏紧缩,他听到耳边瞿清白和陈厝的大叫,显然也是一样的遭遇。 他以为自己会重重摔在地上,谁知道身体却如坠云端,视线从翻转到水平,他慢慢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上。 祁景揉着昏昏涨涨的脑袋坐起来,往旁边一看,江隐,陈厝,瞿清白都在,他松了口气。 他们竟然回到了防空洞的三个门那里。 陈厝同样捂住了脑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脑袋都要炸了。刚才那些又是食梦貘织成的幻象?” 确实,看起来好像他们只是做了个诡异而荒诞的梦一样,但是祁景摸摸湿透了的衣服,又觉得不是这样。 祁景道:“那巨蛇也是食梦貘变的。也许是这种程度的迷障连那串风铃也不足以破除,所以才没有用。” 瞿清白皱起了眉:“可是,为什么后来它又主动离开了呢?”他看向江隐,“江隐,那台收音机为什么会在你那?” 江隐道:“我在进入古宅时就先一步拿走了这台,食梦貘喜爱音律,陆银霜应该就是用它来控制迷雾的出现和消失。” 瞿清白的神色更加沉重了,他迟疑再三:“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其实刚从井底进入这里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防空洞,防空洞的入口就在井底?刚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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