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不要我。” “我就说趁早和他断了。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你照过镜子没有?那种人有什么好……” “不许这么说他!”林煦红着眼睛坐起来,愤怒又悲伤。 林暖怔住。 她本来想半开玩笑说点什么,阿弟你真是病得不轻,可林煦这眼神叫她所有的话都梗在了心口。 “不许说他、不许说他……”林煦崩溃着啜泣,“他明明爱我……阿姐……对不起,我不该吼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爱一定是毁灭?” 林暖被吓住了: “什么毁灭?”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快要毁灭了……这就是被爱毁灭的感觉吗。他眼中的爱是这幅样子吗?” 林暖扶着胸口,不动声色地撤远了一点: “你……难不成还爱他?” “不,我恨他!” “哦……”林暖总算有些欣慰,至少弟弟不再沉迷于一个男人了,“你能看清现实就好。我就说他玩弄了你吧……” “不许这么说他。他没有。”林煦无助地垂下头。 静默了许久之后——其实是他单方面的静默,而姐姐一直在说个不停。 “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 “你肯定是被骗了,现在回头还不晚。” “你若要再找好的,阿姐可以给你介绍,你姐夫也能帮忙的。” “……” “……” 林煦意识到,他又是孤单一人了。 原来如此。其实姐姐不是在催他婚,而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剑神已经离开他很久了。 哦,很抱歉给姐姐添麻烦了。 所以他这个活着就是在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得回登剑阁去了。 林煦木然地站起来,像根木头桩子一样僵硬地平移到了房间里,开始收拾行李。 可他到底要收拾些什么。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失去剑神的生活就像失去魂魄,带再多东西也没用吧。 他环顾房间,突然觉得这里没有一件东西属于他。 他原本就是一无所有地来到世界上的。 然后再一无所有地走。 林煦回程了。 期间飞错路大约一百次。因为他根本没有看路。 他大概只是单纯地想撞死在某片云里,或者被一阵狂风卷走,最好能把他阴差阳错扔到剑神面前。 每天他都在期盼能偶遇剑神。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终于还是无事发生地回到了登剑阁。 没顾上和任何人打招呼,他径直去了隐修洞。因为只有这里才能让他什么都不做地待上好几个月。 然而越是什么都不做,他越是发了疯似地想剑神。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毁灭了。 他受不了了走出来,才发现外面仅仅过了三天。 陆成南看见林煦,还以为他是因为奔丧悲伤过度,导致人都忧郁脱形了,连忙过来扶他,林煦险些摔倒。 陆成南本来想安慰他两句,不过陆成南的父母亲本来就走得早,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去了,算不上多么悲痛欲绝,因此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好说: “人总是要经历别离的。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别离是为了让人们各自走各自该走的路。相逢只是偶然,各走各的才是常态。” 可是短时间内经历这么多的别离,这真的合理吗。 林煦把脑袋埋在石桌上的胳膊肘里,闭上眼睛,希望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陆成南看他不开心,便想着说点让林煦高兴的,往常林煦最喜欢听到关于剑神的事: “我听说蒋术和长思姑娘去找剑神治病了,也不知道他们找到没有。难道剑神连治病都会?” ——林煦没了。 林煦已经可以握着小白花躺进棺材里被埋了。 就这样结束吧,被剑神伤透了心的一生。 “你到底怎么了?难道和剑神出了什么事了?” 林煦原本快要死了的,听见这话,手指微微又动了一动。 陆成南问:“真是剑神的事?你和剑神吵架了?” 林煦抬起头,懵然对上陆成南八卦的眼睛。他心里全是话,可是一个字也不能说。 对了……如果他再消沉下去,周围的这些修士是不是很快就会发现剑神有问题,然后联手诛杀剑神……他们都不是剑神的对手,去了也是白白送死。最重要的是,剑神的秘密,只可以是他知道! 他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剑神杀过人。 卑劣的他现在是剑神的共犯了。 林煦登时就坐起来了,脊柱比笔杆还直,眼神里强行放出光彩: “我没事啊!” 陆成南傻眼:“这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这回回家,我没有见过剑神。”林煦说着,他呈现出来的精神状态很让陆成南担心他是不是在发烧,“我父亲死了、表兄死了、堂妹死了、母亲死了、大伯死了、伯母死了……” “这也太多人了吧!”陆成南目瞪口呆,“你到底参加了几场葬礼?” “不、不重要……”林煦脊柱笔直地,浑身绷不住地发出颤抖来,“不重要、苦海无涯、肉身是痛苦的根源、大家纯洁的灵魂们、终将在毁灭的尽头相会……” “你不要悲伤到神志不清啊!” 陆成南一摸他的额头,居然真的在发烫。 下一刻,林煦倒在了桌子上。 = 这回登剑阁毫不含糊,直接派袭璎长老出马。 袭璎长老刚进屋子,就光速退出了。 “加重版绝症。”她判断。 陆成南:“怎会如此?!” “亲人逝去的严重打击和相思病的复合体吧。”袭璎长老刷拉拉用毛笔潦草地写了一张方子,陆成南半个字都看不懂,“我只能开药到这里,剩下的就是靠他自己了……一个修士,心灵怎么会这么脆弱……” 觉得自己其实也很脆弱的陆成南:…… “不脆弱的人很难主动入道吧。” 袭璎长老想了想也是。 要是人间不苦,人怎么会想着追求天道呢。 第107章 苦海天机·一 世上有两类人。 一类人天生耐抗,能经历生活的锉磨,忍耐了下来。 另一类人天生脆弱,前者眼中一点小小的痛苦都能在他们心里无限放大,最后他们痛得受不了,试图自救。 一部分人自救失败,身死人灭。一部分人把自己变成了前者,还有一部分人想知道人世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苦,如何才能脱离苦海。后面两部分的人有重合。 在追寻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一些人率先发现,只要和天道合一,就能不会再有痛苦,还能获得最终极的智慧。最早成功与天道合一的那群人成为了所有修士的祖师爷。 无数修士代代传承之后,形成了数个修真世家,那些世家公子小姐们未必生活苦难,却也入了道。苏洄就是其中之一。 苏洄从小家境优渥,要什么有什么,她逐渐对生活感到索然无味。 父母告诉她,有一件事是世上最快乐的事,便是了悟天道。她就要去看看那天道究竟有多么令人快乐。 即便从小不见苦,苏洄在修行路上也吃了许多苦。可她并不觉得很苦,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新鲜。 她聪明、勤奋、百折不挠,终于快要和她憧憬的前辈们一样飞升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世界的裂痕陡然产生,形成了巨大的深渊,她被卡在天梯上不上不下。这时一口硕大的棺木捕获了她,她被迫坠入深渊,从此不生不死。 人们在世界迸裂之时,看见她身披虹色神光掉入深渊,以为这位美丽的修士用自己的生命献祭,才阻止了世界继续崩毁。 从此人们尊称她为救世的神女,还为她塑神像、建祠堂。 可是苏洄不是什么拯救世界的人,她只是虚假轮回的第一个受害者。深渊不断汲取她的灵力,她被贪婪的魔鬼当作养料,生发出十万余个虚假的轮回。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被困在永生的棺木之中,不见天日。 她身边的寻常物品都因为人们对她的神化而渐渐变了模样,梳妆镜变得会说话,它自称苦海镜,常常蛊惑她甘于在深渊沉寂,她的法器也一一背叛她,成为深渊的说客。 某天,遍体鳞伤的银发剑修劈开了封印她的棺木。 对视的刹那,他们看见了彼此被深渊染成紫色的双眼。 = 登剑阁气息疏朗纯宁,林煦即便再躺,每天看着同修们勤做功课,他也得跟着动一动。 这大概就是蓬生麻中,不扶而直。1总不能去过红尘一趟,就忘了修士的本分。 他的生活逐渐变得和其他同修们没什么两样,照常站桩练功打坐采药,唯独不能练剑。为了避免他违背誓言受到重罚,揽霜在保护他,不让他持剑。有时他能和陆成南说上两句话,情绪逐渐平稳。 有人依旧好奇他到底拜谁为师,他对此也不愿回应,每次轮到他上药师峰采药,他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林煦想走到那天夜里的路上,再次遇到那怪诞的蟾蜍、或是名叫玛瑙的铁喙乌鸦,或许顺便就能遇见某个人。 可是再也没有了。 剑神仿佛是他曾经做过的一场梦,他醒来之后发现剑神这个人并不存在于他的现实生活中,唯有关于剑神的记忆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脑海,却无法对任何人言说。 偶尔他听起别人提起剑神,都当作没听见一样落荒而逃,可心里的刺痛欺骗不了他。 他不想管心了。爱爱谁就爱谁。 拜剑神所赐,他这辈子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任何人。他或许可以利用这个优势转修无情道,想必修为更能突飞猛进吧。 这时,他觉得自己想通了,心地一片清明,试着拔剑,揽霜纹丝不动。 林煦:…… “让我看看是谁在自欺欺人?”由远及近飞来一个飘逸的白色身影,林煦一抬头,是道阳仙君。 道阳半是仙气,半是酒气,从剑上跳将下来,潇洒收剑: “今日是小雪时节,有个许久不见的老熟人来了,你和陆弟子见是不见?” 林煦本来心如死灰,一听道阳仙君这么说,眼里的星子全亮了。 实际见到时,来人是刘树。 确实是老熟人,也确实许久不见,然而…… 林煦心里的死灰蔓延到了他的眼睛里、面颊上,就差整个人被风吹走了。 “你倒也不必如此失望吧!!!” 林煦竭力保持着礼貌,微笑着:“我没有失望、真的没有……” 众人:“不用解释了!” 此时林煦、陆成南、道阳仙君、玄正仙君和刘树坐在登剑阁山门下的小酒馆里。 外面细细碎碎飘起了纯白小雪,落地即化。不知不觉深秋转冬,道阳仙君烫着小酒,偷一口玄正仙君面前的毛豆,问刘树来找他们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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