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小玉灵眯眼瞅他,过了会儿才说:“我什么时候能见到?” “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 那树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只道:“总会见到的。” “你自己都不知道。”小玉灵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声,然后盘腿调息入了定。 然后就在一通哭哭啼啼吵吵嚷嚷的感谢声里醒了过来,就看见程佰列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树坐在他身边的大石头上,旁边有从芥子里拿出来的药箱,各种瓶瓶罐罐摆了一地。 而他们面前一对抱着孩童的农夫农妇说什么都要给程佰列磕头,程佰列好说歹说差点给他们跪下才免了折寿。 “两位不必道谢了,孩子身体还虚弱,还是尽早回去,莫要再见风着凉才是。”程佰列带着温和笑意劝道。 待这对夫妇离去,程佰列把那些瓶瓶罐罐都清整好,看了看芥子里那些药材的库存,记下了缺货的几样,打算下次路过村集或医馆时再收来。 他整理好了东西,戴上斗笠,牵起百无聊赖的小玉灵继续向前走。 “你在哪儿睡午觉就是为了等那对夫妇带孩子来看病?” 程佰列:“嗯。” “你不是剑修么,这半年来我看你干的全是医修的活,闲着没事儿看的也都是民间医书。我说,”他睨着程佰列,上下打量着道,“师祖教你的那些剑法你是不是都忘了,我估计你一招半式都不记得了。” 程佰列轻笑,垂眸看这小小玉灵,说道:“天下玄修三千大道,你想修哪条道?” “我?”小玉灵仰着脑袋,很快下了决定,“当然是剑修,剑修多酷啊。”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以两指比剑,一边比划着一边继续道:“一剑开山,一剑平海!” “嗯,挺好。” 小玉灵看程佰列那笑意盈盈的样子,就觉得不得劲,又问:“那你呢,怎么想的?想悬壶济世?” “人家悬壶济世好歹还收诊金呢,你倒好不收钱就算了药都白送。上次好不容易用在山里挖的灵草换了钱,你转头又拿去给病人买药。” “你老早辟谷不用吃喝就算了,我……” 程佰列笑道:“你怎么了,先天灵体也要吃喝么?” “我到现在连糖葫芦是什么味儿都不知道,有你这么养孩子的么?” “馋猫,跟你师叔似的。”程佰列已经快二十年没有回过陈连山了,“也不知道你师叔他们如今怎么了。” 或许黎伴伴也早就成了稳重的一代大妖修也说不定。 “喂,别转移话题啊,我要吃糖葫芦。” “好,下次碰见了便给你买。” “这还差不多。”小玉灵又欢欢喜喜地跟着程佰列赶路了。 春风缱绻,带起他的衣角又落下。 玉灵似乎听了程佰列说了句什么,但是不真切,抬头问他:“你方才说什么了吗?” “只是想积一点功德而已。” 玉灵脑子上冒出了大大的问号:“什么意思?” “给你讲个故事吧,你知道海神么?” 当年在侘傺山知道的故事三言两语说不完,等程佰列讲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下一处落脚的地方。程佰列打算就近找个庙宇或者道观歇一晚上。 “诶,然后呢,然后呢,你继续讲呀。”小玉灵催促道。 “然后他们一路降妖除魔行善积德,攒了许许多多的功德。” 玉灵:“我知道,你刚都讲了他们攒功德了,我是说他们攒完功德之后呢,要干什么。是不是咏君夫人成神了?” “没有。” “哈?”小玉灵不高兴地皱起眉,“他们做了那么多好事,救了那么多人,而且还刻苦修炼为什么没成神啊,为什么啊。” 程佰列:“凡事都讲机缘。” 而咏君夫人和亦白仙尊或许不是没有机缘,只不过一颗心魔种就毁了一切。 “哼,哪有这样的故事。那客栈里头说书人讲的那个不是该成亲成亲,该成仙成仙的!” 程佰列找到了一处破落道观,里头没有挂单的道长,只有蛛网尘埃,他把门口的灰尘扫干净把小玉灵放在那里,然后去里面整理晚上睡觉的地方。 小玉灵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新鲜的,很快就觉得无聊了起来,朝里头对程佰列问道:“那功德呢,他们攒了那么多功德既然没成神,那还有什么用啊。” 咏君夫人的功德涤荡了整座侘傺山徘徊不去的亡灵,救了割舍半身的宋柬。 程佰列说:“用来救了人。” “哦。”小玉灵还不尽兴,继续追问:“那救完人之后呢?” “再无所求,归于天地。” “就没了?没了!?” 程佰列:“嗯。” “这就没了,这算什么讲故事啊。混蛋程佰列!我再也不要听你讲故事了。” 程佰列看那玉灵气急败坏的小模样,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 半夜里小玉灵不知道是睡不着,还是忽然想到的,没头没尾地问了程佰列一句:“你说再无所求就归于天地了。” “那要是有所求呢?” 原本靠着墙似在闭眼小憩的程佰列却缓缓睁开双眼,黑夜里那双眼中盛着月光,他说:“会回来的。” “好吧,”小玉灵眨眨眼,“那我肯定会回来的,我还没吃过糖葫芦呢。” 程佰列失笑,只说:“定会给你买的。” “你别忘了就行。” “我们明天往哪儿走?” 程佰列回道:“往北。春风破动土,万物缓复苏。现下生气都在一路往北走。” “哦,行吧。”小玉灵砸吧砸吧嘴可算是入了睡。 程佰列给他盖了件小衫,走到了这间道观的中庭,庭前有棵百年以上的朴树,亭亭树冠皆发了新芽,月下树影婆娑。 他伸手抚上了大树的树干,粗粝的树皮似乎有着高于人体的温暖。子时刚过,此时此刻这是天地间生气最盛的一处。 而地面之下,那庞大的无数根系之下,更深层的地方,灵脉如河流在泊泊奔腾。 静静站在树旁的程佰列忽然侧了眸,好像有人用温暖的手心轻抚过他的面颊。 他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是你吗?” “阿柬。”
第七十一章 终(二)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鬼啊,程佰列鬼啊!”小玉灵一睁眼就看见一个半透明的人形浮在自己眼前,吓得一边后退,一边疯狂召唤程佰列。 “程佰列鬼啊,鬼啊!” 坐在一旁的程佰列,静默地注视他,回道:“我不是鬼。” 小玉灵:“我不是说你,我是说这个,这个,这个!” 他指着那透明的人形,又回头去看程佰列。却发现程佰列竟然和那飘着的鬼对视了一眼,一人一鬼还如出一辙地露出了颇为无奈的表情。 “我去!”小玉灵缩入墙角,“程佰列你认识这个鬼?不会就是你招来的吧。太阳这么大他都不怕,这是不是厉鬼啊。” 程佰列随手捻了一根柴火棍往他头上轻轻一敲,在小玉灵抱着脑袋控诉他之前开口道:“叫师祖。” “叫什么师祖,谁是师祖啊——”话音戛然而止,小玉灵僵硬转头,仔细看那漂浮在空中半透明的——人。 都不用仔细看,就能看出来他的平和甚至带着点和蔼的目光。 确实是师祖会看小徒弟的眼神。 这压根儿就不是厉鬼能有的长相和神情。 可小玉灵还是不能冷静,“师、师、师祖?” 那半透明的人被他唤了师祖显然很开心,还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虽然他没感受到什么触感。 然后他的师祖就把目光转向了程佰列,冲他笑着眨了下眼。程佰列从芥子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递给小玉灵:“这是你师祖给你的见面礼。” 小崽子懵懵地接下了见面礼,一看是块和自己本体能像的灵玉,就委屈地瘪起了嘴。可如今师祖就在眼前,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心里不爽——我就是玉啊,还送我玉干什么,不如给银子呢,还能换吃的。 然后他又听程佰列说:“你师祖给你起了名,从今天起你就叫堪羡了。” “堪羡?”小玉灵无意识地跟着小声念了一遍,又转头去看他那不太真切的师祖,后者朝他温和地笑笑,他觉得很好看,于是呆呆地说:“好,我有名字了。” “小呆子。”程佰列笑着又敲了这小玉灵的脑袋一下,然后和他的师祖一起去了道观的中庭。 “阿柬,你今晨才刚刚能够显出行迹,现在是否累了,要回去休息一会儿吗?” ——不用,如今天光正好,在此晒会儿太阳吧。 “好,我陪着你。” “不过灵脉还在北上,此处可能也只能再停留两日了。” “那倒是,那株花应当能在我们走前开。” 小玉灵站在窗子后头,透过花窗看那坐在书上的两个人。 他的师祖好像一阵清风,没有实体,抓不住也碰不着,可又确实是存在的。此时正侧身轻靠着程佰列,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也虚幻地穿透着他。 小玉灵这才确认方才真不是他太懵才没听见师祖给他赠名,师祖是真的没开口讲话,就程佰列在那边一句接着一句地絮絮叨叨,这人半年都没对他讲过这么多话。 “可是好像也不是自言自语。”小玉灵托着下巴思考道,“难道只有程佰列那个混蛋能听到师祖说了什么?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我可是灵玉诶灵玉,千万年也不一定有一个的先天灵物,我都听不到程佰列那个混蛋为什么能听到啊!” 树上一直听着程佰列絮絮叨叨的宋柬忽然一声轻笑,程佰列垂眸看他勾起的唇角,听见他说 ——你对我们小堪羡做了什么,他怎么总说你是混蛋。 程佰列想低头吻那唇角,他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只是那春风的味道还是多过了他的阿柬。 宋柬一惊,干净往一侧让了让,连忙道——孩子还看着呢。 程佰列:“让他看。” 于是更低头,追上那双唇,更深地吻下去,他吻的人也温柔地回应了他。 结果这个缱绻的吻还没多久,程佰列就被人从身后打了一闷棍。从打人者那小小的体型和程佰列感受到的疼痛来看,他只真没手下留情啊。 小玉灵堪羡手里还举着那根木棍,他一脸凶狠地盯着程佰列:“混蛋程佰列!你放开我师祖,你这个不尊师重道,欺师灭祖的混蛋!快放了我师祖!” 程佰列在心里叹了口气,伸了一根手指头按住那敲了自己一闷棍的木棍,好声好气地反问道:“那你拿着根木棍敲你师尊的后脑勺就不是不尊师重道,欺师灭祖了吗?宋堪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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