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闲散的三人组便循着味道向东去,没走多久,便远远望见了一处小村庄。村庄不大,远处估摸着大约十来户人家的样子,是比较老旧的那种房屋,周围都是种植的作物,看上去是个生活简朴闲适的地方。
只有一处小屋子不同,虽然还离着些距离,但也能清晰的看见那间小屋子被簇拥在一片花海之中,那不高的白里透红的苹果花瓣在空中飞舞,连带着那片土地也被披上了迷人的花衣。
那便是吸引他们的花香了。
待易水星三人走近了才发现这花间还有一位姑娘,正打理着这些苹果树,秦子松见了好看的姑娘就连忙上去打招呼:“姑娘,我们有缘相遇于此,我叫秦子松,敢问姑娘芳名?”
花间的姑娘抬起眼来:“我名唤李萫,三位公子是?”
秦子松一眨右眼,折下面前最近的一枝花,绅士地递到还不明所以的李萫面前:“我们途径此地,被萫儿姑娘美丽的身影所吸引。”
折人家的花,再反手配上一句鬼扯的话送给人家,可真有你的。
“……”
易水星看着秦子松头都大,如果他是这姑娘,肯定想一巴掌把他拍到天边去,只是想来这种行为太过粗暴,才假意笑脸。打散了脑子里的想法,才上前礼貌问道:“李姑娘,这些果树都是你一人种植的吗?”
“和奶奶一同种下的,两年前才刚种下的,所以还不太高,”李萫伸手轻轻抚摸着花瓣,“这花,也是今年才开的。”
易水星:“这些树生长得如此好,想必姑娘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李萫一笑:“心思倒说不上,无非就是浇水施肥防虫罢了,闲来也无事,也只能做这些了。”
秦子松天性活泼好动,像只顽猴似的在树丛中乱窜:“诶,这里已经结出了些小果子来了,这么大一片,萫儿姑娘和奶奶两人能吃得完吗?”
李萫向秦子松那边看去,秦子松正用指尖戳着刚刚手指头大的粉嫩果子,李萫的视线停留在哪里,没有言语不知思索着什么。
见李萫沉默了好一会儿,易水星才轻声提醒道:“李姑娘?”
“不好意思,”李萫飞走的神思才又转了回来,“我只是……有些思念故人罢了。”
一直安静待在易水星身边的梁玄辰这时才抬了抬眼,缓慢道:“姑娘所思念的人应该就是一同种下这些树的人吧?”
李萫闻言震惊了一下,但很快笑了:“这位公子真是观察入微心思细腻,三位公子想必是被这花香所吸引而来吧,既然如此,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易水星最喜欢听别人讲故事,立马道:“李姑娘请说。”
李萫转身向着花海深处走了几步,嗓音带着女性动人的轻柔,语速缓慢,悠悠道来,像是述说着很久很久以前的童话故事:“这里从前居住着一对婆孙,女孩的父母生病很早就走了,独留奶奶和她一人生活,两人的日子虽然清贫辛苦了点,但也算得上是岁月无澜,平淡安好,就这样十几年过去了,女孩也长大了,也能干许多事了,想来是日子该越来越好了,奶奶也终于能够轻松地安度晚年了。”
她继续向前走去,易水星他们便安静地跟在身后。
“在她14岁那年,她们度过了这么多年来最富裕的一个新年,年节的时候桌上的菜明显比往年多了许多,她们开心极了,都以为往后能越来越好了,嗯,也是在那个新年过后不久,她们一同在屋子周围种下了一片的果树。
她们一同翻了土浇了水,期待果树能够快点长大,这样来年也或许来年的来年就能吃上香甜的果子了。
她们心里这样期望着。
可是……人生就是变幻莫测,普通人这样简单的愿望也实现不了。
当年的清明节后不久,她的奶奶没有任何征兆的平地摔了一跤,就这样去了,甚至没有任何叫大夫或者说一句话的时间,一个平时看起来明明很健康的人就这样没了……
花……看不到了,果子……也吃不到了。”
李萫悄悄逝去了眼角的泪水没有回头,易水星听了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秦子松听了顿时看这苹果花都不好看了,只有梁玄辰轻声地开口:“你等这花开,很久了吧。”
李萫刚好在一处小土包前停住了脚步,并没有回答梁玄辰的话,只是静默着。
只听梁玄辰继续说道:“我想如果她能看见这些盛开的花,一定会开心的,就像她种下时那样开心。”
“真……真的吗?”
“嗯。”
“可人都死了,能看到什么呢?”
“会看到的,每个逝去的人都会化作天上的一颗繁星,永远看着她……珍视的人。”梁玄辰低沉好听的声音拌着花香,随风飘荡,安抚着阴沉的情绪,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嗯……我每晚都会抬头看一看……星星。”
“奶奶……奶奶……”
抽泣的声音从李萫的嘴里发出,泪水崩了似的从眼眶中喷涌而出,她再也忍不住地失声大哭了起来,她等这花开已经太久了,久到一日就是一年。
屋子周边的果树,是十四岁开年时候和奶奶一同种下的。经过清明细雨的浇灌,刚冒出了新叶,还没来得及开花结果,奶奶就离她而去了,独留一个她。
她没有别的亲人,也没有别处可去,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这里,她每天都在想,当来年繁花盛开的时节,一定……相当漂亮吧。
如今花开等到了,在不久的将来也会结果成熟,可……这树下再也没有陪伴她的奶奶的身影了……只有新叶发芽、开花、结果和凋零的循环往复。
终是花败了容颜,叶枯了岁月,树也失了人影。
李萫这样的情绪沉积了太久,早就需要发泄一翻,可她每日在这里看树木生长,云起云落,时间久了,心也就跟着奶奶一同埋葬在冰凉的土里了。
再没有见过阳光。
今日不论是易水星还是秦子松都没有她心底堆积已久的心事,只当是真的在听故事了。可梁玄辰不仅敏锐的感知到了,还帮她宣泄了出来。
这人平常是挺古怪的,可这种时候却意外的敏锐靠谱。
或许比起李萫,他才是那个最擅长等待,等待得最久的那一个人。
所以,在漫长无尽又孤寂的时间里,这样的情绪,这样的感觉,这样的阴沉,他都最熟悉不过了。
没人知道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他比李萫成熟又善于隐藏得多,他的内心自然也不会被人轻易的看到,除非……他自愿打开那扇封尘锈死的巨大牢门。
他此时只是静静地站在易水星身边,眼眸也只能容纳易水星一人,逆着光,没有一点气息,没有一点存在感,也没有任何的表情……仿若一尊枯死在时间深处的……古树。
许是李萫的哭声实在嘶吼震耳,又许是梁玄辰此刻的气息实在太低,易水星并没有回头去看他。
“萫儿姑娘……”秦子松听得李萫的哭声难受得很,别看他平时爱和姑娘打招呼抛媚眼,其实真正没接触过几个,这样的情况更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李萫许久才冷静下来。
哭声终于尽了,易水星才上前递了一块手帕,李萫接了手帕檫了脸,才转过头来。
“让你们见笑了。”
秦子松挠挠脑袋。傻笑道:“没事没事,谁还没点伤心事呢,对吧梁兄易兄。”说着又做了个丑陋至极的鬼脸想着逗萫儿姑娘开心。
李萫掩唇轻笑了一下,人也比方才明亮了些。
“这位公子真是可爱,想必很招姑娘喜欢吧。”
听见人夸他,秦子松就很厚脸皮一点不害臊地接受了,还自夸了起来:“那当然,本公子可是闻天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秦子松秦小爷!”
梁玄辰闻言相当不屑地“呵”了一声,易水星沉默着翻了个白眼。
“奶奶去后,我把她葬在了这片果树林里,今日三位公子来这里也是缘分,谢谢你们让我说出了沉积在心里许久的话。”
易水星温润一笑:“我们也看到了美丽的景色,也听到了珍贵动人的故事。”
李萫抬眼看着易水星三人,深深地说:“谢谢你们。” ----
第23章 回客栈用了晚饭,易水星便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出神地看着床帐,眼睛睁得干涩难耐才缓慢地眨一下,他慢慢回忆着白日里李萫姑娘的故事。
他从前是没有亲人陪伴在身边的,所以他不能切实地感受到李萫因为奶奶离世的悲伤,但他也能从李萫那撕裂的声音中知道那是一种能让人心变成一根长线的情感,然后缠起来,很难解开。
而他所知道的亲情,只有孤独地一天天数着日子,无言地望着天空,盼着亲人能来看望自己的期待。
而陪伴……是他从未奢望过的。
封尘许久的生锈的记忆盒子被狠狠地砸开,毫不留情,不留余地。思绪像黑暗急促的漩涡狂暴地嚎叫着,易水星整个人彻底被卷了进去。
他和其小孩不同,他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他身体虚弱得一点强光就能让他头脑昏沉身体无力许久,他从小尝过最多的味道便是各种药的苦涩,他开始也是不能忍受的,可时间久了,味觉也就麻木了。
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也没尝过书中所说的那些人间佳肴。
饮食起居以及日常生活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只有枯燥、乏味和寂静不断地摩擦着本就脆弱的幼小心灵。
任谁,也会被摩得没了色彩,没了温度,最终……连脉搏本就羸弱的跳动也渐渐消失了。
从前,他唯一且仅有的兴趣是看书,从书里了解外面的世界。
可一个人看得久了,总是看着看着就独自沉默阴暗下来。一坐就是许久,不动,不说话,也不思考,眼神空洞仿佛是一具只有空壳的漂亮人偶,被主人家随意地摆放在哪里,仅仅是做观赏用的。
再没有其他价值。
他早就疯了,这样的生活,这样的身体,这样的自己。
他无数次的想,他为什么要活着呢?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呢?
为了等他那素未谋面的冷血父母?
还是可笑的认为自己的身体有朝一日能好起来?
难道,还天真的希望自己也能像小鸟无拘无束地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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