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被困在这里的可怜人,他们该被渡化的。” “这不是一个两个人,也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走火入魔,”程佰列声色冷淡,“渡化的代价你能想象吗?” 咏君无奈地笑了,她摇了摇头:“自然是无法估量的,不过我付得起,该是我受的我必须付出代价。” 程佰列凝眉,他知道咏君夫人的意思是她会一力承担,只要不波及宋柬他也不介意施以援手。 于是松了口:“需要我做什么?” “我不是人,你也不是啊魔尊大人,在这里正儿八经的玄修只有你的小道侣。”她侧侧身与程佰列身后的宋柬对视。 咏君夫人又对程佰列道:“你以为我放你们进来是为了你吗?” “不行。” 他不允许宋柬的安危受到半点威胁。 “别这么紧张嘛,你知道你师祖——噢,不好意思我讲错了,我是说你这小道侣的师尊是以什么在三界立足的吗?” 程佰列的眉头皱得更深,这个女人方才还哭得那般撕心裂肺,怎么现在又能打起精神用宋柬的身份威胁他。 偏偏他没法反抗这种威胁。 “是靠算命啊,当年他就说过了你的这位小道侣将会与侘傺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逃不掉的,不如正面迎击才不至于被动不是么?” “不然,那老头儿又怎么会留下指引,要你们来此地呢?” 沉默的宋柬开口了:“可是咏君夫人,我现在灵力尽失恐怕确实有心无力。” “这不是问题。”咏君回道,“用我的就行。” 宋柬其实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定,渡化艰难却是最公平的选择,这些人被迫困在这里,在日复一日的磋磨里堕成恶鬼,宋柬觉得他们不应该为他人的罪恶付出代价。 他拉了下程佰列的手:“佰列,我想试试。” 程佰列闭上双眼不愿去看宋柬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没有半点抗住那份目光的自信。 “佰列……”
第二十二章 至少那时都满心欢喜 “别慌。”宋柬说着捧起了那只珠子,“你猜这是什么?” 程佰列确实看不出来:“是什么?” 宋柬循着在渡化大阵中看到的那些碎片,缓声说道:“南海有鲛一族,其肤如珠有盈华,生于深海地,千年能有一胎,又千年化形,再千年得以破水而出是为鲛人,不得返故地,唯游历人间累千年功德是以赎罪,后而自人成神。” “这是功德?”程佰列想起咏君夫人方才说这是她与亦白仙尊相识的第一千年,“既然已有千年功德,那她方才岂不是能归神位?” “是啊,可对夫人而言那些或许从来都不重要。” 那些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功德缓缓散开,渐渐变成一层又一层巨大的球形,一点点渗入到侘傺山的整片天地,数百年来停滞于此的气运都在被那些祝力所净化,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被截流的时光长河里回到了现世。 与整座大陆隔离了数百年的侘傺山,在一层层荡开功德所成的波弧中重归洪流。 “珍珠”化开在天地间,最后还剩一些近乎透明的停留在了宋柬的掌心上,然后温和地将他笼罩了起来,最终渗进了他的身体里。 很温暖的感觉。 “这是你同咏君夫人一起渡化亡灵而留下的功德,是属于你的那一部分。”程佰列把宋柬囫囵个地拢进了身体里,他看见宋柬那些被掩藏在他障眼法之下的白发都渐渐转回了原本的黑色,“太好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宋柬放松地把自己交给程佰列,轻倚在他的颈窝上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很温暖,又好像如释重负了一样。” 程佰列:“你试试看,能不能动用灵力。” 宋柬抬起手,凌空握紧了五指又缓缓地松开,虽然自失忆后他未曾再动用过灵力,但方才对咏君夫人灵力的借用,让他找回了本能的感觉。 “可以,这样是不是代表我的身体恢复了?” 程佰列抓住他调动灵力的手,将他的手裹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嗯,但还要好好调养,在这里还是不要过多耗费灵力了。” “好。”宋柬乖巧答应。随后又举起了手到自己眼前,程佰列的手真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佰列,你的手真的好大啊。我也不算矮,可你怎么能长到这么大个头的?” 程佰列的骨架比宋柬大了整整一圈,宋柬本身也算是鹤立鸡群的模样了,但还是比不上他。 “我刚认识你那年勉强十七岁,个子长得晚那会儿才到你肩膀。”程佰列笑着回道。 宋柬惊异:“骗人,怎么可能。厚积薄发也不是这么个发法吧,又不是发面馒头。” 程佰列失笑:“阿柬这是什么比喻。当时我遇见了你,你早已辟谷多年,但还是会为我寻来各种时鲜美味,你甚至在我们院子前的池水里为我养过鱼虾。其实当时我已经入道,早些辟谷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你生得这般高头大马,其实是我养出来的?” 程佰列颔首,在宋柬的耳畔留下一串轻吻,“嗯,是的。” “那你岂不是我的童养媳妇了?”他抬手蹭了蹭程佰列的鬓角,“一想是我把你养成这般好模样,倒是真挺有成就感的。” 程佰列低低地说:“你养的,都是你的。” 清风荡过整座山谷,带走对心上人的喃喃爱语,有小雨落了下来。 玉虚峰的观星台上,有只狸花猫孤独地向南遥望着,后面有一人御剑而来落在他身边,是崇平。 “你怎么在这里?” 猫儿回头看了崇平一眼,见他收剑以后,跳进了他的臂弯里,忧郁地喵了一声。 “你嗅到了你师尊的气息?在南方?”崇平摸了摸狸花猫的脑袋。 黎伴:“喵。” “还有两个月吧,三月之约还剩五十七日了。”崇平回道。 狸花猫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脑袋也埋进了隔壁山头大师兄的怀里,他去了白源峰后时常想,明明师尊那样好,怎么自家的大师兄就是不做人呢,果然,大师兄还是别人家的好。他那会儿常幻想崇平才是他的大师兄,而不是那倒霉催的程佰列。 却不曾想,程佰列哪里是不做人根本就不是人。 如今物是人非,白源峰上只剩他孤家寡猫一只,记名的小师弟也不知所踪,山门里派去寻了不知多少回,人还是没能找到,多半也凶多吉少了。 崇平怕这猫把自己给闷坏了,把他的脑袋扒拉出来,轻柔地给他挠下巴。 黎伴很快就舒服地打呼噜了,心想道,果然还是崇平大师兄好啊。 “下雨了,我带你回我的住处吧,如今白源峰上没有人,你一只猫待着也不方便。” 侘傺山的方向有很大的变化,站在观星台上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崇平需要马上回去报告掌门师尊,并带师弟师妹们前去查看。 “喵喵!”黎伴立马在呼噜噜的百忙之中积极地抽空答应道。 而侘傺山中,宋柬正跟着程佰列缓缓地往山外走去。 当瘴气褪去幻境消散,他们才发现这座山上立满了碑林,每一座石碑都整齐地铭刻了一个人的姓名,碑前燃着长明灯还散着燃烬的香灰,隐约能嗅到未被风带走的檀香气味。 碑林间的泥土泛着灰白色,是灵气散尽后的灵石风化所留,那灰白泥厚得惊人,不知有多少灵石化在此间,有多少灵气在瘴气弥漫得侘傺山内,日复一日地去冲刷那些无尽的怨气。 宋柬喃喃道:“怪不得咏君夫人会在各地经营。” 这样的消耗需要巨大财力的支撑。 他们俩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亦白仙尊和咏君夫人的位置,两人的名字刻在同一块石碑上,经年的风霜让石碑变得斑驳,上面刻的字也浅淡了许多。 宋柬拂去了那石碑上的青苔与落叶,“咏君夫人这么多年都在祭拜着他们,想尽可能地平息些许他们的怨气。佰列,你说若是那些怨气无法消弭,会怎么样?” 程佰列蓝着他的肩膀,“你都亲自出手了,不会有那样的事儿的。” “我原来这么强的?” 程佰列无比认真地说:“嗯,你是最厉害的。” 宋柬的耳朵尖儿刷地红了:“你是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讲这个了,我们回去吧。” “好,回去吧。” 程佰列的心情非常好,他的师尊摆脱了死亡的阴影,拿回了玄修的本能,那么等最后的五十七天过去,他可以安然接受一切结局。 只是程佰列从不曾想过,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不仅仅是建立在宋柬失去了现世记忆的基础之上,更是因为这一世的宋柬没有经历过曾经那三个月中的光怪陆离。 然而建立在镜花水月之上的平静,一粒尘埃也能激荡出涟漪。 程佰列和宋柬二人离开侘傺山境内不久,一个打扮低调的女人出现在了这里,她气息内敛整个人的存在感都降到了极低,魅影一般掠过了侘傺山的角角落落,最后停在了那只被拂去了尘埃青苔的石碑前。 古老的岩石随后哗啦啦地碎裂在了暴雨里,成了一堆再也看不清其上字迹的碎石。 女人的相貌一如她的装扮没有任何记忆点,就像扔进戈壁滩的一粒沙子,没有人能够识别出哪颗才是自己丢的那一粒。 她拂手一旋,一只灰色的漩涡凌空出现。 “君上,侘傺山的禁地已破,尹咏君死了。”女人的声音低平,没什么起伏。 而漩涡的那边响起了这位“君上”的声音,虽然相当失真,但依稀可辨是个男人。 “没想到他竟会容许白源峰主出桐云千山,是本尊失策,白费了这百年功夫。” “呵,”男人的笑声颇为嘲讽,“新魔尊这般出乎本尊意料,倒也算有些趣味。” “罢了,虽说没能收尽此间怨气,但尹咏君也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存在,如今她即死也不算白等这一遭。”男人的声音倒是温和,“你回来吧,玄门千宗的那些人马上就会像狗一样闻着味儿过去了。” “噢,对了,把那些白骨都给本尊带回来。” 女人恭敬抬手道:“是,尊上。属下遵命。” 各宗门也果如这位君上所言,迅速地集结在了侘傺山外围,从四面八方谨慎地往山林腹地扫去。 咏君夫人解了此间禁阵散了此处怨气,让侘傺山重回人间,但要想世间生灵都能出入此地,还得等玄宗的人仔细将山林全部排查一遍,确保没有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这会是个大工程。 回到桐云千山,程佰列现将宋柬送回了那座小院,他离开魔界太久有许多事情不得不去处理,只能让宋柬暂时一人在此处修养。 许久没见到蓝花楹,宋柬一个人在小屋的廊檐下静坐了一整日,从最开始的数着落英发呆,到盘腿调息,很快就沉入了一个如若无我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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