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山的时间是随着人界的时间改变的。 这的夜也没有魔界原本的夜那么黑。 泼墨的天空上有星儿在闪烁,也在半空挂上了一轮圆月,淡青色的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进来,盈满了整个大殿。 许是今晚的月色太美,陈鹤轩生出了几分去看看戚玉在做什么的心思。 他也下了床,循着戚玉的气息找去,没过多久便看见戚玉的身影出现在一道隐秘的门前。 当年修建这座宫殿的时候,戚玉便将陈鹤轩带在身边,可以说陈鹤轩是亲眼看着这座宫殿建成的,再加上他在这待了七年,他对这的一草一木每一个房间都十分熟悉。 可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戚玉身前的那道门。 就在陈鹤轩沉思之际,戚玉打开门走了进去。 陈鹤轩等了一会,模仿着戚玉的手印打开了门也进去了。 进去后入眼的便是一条幽深的漆黑的隧道,沿着隧道一直往深处走,走了大概有半个山头的距离,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光点。 越靠近光点,光点变得越来越大,最后成了一个一人刚好能通过的洞口。 陈鹤轩低头穿过了洞,迎面便是一股强烈的寒气袭来——洞内四面皆冰,底下更是一个巨大的冰池。 这个冰池看上去应该有半个魔宫的大小,池面上已经结了一半的冰,冒着凛冽的寒气。 而在这座冰池里,出现了一个陈鹤轩很熟悉的身影。 陈鹤轩要找的人正伏在岸边,一头墨发被挽起搭在了泛红的左肩上,池面贴着他的肩胛下角,时不时擦过已经破了皮的孚乚尖,在印上了各种痕迹的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了水渍和冰渣。 似乎是很疲乏了,他侧着头趴在交叠的手臂上,眉毛微微蹙起,双目已经合上了,鼻子在轻轻地呼吸,嘴巴也不自觉地翘起。他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浮起了一层冰渣,在这寂静的冰天雪地里,就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圣洁的雕像。 看到这一幕,陈鹤轩一时只觉得脚上宛若千斤重,胸口也像是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心里只剩下满腔的沉重。 在陈鹤轩眼里其实还有另一幅景象,源源不断的灵气从池底涌起,都涌向了戚玉的体内,这股灵力和戚玉原有的灵力完全不相容,而戚玉本身竟没有任何调理两股灵力的举动,任由两股灵力在他的体内不断较量厮杀。 虽然最后体外的灵力会转化为戚玉本身的灵力,可若是长久这样下去,肯定会伤及戚玉的本源,这种吸收灵力的方法实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陈鹤轩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可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只觉得荒谬。 戚玉曾经是星洲门最得意的弟子,肯定知道这种修行的害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鹤轩想不懂,他现在只想把人从水里抓起来。 正当他要行动的时候,戚玉睁开了眼,朝他这边看来,他神情格外冷淡,“是谁?” 陈鹤轩迅速隐蔽了自己的气息,藏在了暗处,没有打草惊蛇,只静静地看着戚玉的一举一动。 没有得到回应和感觉到外人的气息,戚玉又沉沉地合上了眼睛,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在紧紧盯着他。 又过了半个时辰,戚玉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睫毛上的浮冰落了下来。 他缓慢地起了身,一身白嫩的、印有各种痕迹的、残留着冰渣的皮肉从水里出来了。 在戚玉刚刚上岸不久,奇怪的一幕就出现了。 戚玉的身上浮起了大片大片的金色花纹,一闪一闪地发出金色的光。 与此同时,戚玉体内尚且还在暴躁的两股灵力不约而同地都平静下来了,逐渐融合在一块,相互交杂,彻底被戚玉吸纳。 陈鹤轩将这一幕深深印在眼里,更把自己的心绪搅成一团乱。 因为他发现,在戚玉体内还有一股灵力,和陈鹤轩自己的本源很像,现在的戚玉就像是一块浸润了陈鹤轩气息的大块海绵。 陈鹤轩的灵力早已被戚玉封了,但是陈鹤轩清楚戚玉只是封了他的灵力,那么戚玉又是从哪里得到他的灵力呢? 还未等陈鹤轩揣摩出什么,戚玉身上的艳丽花纹逐渐暗淡。当花纹完全从戚玉身上消失时,戚玉骤然倒在了地上。 陈鹤轩心里一惊,连忙跑到戚玉身边,搂住戚玉的腰,掐着他的脸仔细检查。人只是脸色太过白了,连带着唇上也毫无血色,没有别的大事。 陈鹤轩只觉得心头空空的,摸着这人身上冷得要命,什么也没想就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将人用还带着他温度的袍子严严实实地裹好,再将戚玉打横抱起。 陈鹤轩抱着戚玉便往外跑,他只觉得怀里这人怎么这么轻、这么瘦、这么小,这人明明可以对他做出很坏的事,却还是让他生不出气来。 似乎察觉到了熟悉的、令人安稳的气息,戚玉又往陈鹤轩的怀里缩了缩,他无意识地抓住了陈鹤轩的衣袍,嘴里轻轻唤着什么。 陈鹤轩分神一听,才知道戚玉是在喊“师兄”。 陈鹤轩以最快的速度将人放回床上,身上也被戚玉染上了些许寒意。正准备再去拿一床被褥过来给戚玉盖上,就被人紧紧抓住了衣袖。 “师兄,别走……” 陈鹤轩把目光集中于戚玉脸上。 青纱一般的月光洒在戚玉洁白无瑕的脸上。 失去意识的美人紧蹙着眉头,一颗透亮的泪珠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张开嘴似乎在喊着什么。 陈鹤轩的心骤然乱了。 他俯下身,低下头,拇指轻轻擦过戚玉的眼角,小心翼翼地抹去那条泪的痕迹。 这时,他听清了戚玉在喊什么——“师兄,我疼。” 听到这句话,陈鹤轩霎时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掉在半空,不知何时要落下去。 接着,他落下去了,落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陈鹤轩不知道自己下坠了多久,直到最后落入一个光点里才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陈鹤轩依旧回忆不起梦里的内容,只记得一个圣洁的金色的图案,一个似乎很重要的图案。 也不知道为什么,陈鹤轩下意识地走到书桌前在纸上画了起来。 脑内的记忆依然模糊,就跟浆糊一样的记忆只记得起图案的一角。 画着画着,陈鹤轩执着笔的手突然一顿,他隐隐约约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语调不似凄凉,却让陈鹤轩的心不由得揪成一团。 他凝神静气,仔细辨别,无论听了多少遍,都只是一声声“师兄,我疼”。 后来声音从他的脑子里消失了,那种令人揪心的感觉却始终都没有消失,紧紧缠在陈鹤轩的心上。 没有声音的干扰,陈鹤轩又重新画,这次画出来的图案让他觉得和梦里的相差无几。 他盯着图案端详了许久,后来又打开一本图案大全,仔细对照,也没有找到这个花纹的出处。 冬日的暖阳穿过窗子照在他的颈部和背部。 不知过去了多久,陈鹤轩才终于放弃继续找,准备回到星洲门后再去门内的藏书阁看看,忽然记起博闻强记的友人也还在他这。 于是,陈鹤轩拿着纸便找到了正在喂鹤的友人。 友人转过头一看,摇了摇头:“这个图案我没见过,你是从哪找的,还挺好看的。” 陈鹤轩闻言心里有些失落,却还是笑着说:“是我在梦里看到的,具体是什么我没记起来。” “你没有记清梦里的内容吗,又点香了?”友人转过头稀奇地看了他一眼,“昨晚上我把你的香都拿去研究了,原来你还藏了些香啊。” “我也没点,”陈鹤轩顿了一下,也觉得疑惑。 既然他没点香,就应该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可是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陈鹤轩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错事,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可能是你之前点得太多,药性太强,留在你体内了,”友人转身一边又继续喂自己的鹤,一边无所谓地说,“反正梦里的事也不是很重要,忘了也没什么事。” 陈鹤轩下意识地点点头,却在低头看着纸上的金色花纹时,不晓得怎样只觉一阵阵的不安袭上心头。 他又沉下心一想,觉得自己的感觉很是荒诞。 他的梦都是和戚玉有关的,忘了那些梦也没有什么。 这么一想,他就把纸收进了储物空间,觉得眼不经心不烦。 友人理了理仙鹤的毛发,有些犹豫地看向陈鹤轩,说:“你有去问过掌门你经常梦见戚玉这件事吗?” “没有,”陈鹤轩说,“自我从魔宫出来,事情太多,还未来得及回师门见师尊一面。” “那你还不快回去,”友人露出惊讶的神色,触及陈鹤轩有些平静的目光,于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当年由于要保护其他弟子,掌门被戚玉打伤,后来得知你被戚玉掳走的消息,更是伤痛不能自得,常年闭关,前不久才出关。” 陈鹤轩脸上现出忧色,“那现在师尊情况如何,还好吗?” 友人看了他一眼,“我如何得知,我可不是掌门的弟子。” “想想如果我是掌门,肯定不大好吧,”友人把话暂停了一会,又继续道,“你还是回去看看他吧,再顺便问问他对于你的症状有没有头绪。掌门活了那么多年,了解得肯定比我们这些小辈多。” “嗯,谢谢你了,”陈鹤轩笑了笑。 “客气什么,我们可是那么多年的好兄弟,”友人也笑着说,用力地拍了拍陈鹤轩的肩膀,“大师兄,你别太紧张了,你的事我也会托人帮你找问问,如果有消息就传书给你。” “好,”陈鹤轩也用力地拍了回去,“不再多留几天吗?这么急着走。” 友人一个踮脚便翻身骑上了仙鹤,说:“虽然我不像你这么忙,但还是有要事要做的好吧,刚好听说有个医仙隐居在我要去的那里,正好帮你打听打听。” “那后会有期了,”陈鹤轩笑着说,目视着友人乘着仙鹤而去。 友人背对着陈鹤轩挥了挥手,“后会有期。” 直到友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边,陈鹤轩又想起了自己的师尊,也就是星洲门的掌门。 陈鹤轩记得自己十岁拜入了掌门门下,在他十五岁的那一年,师尊领来了一个从来没有修行过的凡人小孩——也就是戚玉。 当时戚玉不自然地跟在师尊的身后,陈鹤轩还记得那时的戚玉面目饥黄,看上去十分地瘦。 接着,师尊弯下身牵起了戚玉的手,温柔地说: “戚玉,别怕,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第4章 相晤 星洲门,曾是修仙界最大的门派,坐落于塞缪尔山脉上。 这里人烟稀少,灵气却很是丰沛,自然资源十分丰富,是一大福地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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