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年纪很小,但也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小孩的名字叫纪苏,在他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就被人丢在孤儿院的门口,他的亲生父母除了这个名字之外,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这是他在孤儿院生活的第六年。 从一个不会说话的襁褓中的婴儿,长成了现如今玉雪可爱的模样。 因为从没有见过父母,所以纪苏并不想普通的小孩一样,渴望着父母的关怀和疼爱,他每天最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能否吃饱穿暖。 孤儿院物资匮乏,每天的饭菜都是定时定量的,而那些体格偏强壮的大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们如果不够吃的话,就会去抢夺小孩子们的饭菜。 而纪苏就是总被抢的那一位。 他又瘦又矮,还不会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喜欢向管理阿姨们告状。 那些大孩子们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把他推倒,然后掰开他细嫩的指节,将紧紧握着的饭碗抢走。 小纪苏很少说话,也很少会哭。 就连别人抢走了他的食物,他也只会楞楞的盯着那人看,只有被欺负狠了的时候,才会小小声的说一句不要。 纪苏在孤儿院中没有朋友,他就像是一个游走于人群以外的个体,受到了所有孩子们的孤立。 在纪苏面前,其他的孩子都是灰扑扑的,他们的皮肤粗糙蜡黄,眼睛又细又小,微干的嘴唇总是起皮,身上穿的衣服哪怕每天更换都是脏兮兮的,透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小孩子们不会识别美丑,只会觉得纪苏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们会和同自己类似的人抱群,自然而然的孤立那些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今天早餐是米粥和鸡蛋。 拿到鸡蛋的时候,纪苏就以极快的速度剥好蛋皮,三两口将其吞到了肚子里。不过米粥他只喝了两口,就被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的男孩抢走了。 男孩抢走了他的食物,他也在男孩的手腕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牙印,虽然最后被重重的推倒了地上,但纪苏并没有觉得多么委屈,因为他还回去了,只可惜他的牙齿没有小猫小狗的锋利,没有咬破皮。 等到身体的疼痛缓解之后,纪苏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在其余人不太友善的目光下,以及一些窃窃私语中,来到了操场外面。 他坐在冰冷的秋千上,被冻得泛红的手掌握住了上面的粗糙麻绳,然后向后退了两步,慢慢悠悠的荡了起来。 没有荡多久,他便停下了。 白嫩的小手放到胃部的位置,轻轻揉了揉。 “我不饿,一点都不饿。”幼小的孩童如此催眠自己,在连续几声我不饿的催眠中,他似乎真的感觉好了一点。 他抬起头,看向雾蒙蒙的天空,盯着上面飘动的几块薄云发呆。 直到不远处响起一道刺耳的刹车声,才让纪苏回过神来。 他歪着头,有些好奇的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停在孤儿院门口的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从副驾驶的位置走下来一位中年男人,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下巴上有着明显淡青色胡茬,抹了头油的头发被固定成了背头的形状,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 但他身上的西装却皱皱巴巴的,像是在衣柜中压了很久,到处都是褶皱的痕迹。 中年男人的身后跟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 他穿着不太合身的衬衫,袖口处的扣子似乎不见了,露出一小截伶仃细瘦的手腕。 他很瘦也很高,裸露在外的皮肤是不见血色的苍白,过长的发丝不仅完全遮挡住了眼睛,还遮住了大部分五官,只能看到男孩微尖的下颌和轻抿的嘴唇。 孤儿院中只有26个孩子,其中绝大部分纪苏都不是很熟悉,但他可以很肯定在孤儿院中绝对没有见过这位陌生的……哥哥。 所以他是新来的吗? 或许是纪苏的目光太过专注,让男孩有所察觉。 他停下了脚步,直直的向纪苏看过去。 细碎的发丝下面是一双黑沉沉的阴郁眼眸。 他的瞳孔黑得有些过分吓人了,裹挟着无边无尽的黑暗,仿佛世间所有粘稠的晦色都沉浸在一个人的眼底,让人不由自主的,从内心深处的感到恐惧。 纪苏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男孩会向自己看过来。 但他并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感到害怕,依旧用满是好奇的眼神,盯着他看。 两人就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互相对视。 前方的中年男人走了两步,发现男孩没有跟过来,回头大力的拽住了他的手臂,几乎是半强制性的,扯着他的臂膀往前拽。 男孩低下头,视线也跟着垂落了下去。 他没有反抗中年男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任由男人拖着他往前走。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纪苏的眼前。 ………… 没过几天纪苏就知道了男孩的名字,他叫殷奕。 但很少有人会用名字称呼他。 孤儿院的大人们谈论他时,更多的时候会叫他小怪物,还是用那种饱含恐惧和厌恶的口吻,似乎提及到他的存在都是一件极其晦气的事情。 大人们这么叫,小孩子们自然也会有样学样。 他们的恶意才是最天真最纯粹的。 纪苏正蹲在地上看蚂蚁。 在寒冷的冬天,能够看到一只蚂蚁是极其的罕见的事情。不知为何这只蚂蚁没有待在地下温暖的巢穴中,反倒独自在冰冷的雪地上四处探寻…… 纪苏歪了歪头想,或许它也饿肚子了,所以才要冒着严寒出来寻找食物。 纪苏看着它在雪地上漫无目的的爬行,没过几分钟它的四肢就逐渐僵硬了起来,先是短暂的抽搐了几秒,然后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纪苏正准备挖一个坑,将蚂蚁埋起来,就听到一阵极其刺耳的尖叫声。 “喂,大家快看呐,小怪物出来了,小怪物不怕太阳,居然还敢跑到外面来!” “嘶……他的皮肤好白啊,就像……就像鬼一样,他该不会有什么病吧?” “说不定是传染病,大家都不要靠近他。” 一个冰冷的雪球砸在殷奕的眉骨上,雪球中还包裹着一颗坚硬的石子,几乎是瞬间,殷奕细嫩的额头上就泛起了鲜艳的红痕。 殷奕抬起头,向朝他扔雪球的人看过去。 他的眸光一如既往的晦暗不清,毫无波澜。就算被欺负了,也没有一点情绪变化,就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精致人偶。 被他注视的矮胖男孩咽了咽口水,脊背上忽地窜起一股凉意,手脚也开始不自觉的发软。 但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张成正是要面子的年纪,并不想在小伙伴们面前流露出怯态。 他咬着牙硬是对上了殷奕的视线,梗着脖子喊道:“看什么看?砸的就是你,长得这么怪还敢出来吓人,呸。” 他在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八九岁的孩童学足了大人间的恶心做派。 殷奕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盯着面前的雪地继续发呆。 紧张了好一会的张成,见殷奕只是不明所以的盯着自己看了几秒钟,就明白过来他也只是一个不敢还手,不敢反抗的绣花枕头,心中对他的恐惧顿时减少了大半。 “切,我还以为多厉害呢,不过又是一个胆小鬼。”张成撇着眼睛,满不在乎的说道。 他的眼角余光瞥到向这边看过来的纪苏。 想起自己几天前被他重重咬在手腕上的牙印……张成瞪着眼睛,气急败坏的大喊。 “你往这边看什么?你和他一样都是不合群,都是没人喜欢的怪物!”说到后面的话语时,张成的眸光轻微闪烁了几下。 殷奕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不讨所有人喜欢,但纪苏却很受孤儿院老师和阿姨们的喜爱,哪怕他犯了错误,老师们也很少会打骂他,面对他时,那些凶狠可怕的大人们,甚至会和声细语的对他说几句话。 这是张成从来没有受过的待遇。 所以他很讨厌纪苏,讨厌他那张白嫩漂亮的脸蛋,讨厌他目中无人,总是无视自己的样子。 被同样冠以了怪物称号的纪苏,并不在意张成的讽刺话语,再一次将他当成空气无视掉了。 他对殷奕依旧保留着好奇心。 眼睛都不转动一下的凝视着殷奕。 在纪苏没有恶意只有单纯好奇的注视下,殷奕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身侧的手指不经意间颤动了一瞬。 显然他对纪苏过于直白的凝望,并非毫不知情。 ……… 纪苏的晚饭又被张成抢走了一半,他饿得实在睡不着觉,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块巧克力。 这块巧克力是在白天的时候,一位不认识的阿姨送给他的。 巧克力的气味很浓郁,撕开包装袋的声音又很响……纪苏害怕被人抢走,不敢在房间里吃。 他偷偷摸摸的穿上鞋子,轻手轻脚的来到了走廊外面。 刚想拆开包装大快朵颐的时候,纪苏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是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以及几句不甚明晰的小声交谈。 纪苏躲在了箱子后面,谨慎的探出毛绒绒的脑袋,小心翼翼的张望。 夜色中出现了几道模糊的身影。 “……这小孩不会死了吧?” “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他太瘦了,血管都是瘪的,抽了几管子就要死要活的。” “就这么点东西……上面的那些人谁会满意啊,还是得物色物色新的人选,过几天让孤儿院的孩子们抓紧去做个体检……” 两人拖着什么东西放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 其中一人有些犹豫:“就这么放在这儿,不会有事吗?” 另外一人嘿嘿一笑:“放心,他命贱,怎么折腾也死不了。” 在两人离开许久之后,纪苏才从箱子后面走出来。 夜晚的走廊没有外面的寒冷,却依然透着丝丝的凉意。纪苏裹了裹身上的棉衣,红着鼻尖打了个喷嚏。 大人之间的对话他根本没有听懂,也不知道他们说的血管,体检都是什么意思。 纪苏走近了地板上的人影,慢慢蹲下身子。 男孩脸色苍白,无知无觉的蜷缩在地板上,过长的刘海偏到了一侧,露出精致的眉眼。 他的胸口微不可查的起伏着,像是下一秒就会马上停止呼吸。 纪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指戳一下他,看他会不会有反,但他的指尖还未触碰到殷奕的脸,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握住了。 纪苏低下头,对上了殷奕冷冰冰的眼眸。 “你醒了?”因为久未说话,纪苏的声音透着一点干涩和沙哑,“你为什么在地板上睡觉呀?” 殷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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